“趙國公主，給你機會。”
    “降，還是不降？”
    “這些士兵的命，全看你了。”
    那是一道陌生而冷酷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的黑暗中同時傳來，帶著金屬般冰冷的回響，狠狠擊打在單靈靈的脊背上。
    單靈靈整個人如墜冰窖，寒意直透骨髓。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公主！”
    “寧死不降！”
    “趙國，寧死不降——！！”
    忽然，一道道高呼聲劃破寂靜，緊接著，城牆下，成百上千的聲音接連爆發，如驚雷滾動，如戰鼓擂響。
    那是單靈靈看不見的士兵們，他們的怒吼聲在這無邊黑暗中激烈回蕩，聲嘶力竭，帶著視死如歸的決絕。
    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燃燒，喊殺聲震耳欲聾，卻無一人可見。
    唯有這震撼心魄的呐喊，在空曠的天地間回蕩不息。
    單靈靈的心猛地一緊，眼眶灼熱，胸腔翻騰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她知道，那些聲音，是一場早已注定的訣別。
    “公主，聽說今日本是你的大婚之日。”
    那道陌生的聲音忽然變得低緩，似乎帶著一絲憐憫與惋惜，飄蕩在四麵八方的黑暗中。
    “若你願降於我，我可以……”
    “——不降。”
    單靈靈聽見自己顫抖卻堅決地打斷了對方的提議。
    “趙國……寧死不降。”
    那邊沉默了。
    像是凝固了一瞬。
    “唉……”陌生的聲音輕輕歎息了一聲，帶著不加掩飾的失望，“那便……請公主自便吧。”
    下一刻，一柄長兵悄無聲息地頂上了她人偶的後背，毫不留情地將她逼向城牆的邊緣。
    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生死線上，腳下空曠，風聲如號角般嗚咽。
    “我……”
    單靈靈的人偶站在高高的城牆之巔，背影挺得筆直。
    “公主！！公主——！！”
    城下，無數看不見的士兵哭喊炸裂開來，像是撕裂了天幕，他們在拚命呼喚著。
    “我，趙國公主——”
    她緩緩仰起頭，仿佛宣告。
    “今日……以身殉國。”
    風聲瞬間化為怒潮，拂過她的發梢與衣袂，天地間隻剩她孤身站立，如一麵血色旗幟。
    “決然無悔。”
    話音落下，人偶毫不猶豫地從城牆之巔縱身躍下。
    一瞬間，天地失聲。
    看不見的蒼穹深處，驟然傳來一聲驚雷，仿佛為這決絕之舉而轟然作響。
    緊接著，一道暗紅色的火光劃破長空，如同烈焰利刃，照亮了整片空間，就連那些原本耀眼的白色光柱，也在它麵前黯然失色。
    燭龍從遙遠天際怒嘯而來，巨大的身影遮天蔽日。
    他俯衝而下，龍爪破風探出，在單靈靈即將墜地的那一刻，將她牢牢攬入懷中。
    “啪。”
    走廊盡頭，又一束白光閃爍不定，最終倔強地亮起，仿佛在等待她走完這段路。
    單靈靈的雙腿仿佛灌了鉛般沉重，她拖著幾乎麻木的身體，一步步朝那道光走去。
    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臉上早已滿是淚水。
    她望向光中的畫麵。
    定格的瞬間，燭洺赫的人偶跪倒在地，懷中緊抱著她的人偶。
    燭洺赫的臉上沒有五官，卻能清晰看到兩道深深的淚痕，順著下頜無聲滑落。
    而他的身上，還穿著一襲大紅的婚服，紅得刺眼，紅得仿佛要滴血。
    “靈兒……你不要離開我……”
    他的聲音啞到幾乎聽不清，卻飽含著撕心裂肺的哀求。
    而單靈靈的人偶，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裏。
    她沒有摔在冰冷的地上。
    因為，就在單靈靈人偶的腹部，一柄利劍刺穿了她的身體，血泊如花綻放。
    她在縱身躍下城牆的那一刻，已被身後的敵軍，一劍貫穿了心腹。
    原來，她真的是……帶著傷痛與信念跳下去的。
    單靈靈隻覺雙膝一軟，仿佛有什麽無形的力量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整個人猝然跪倒在地。
    冰冷的地麵貼上膝蓋的那一瞬，寒意宛如冰蛇般沿脊柱蜿蜒而上，直逼後腦。
    緊接著……
    所有白光倏然熄滅，如同無數隻眼睛在同一時刻閉上。
    四周陷入詭異的死寂。
    黑暗像是活過來了，有生命、有溫度，緩緩地將她吞沒。
    仿佛一場曠日持久的戲劇終於走到了盡頭，卻沒有謝幕，隻有無盡沉默。
    時間仿佛也在這一刻停滯。
    “啪——噠——”
    某處傳來一聲微響，在死寂中尤為刺耳。
    單靈靈木訥地抬起頭，她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模糊，看不清前方的一切。
    心髒還在跳動，卻像懸在半空，隨時會被無形的悲傷用力攫住。
    她試圖說話，卻發現嗓子仿佛被什麽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有人……在嗎？”
    單靈靈在心裏喊著，可回應她的，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她突然有種錯覺……
    這一切從未結束過。
    也許……她還被困在那場從未醒來的夢裏。
    現在的自己，究竟是誰？
    是以身殉國、從城牆一躍而下的趙國公主？
    是被至親背叛、魂斷盛唐的柳靈靈？
    是被賣去天仙配、孤苦無依的宋朝蘇家長女？
    是死在皇帝手中的明朝尚書之女？
    是為斷後路、毅然自焚的清朝蕭靈靈？
    是民國亂世中命喪烽火的孤女？
    還是……那個五歲時初見燭洺赫，在章尾山上長大，擁有了所有輪回記憶的單靈靈？
    我，到底是誰？
    “靈兒，不要怕。”
    燭洺赫那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溫柔如春風拂麵，又如雪夜中一盞燈火。
    “你就是你。那些過往，不過是你記憶中的片段，不是枷鎖，而是你成為自己的根源。”
    “站起來吧，這裏是癡念地獄，隻有你，能帶自己走出去。”
    “放心，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燭洺赫……”單靈靈緩緩捏緊脖頸上的那枚小龍項鏈，聲音已哽咽不成句，“你……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外麵，等你出來。”
    “燭洺赫，我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不會的。”他的聲音堅定而溫柔，仿佛透過層層黑暗，為她撐開一線光明。
    “靈兒，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好不好？”
    “接下來無論你看見什麽，都不要太難過。你隻要記住，我會一直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