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燭洺赫神色一凜，立刻挺直了腰背，他緩了緩呼吸，隨即起身，鄭重其事地朝著騰蛇三老深深一拜。
    “燭洺赫在此，謹代表燭龍一族，拜謝三位長老。”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
    離他最近的陸執明連忙起身，快步扶住了他，語氣急切“小子，跟我們這幾個老家夥就別這麽客套了！”
    他一邊扶著燭洺赫，一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眼圈微紅。
    “你要是真有心，記著這份情，就好好照顧靈兒。”
    “畢竟啊，是她救了你，也是她拚了命在護你。”
    燭洺赫鄭重地點頭，語氣不帶絲毫遲疑。
    “那是自然，師父於我而言，重逾山海，重過一切。”
    “不過嘛，我倒是看出來了，你這小子，確實頗有些能耐。”陸執明上下打量著燭洺赫，滿意地“嘖嘖”了兩聲，笑容中透著幾分老父親般的欣慰。
    “靈兒啊，這回你可真是撿到寶了，又多了個得力助手啊。”
    單靈靈托著下巴，仰著頭看著燭洺赫的側臉，眼中不自覺泛起幾分小小的得意。
    其實她剛才提出來的那些安排，兩天前就在心裏有了個模糊的雛形，但始終沒能理出清晰脈絡。
    還得是燭洺赫一句話就點醒了她。
    嗯，果然，自家徒弟最棒了。
    “師父，我都記下來了，現在就去安排。”
    一旁沉浸在紙墨之間的羊牧之終於開口了，他手中的毛筆輕輕一頓，臉上浮現出一抹躍躍欲試的神采。
    顯然，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這件事，他是真的感到由衷的興奮。
    “額……牧之，你也不用太……”
    單靈靈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大徒弟，語氣中透著點哭笑不得。
    她還真沒見過一個人能這麽沉迷於安排工作的快感中。
    可羊牧之已經“刷”地一下站了起來，神情認真得仿佛下一刻就能帶兵上戰場。
    “師父放心，我都想好了，所有事務由誰來負責、分工如何、時程怎麽排，我心裏都有譜。”
    他眼神堅定地掃過眾人，語氣鏗鏘。
    “師父你安心養傷，三位長老也不必太過操勞，一切安排，交給我就行。”
    “哦對了，小九。”
    他忽然轉頭看向燭洺赫，語氣自然得仿佛已經把他劃進“工作組”。
    “大師兄請講。”燭洺赫對他點了點頭。
    “你回頭去我房間一趟，把族中那幾本關於法度與規製的折子拿來看一看。”
    “咱們騰蛇族事務繁多，師父要靜養，以後你也得跟著忙起來才行。”
    “小九領命。”
    燭洺赫微微頷首，語氣從容，神色坦然，半點沒有抗拒。
    一旁的騰蛇三老卻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齊齊冒出一個念頭。
    羊牧之這小子……還真是不客氣啊！
    就連他們幾個長老，在麵對燭龍這樣的存在時都要掂量三分。
    誰曾想這位大師兄卻頂著一副“長兄如父”的架勢，對著堂堂燭龍少主吆五喝六，指派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燭洺赫竟然還毫無不滿，甚至欣然應下？
    說好的燭龍一族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呢？
    這哪像是個千萬年來讓各大族群聞風喪膽的創世之神？
    歐陽呈悄悄地用手肘碰了碰仇在庭，小聲嘀咕“你說，燭龍一族……脾氣都這麽好嗎？”
    仇在庭沒說話，隻是撫了撫胡子，眼神意味深長地看著燭洺赫身側的單靈靈。
    也許……
    有些人啊，生來自傲，卻甘願為一個人低眉順眼。
    ——————————
    騰蛇三老和羊牧之終於離開，各自奔忙去了，隻留下刻意放慢腳步、落在最後的燭洺赫。
    單靈靈才剛剛鬆了口氣，懶洋洋地窩回椅子，餘光就瞧見燭洺赫還站在原地，神情欲言又止。
    “……小九，咋啦？”她眯起眼打量他，“有啥事要和為師說嗎？”
    燭洺赫有些扭捏，遲疑了片刻，才走到她身旁，緩緩半跪下去，雙手撐在她椅側，垂眼望著她半躺的身影。
    “想和師父再道一聲謝。”
    “謝什麽啊？剛剛都說了多少遍，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單靈靈對他翻了個白眼。
    “剛才太正式了。”燭洺赫低聲笑了笑，身子微微前傾，“現在老人家們都走了，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再謝一次。”
    他靠得太近，單靈靈莫名臉上一燙，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結果整個人貼到了椅背上，想逃又沒地方逃。
    “你還想咋謝？”她幹巴巴地問。
    燭洺赫卻沒有繼續湊近，而是收斂了笑意，聲音也低了幾分。
    “師父，你知道嗎……在燭龍一族時，我雖然掛著少主的名頭，卻從沒被真正允許參與任何事情。”
    “啊？”單靈靈一時忘了躲，睜大眼睛盯著他，“為什麽？”
    “因為燭龍極難孕育下一代。”燭洺赫的聲音淡淡的，卻透著些許苦澀，“我出生時，父母已經近萬歲。”
    “在他們眼中，我不過是條未成熟的小龍，既不夠穩重，也不夠聰慧，哪怕是族務邊角的事，也不許我插手。”
    他苦笑著，索性坐到了地毯上，靠在她腿邊，神情鬆弛下來，眼神卻泛起一絲遙遠的空茫。
    “父親要求極嚴，族訓必須三日背熟，一字不差。”
    “要學的東西很多，戰陣布兵、古法神識、各朝律法、五界典章，連煉器煉丹也不許落下，旁人可以請教，唯獨我不行。”
    “若哪一點未能達到父親的要求，便是無休止的責罰。”
    “他說，作為燭龍，要自己扛得起天命。”
    說到這時，燭洺赫眼中已經沒了年少時的憤懣，隻剩淡然。
    “我知道我的族人……他們雖然喚我一聲‘小公子’，但是，他們眼裏隻有敬畏，沒有信任。”
    “那些年……我一直覺得，我並不是被訓練成一個能獨當一麵的人，而是一個被所有人所嫌棄的廢物。”
    燭洺赫緩緩地抬頭，看著單靈靈“直到在師父身邊，是你第一次讓我覺得，我不是廢物。”
    “當然，我也不惱我的父母，或許年幼的時候會憤怒，會覺得不公，但是時至今日，一切都過去了。”
    “所以，這些年學到的本事，我想用來……幫助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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