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靈靈咬緊牙關，指訣幾乎掐進了掌心的血肉裏。
    她死死撐著火焰結界，硬生生抵住從偏殿中翻湧而出的黑霧，直到身後的幾位徒弟終於退至安全範圍，她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小九？”
    輕聲喚了一句，單靈靈的聲音中透著小心與試探。
    屋內一片死寂。
    那黑霧像無數狡黠的觸手，在半空中緩緩遊弋，緩慢卻詭異地伸展著，試圖找出她火焰結界的縫隙，侵入、纏繞、吞噬。
    壓迫感一寸寸逼近，令人幾欲窒息。
    可單靈靈畢竟是騰蛇族的族長，哪有那麽容易就輕易退讓的。
    “是我，小九。”
    單靈靈再次低聲開口，聲音微啞，額角的冷汗悄然滑落，順著臉頰滑進領口，浸濕了那襲隆重的火紅長裙，焰紋在她衣角微微顫動，和黑霧不斷抵抗著。
    黑霧之中，燭龍的威壓正一點點積聚，變成隨時都會爆發的深淵洪流，將她拉進無盡的黑夜。
    不能再拖了。
    單靈靈的心一緊，瞳孔驟然一縮。
    她必須把他喚回來。
    燭洺赫若是徹底失控，輕則走火入魔，重則……
    神魂崩塌。
    “燭洺赫，醒醒！”
    單靈靈咬緊牙關，右腳重重跺地，轟然一聲震響，火紅色的魂魄之力猛然自她體內炸裂開來，化作一朵灼灼綻放的扶桑花，猛地將她全身包裹。
    那一團燃燒的烈焰，在偏殿外空地上轟然盛開。
    神聖又豔麗。
    單靈靈深吸一口氣，腳尖一點，身形化作流焰，徑直撞入了被黑霧吞噬的偏殿之中。
    黑霧如潮，如蛇如網般迅速纏繞上來，想要將她拖入深淵，但單靈靈屏住呼吸，調動神力，強撐著維持扶桑火花的灼光，在濃重得近乎凝結的黑暗中，一步步逼近。
    殿內死寂無聲。
    沒有蠟燭，沒有光。
    單靈靈抬手打了個響指，一簇火星剛躍上燭芯，卻被黑霧瞬間撲滅。
    火光剛生，便滅。
    單靈靈眼神一沉，眉頭擰緊。
    該死。
    她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
    黑霧幾乎如岩漿般粘稠，單靈靈一寸寸地逼近那房間最深處，床榻旁，黑氣最為濃鬱之地。
    在那團翻騰的黑影之中，終於，一抹模糊的人影顯現。
    “小九……”
    單靈靈屏住呼吸，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一步一步靠近，聲音壓得十分溫柔，生怕再次刺激到他。
    “是我，是靈兒。”
    “你不要怕，我來了。”
    那團黑霧輕輕一震，仿佛識別出了什麽，陷入短暫的遲滯。
    隨即，漆黑中，那道身影緩緩抬起頭來。
    單靈靈的心，猛地一窒。
    那一雙曾如紅寶石般澄澈、溫柔的眼睛，此刻竟被徹底吞噬成了純粹的黑。
    幽深、空洞，仿佛無盡的深淵，沒有盡頭，也沒有情緒。
    “燭洺赫……”
    單靈靈喃喃低語，指尖在顫，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看看我啊。”
    黑霧察覺了她的靠近，忽然躁動起來，如同野獸般嘶吼翻滾，瞬間朝她暴湧而來。
    單靈靈反應極快，手腕一翻，火焰扶桑在她身前怒放，硬生生撐起一道屏障，將那股撲麵而來的黑霧死死擋在了外頭。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一些黑霧穿透了屏障的縫隙，像針一般紮進了她的皮膚，灼燒著她的魂魄，試圖將她排斥在外。
    單靈靈隻覺得身體裏氣血翻湧，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差點噴了出來。
    “額……”
    得堅持住。
    單靈靈咬了咬牙，硬生生的把嘴裏湧出的鮮血咽了回去，然後又在自己的蛇丹裏麵，抽出了一縷神力，灌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
    沒事的，我可以。
    “小九。”
    “你聽得見嗎？”
    “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單靈靈一字一句，用全身力氣安撫他。
    “你是燭洺赫，是我的徒弟。”
    “我給你起名叫小九，燭小九。”
    “你還記得嗎？”
    單靈靈聲音有一些顫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不要被這些黑霧吞了你，回來，回到我身邊來，好不好？”
    床榻邊的燭洺赫，仍舊靜靜地看著她，漆黑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波動，就連那身原本溫柔矜貴的氣質，也被黑霧噬蝕得隻剩下寂冷與荒蕪。
    “我是單靈靈，是你的師父。”
    “晚上……是我不好……”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才不顧一切的衝到西王母主殿……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就吼了你。”
    “對不起，小九……”
    燭洺赫明顯皺了皺眉，眼中掠過了一絲光亮。
    心頭一喜，單靈靈見自己的話有效果，趕緊加了碼。
    “小九，沒事的，我又不會趕你走。”
    “你看，我這不緊趕慢趕的回來找你了嗎？”
    “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最喜歡的小九啊……”
    聽見這話，燭洺赫的指尖動了動，他微微啟唇，嗓子裏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靈……兒……？”
    “對，是我！”
    見他終於有了反應，單靈靈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她一步步靠近燭洺赫，隻差最後半步，就能握住他的手。
    “燭小九，沒關係的，我在這兒呢。”
    她輕聲哄著：“我哪兒都不會去……”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燭洺赫原本略顯溫柔的神情，像是被無形之力瞬間抽空，他猛地從床榻前躍起，瞳孔深處的最後一抹赤紅光芒倏然熄滅，整個人再次被黑霧徹底吞噬。
    “燭洺赫！”
    “靈兒？！”
    門外，剛剛趕到的王子珩發出了一聲驚呼，單靈靈心頭一緊，還未來得及閃避，就見燭洺赫身形一晃……
    電光火石間，他的一隻手已穿透單靈靈周身的扶桑火花，死死地扣住了她的喉嚨！
    “咳……！”
    一陣灼痛從頸間襲來，黑霧裹挾著龍焰的高溫，像毒蛇一樣遊走在她的肌膚上，瘋狂灼燒。
    那股力量既陌生又熟悉……
    那是燭龍的本源龍焰。
    不，不光是燭洺赫的……而是混雜了無數燭龍怨念的龍焰。
    單靈靈抬起手，用力地去掰燭洺赫的手指，可是她又怎麽能抵抗得了真正的上古神明呢。
    更何況，現在在她眼前的，是燭洺赫。
    她不能，也不忍心動用所有的力量，去傷害他。
    隻是，氧氣在逐漸消失，眼前的世界在快速模糊，單靈靈的聲音幾不可聞，身體也在急速下沉。
    “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