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洺赫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任由騰蛇三老在他身上來回打量。
    欲言又止。
    隻有單靈靈，仍舊縮在被窩裏，露出一雙眼睛，眼神一瞬不錯地落在燭洺赫挺拔的背影上。
    誰也說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一場風波，就這樣在王子珩的調和與三老的無奈中輕輕揭過，未曾再起波瀾。
    日子回歸往常。
    單靈靈依舊每天想著法子偷懶摸魚，而燭洺赫還是一如既往且事無巨細地替她打點所有的事情。
    隻是，這對師徒的相處，在旁人眼中，總覺得哪裏變得有些……微妙。
    譬如說，為了幫燭洺赫更快吸收神魂中那顆“定時炸彈”，單靈靈開始逼他練刀。
    燭龍本就不擅長舞刀弄棒，要是能多學幾招刀法，多多少少也能錘煉身體，增強承載之力。
    那一日，虎婉抱著自己的長刀，慵懶地倚在扶桑樹下，看著單靈靈手把手教燭洺赫劈勢。
    她本來是不打算多看一眼的，但這一看，卻看了她滿腦子的問號。
    燭洺赫學得極快，刀法動作一向利落，可不知為何，每每單靈靈在場的時候，他卻總是慢半拍，還經常出錯。
    單靈靈講了幾遍都沒效果，終於不耐煩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想要手把手教他動作。
    就在那一刻，虎婉清清楚楚地看到，兩人幾乎是同時臉紅了。
    燭洺赫耳根泛紅，一動不動，像是被誰點了穴，單靈靈輕咳一聲，迅速別過頭，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履行著一位師父該有的責任。
    真奇怪。
    虎婉歪著腦袋看了好一會兒，輕輕地搖頭。
    她記得，師父當年教她刀法的時候，可是沒臉紅過的……
    又比如，有一天犬忠被羊牧之差遣，送一疊急報折子去找單靈靈批閱。
    他先去了寢殿，空無一人，再去書房，依舊沒人。
    心急如焚的犬忠隻好衝進了後花園。
    結果，剛繞過屏風，他就猝不及防地撞見了。
    花影斑駁的亭子裏，單靈靈正趴在一方石桌前。
    她穿著一身淡紅色的輕袍，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正手忙腳亂地往袖口裏藏一塊精致小巧的扶桑酥。
    而她身側坐著的燭洺赫，早已習慣了她這些偷偷摸摸的動作，一邊手裏拿著一支毛筆，正在寫寫畫畫，一邊嘴角忍不住上揚，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看見他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單靈靈有些惱，努力瞪了他一眼。
    “我、我警告你，小九，你不準說我吃太多。”
    “我什麽都沒有說。”燭洺赫低聲笑了笑，“不過，師父剛才……不是說吃一塊就好了嗎？”
    單靈靈臉一下子紅了，語氣卻理直氣壯：“你今天做的扶桑酥，隻有平時的一半大！”
    “師父不是嫌小九做的太大，多吃兩塊會很有罪惡感嗎？”
    “哎呀，你怎麽話這麽多！”
    燭洺赫一怔，還未來得及說話，一塊扶桑酥就突然被塞進了他嘴裏。
    “吃！快吃，不準說話！”
    犬忠：……
    他整個人石化在原地，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打擾了這投喂名場麵。
    然而不幸的是，下一秒單靈靈就抬頭看到了他。
    “犬！忠！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我剛到！”犬忠立馬低頭作揖，語速飛快，“我馬上離開！折子我放這兒了！”
    話音未落，他早已扭頭衝出了花園，隻留下身後的一陣風。
    這段時間裏，王子珩也總是三天兩頭跑到騰蛇族，一方麵是履行承諾，定期為燭洺赫穩定神魂，另一方麵嘛……
    則是順手給單靈靈帶來一些不知從哪兒搜刮來的話本子。
    單靈靈看得津津有味，時常被其中那些狗血離奇的情節氣得直跺腳，又被描寫得曖昧纏綿的橋段弄得臉頰通紅，恨不得一頭紮進被子裏躲起來。
    直到某天，王子珩神神秘秘地摸進她的寢殿，鬼鬼祟祟地將一本書塞進她手裏。
    “這本……你晚上自己看，記得偷偷看，千萬別讓人發現。”
    單靈靈滿臉狐疑，等到了夜深人靜，整個騰蛇族都陷入沉睡，就連燭洺赫也規規矩矩地來道了晚安離開，她才翻開那本“傳說中”的神秘話本。
    一開始，她是好奇。
    但看著看著，單靈靈的臉就開始不對勁了。
    這是一個描寫得極其細膩的情愛故事，筆觸溫柔，情緒含蓄，講的是人間界一位孤高冷傲的女劍客，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眾多英雄少年傾心不已。
    但她卻悄悄地愛上了自己的徒弟。
    當看到“她第一次在練劍時握住他的手，明明是教招式，卻心跳得亂了章法”的那一段，單靈靈啪的一聲，猛地合上了書。
    心髒怦怦跳得像要蹦出來。
    她咬著唇，瞪著那本被她拍在床榻上的話本子，臉上的紅暈直接燒到了耳根。
    然後腦子裏，毫無懸念地，浮現出燭洺赫的臉。
    甩也甩不掉，趕也趕不走。
    單靈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胡思亂想什麽呢！這就是一個故事！
    可她的眼神，卻再也無法從那本話本上移開。
    ……更糟糕的是，她竟然還有點想繼續看下去。
    最後，單靈靈熬了一個通夜，把這個故事看完了。
    故事的結局，女劍客和自己的徒弟互通心意，彼此相愛，從此兩人攜手江湖，共克難關，成為了傳說中的神仙眷侶。
    這個故事，在單靈靈腦海中，久久的揮之不去。
    以至於……她有些不敢直視燭洺赫了。
    燭洺赫滿心納悶，這幾日，單靈靈和他說話都隔了三步遠，有時候支支吾吾半天都說不完一句完整的。
    而且啊，她總是會躲開自己的目光。
    奇了怪了。
    每每看見燭洺赫茫然的表情，還有單靈靈落荒而逃的身影，王子珩總是嘿嘿笑著，一邊嗑瓜子，一邊嘖嘖有聲。
    “嘖嘖嘖，想不到啊……”
    “想不到什麽？”
    燭洺赫納悶的問了他一句，兩人這些日子熟絡了不少，燭洺赫都學著單靈靈，直接叫他阿珩了。
    “沒什麽。”王子珩把手心裏的一把瓜子殼扔開，笑眯眯的看著燭洺赫，“我是覺得，當觀眾挺有意思的。”
    “算了，我才不告訴你，你自己慢慢想。”
    王子珩哈哈大笑著，也不管燭洺赫如何納悶，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