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活著。
    可若不離開這個結界，燭洺赫就永遠到不了她身邊。
    沒有時間猶豫。
    他猛然後退幾步，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下一瞬，頭頂緩緩浮現出一對暗紅色的龍角，伴隨著一股攝人心魄的神威，燭洺赫的身體在虎婉震撼的注視下，徹底化作真身。
    一條龐大的燭龍，騰空而起！
    暗紅龍鱗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威勢逼人，龍軀宛如天河倒掛，遮蔽了整片蒼穹。
    即便是虎婉，身為師姐，也從未見過他展露原形的模樣。
    那一刻，她幾乎忘了呼吸。
    燭洺赫毫不在意暴露身份的風險，他隻知道，師父在等他。
    龍軀騰空，巨影籠罩山巔，燭洺赫俯瞰下方結界，猛然張口——
    一聲龍吟，震徹九霄！
    那聲音穿雲裂石，山林抖落飛葉，天光驟暗，大地震顫。
    天地間，萬物失色。
    下一秒，燭龍猛地低頭，龍角宛如蒼天利刃，毫不留情地朝結界怒撞而去！
    “哢——嚓！！”
    仿佛冰麵炸裂，伴隨著裂紋蔓延的脆響，單靈靈親手布下的結界，轟然破碎！
    塵埃四起，靈光四散。
    燭龍微微甩頭，沒有一絲停頓，他猛然躍起，龐大的身軀翻卷著騰上高空。
    利爪一抓，扯住一朵浮雲。
    他衝破雲層，朝著不周山的方向，直奔而去！
    ——————————
    不周山。
    單靈靈的眼中，緩緩淌出血淚。
    她的七位徒弟，已經人頭落地，那一顆顆年輕的頭顱，被劊子手穿在長矛之上，高高豎立在刑台前，赫然示眾。
    他們的眼睛，還未閉上。
    死前的驚懼與不甘，還停留在瞳仁中，凝固成了永恒的哀痛。
    痛苦嗎？憤怒嗎？還是撕心裂肺的悲慟？
    單靈靈已經分不清了。
    她已然失去了所有感知，隻剩下一具麻木而破碎的身軀，隨風搖晃。
    這時，共工走上前來，冷眼俯視著她，沒有一句廢話。
    “本尊對叛徒，向來格殺勿論。”
    說罷，他一掌劈在她的小腹上，掌風蘊著毀滅之力，直擊丹田。
    那一瞬，單靈靈的身軀劇烈一震，喉頭一緊，口中猛地溢出一口腥甜。
    一顆暗紅色的蛇丹，從她口中跌落下來，萎靡無光，宛如瀕死的火焰。
    共工一把接住蛇丹，眉眼間浮現出勝利的快意。
    “本尊在此，正式剝奪你神獸騰蛇的身份。”
    他轉過身，將蛇丹高高舉起，向刑台下的眾人展示。
    頓時，山呼海嘯般的掌聲與歡呼聲席卷全場，如同嘲弄的浪潮，將單靈靈狠狠吞沒。
    接著，共工猛地收攏手掌，蛇丹在他掌心中“哢”的一聲，碎裂成塵！
    那微弱的一響，卻宛如雷霆，撕裂了天地之間最後一絲尊嚴。
    單靈靈驟然慘叫，體內血液瞬間沸騰，魂魄如同被撕扯般，痛徹骨髓。
    她拚命掙紮，試圖遏製那燒灼般的劇痛，然而她早已無力抵抗，鮮血從口鼻同時噴湧而出。
    共工冷笑一聲，轉過身來，又是一掌，毫不留情地轟在她胸口！
    “砰——！”
    拽住她雙臂的鎖鏈隨之劇烈一震，飛速牽引而上。
    單靈靈的身軀被強行吊起，高高懸掛在刑台之上，在萬眾矚目的目光下，如同一隻破敗的風箏，被無情地展示在風雪之間。
    然後，從單靈靈的雙足開始，身形緩緩蛻變，她原本尚還能維持住的人形，在共工那一掌之後，再也維持不住。
    火紅色的蛇尾逐漸顯現，鱗片一片片浮現而出，在雪光之下熠熠生輝，宛若盛放在血海中的扶桑花。
    美得驚心動魄，卻也淒豔無比。
    “行刑。”
    共工麵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對著左右的劊子手輕輕一點頭，語氣輕鬆得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兩個劊子手領命，一人取出寒光森森的鑷子，另一人按住她那條華麗的蛇尾。
    鑷子“哢噠”一聲合攏，夾住了那片正中央最耀眼的鱗片，毫不猶豫地……
    猛然拔了下來！
    “——啊！！！”
    單靈靈一聲撕裂肺腑的慘叫在刑台上炸開。
    那種痛，不是皮肉之苦，而是魂魄都在被生生割裂的劇痛。
    蛇鱗，連接著單靈靈的魂魄，每一片都是血肉交融的延伸，拔下一片，便像是活生生將血管從骨髓中撕扯出來。
    鮮血噴湧而出，那片失去鱗甲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立刻變得慘白、皸裂，像是灼燒後的焦土，殘破不堪。
    第二片鱗被拔起，毫無停頓。
    第三片，第四片……
    每一次鱗甲離體，都是一次淩遲。
    單靈靈被高懸在半空之中，整條蛇尾被牢牢按住，毫無逃避的餘地，隻能承受這慢慢剝皮般的酷刑。
    她痛得渾身抽搐，身體像發瘋般痙攣掙紮，但每一寸掙紮，隻會牽動更多的傷口。
    血染紅了刑台，染紅了那原本燦爛如火的蛇尾，也染紅了看台前觀者眼中的興奮與冷漠。
    單靈靈的眼睛已經失焦，嘴角不斷湧出血沫，慘叫早已沙啞，變成低啞而痛苦的嗚咽。
    可共工沒有喊停。
    他甚至懶洋洋地走到刑台旁邊的高亭中，負手而立，隨後慢悠悠地坐下，端起一盞熱茶，輕輕吹去浮沫。
    如觀戲一般。
    而戲台上，是她的命。
    單靈靈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她知道，自己的蛇鱗基本已被拔盡，魂魄殘破不堪。
    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啊，這一生，好短。
    但好像……也夠了。
    她有過家人，有過師門，有八個好徒弟，還有那個讓她甘願獻出一切的男人。
    她曾被愛，也曾狠狠地去愛。
    轟轟烈烈，毫無保留。
    也算值了。
    她閉了閉眼，哪怕隻是眨眼的瞬間，心頭仍浮現出那人溫柔的眉眼。
    還好，共工並沒有發現燭洺赫，更不知道他是誰。
    小九……
    以後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一定要避開祝融，不要讓他們再盯上你……
    小九，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單靈靈緩緩抬起頭，最後一次，看向灰沉沉的天空。
    天地蒼茫，萬籟無聲，雪花靜靜地落了下來。
    一片薄雪，貼在她血汙斑斑的臉頰上。
    冰涼，又輕柔，像他溫柔的手指劃過她的額前。
    她嘴角微微揚起，輕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對不起，小九，我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