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神魂給她，她不肯要，心髒她也不要……後來我想，靈兒不是沒了蛇鱗嗎，我就……把龍鱗剝下來給她……”
    “可是不管怎麽貼，都粘不上她的身子……”
    “阿珩，你快幫幫我……我什麽都可以不要，隻要她能醒過來……”
    他瘋了。
    他真的瘋了。
    王子珩渾身發抖，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來，他看著眼前這個眼神空洞、幾近癲狂的男人，幾乎認不出這還是那個桀驁不馴的燭洺赫。
    燭洺赫等了片刻，見王子珩毫無動作，便不再理他，轉身又伸出手，試圖繼續剝自己的龍鱗。
    不能讓他再繼續下去了。
    他會死的。
    王子珩咬緊牙關，猛地單膝跪到床前，一把按住了燭洺赫正在撕扯龍鱗的手。
    “燭洺赫，你給我清醒一點。”
    燭洺赫眉頭一皺，顯然有些不耐煩，他猛地甩開王子珩的手，執意繼續，可下一秒……
    “啪！”
    清脆的耳光聲驟然響起。
    王子珩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燭洺赫愣住了。
    緊接著，又是一記重重的巴掌抽在他臉上。
    “燭洺赫！”王子珩聲音低沉而壓抑，極力克製著心碎的情緒，“你給我醒過來！”
    “單靈靈已經死了！”
    “一周前，她就死在不周山了！”
    燭洺赫怔怔地看著他，麵上的神情由茫然轉為憤怒，最後竟低低笑了出來。
    “哈哈……怎麽可能……”
    “師父不會死的，她不會丟下我……”
    “你睜開眼睛看看她！”王子珩一把抓住燭洺赫的肩膀，聲音已經在顫抖如篩糠，“她還有呼吸嗎？”
    “她的魂魄都散了！”
    “燭洺赫，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很痛苦！”王子珩的聲音終於帶上壓不住的哽咽，“你想拒絕這個事實，你想用自己的命換她，我都明白！”
    “可是你要是繼續尋死覓活，留給靈兒的，就隻有魂飛魄散！”
    “你連她的轉世都尋不到！”
    燭洺赫臉上的笑意，緩緩的僵住了。
    他低下頭，看向懷中那張毫無生機的臉，單靈靈躺在他膝上，很安靜，像是睡著了一樣，卻沒有一點溫度。
    心口空空的，連痛都變得遲鈍了。
    “靈兒……死了？”
    “對！”王子珩強忍著哽咽，語氣卻堅定如鐵，“燭洺赫，你聽我說。”
    “共工施的那種刑罰，的確毀了她的神魂，完全無法修複，但她的魂魄，還不是徹底沒救。”
    說著，王子珩伸手貼在單靈靈冰冷的額頭上，閉上眼，仔細感應。
    片刻後，他睜開眼，語氣沉重卻帶著一線希望。
    “她的主魂還留在身體裏，但其他二魂七魄，已經四散於不周山。”
    “現在的她，魂魄殘缺，進不了輪回，若你不把她的魂魄一一找回，她就真的徹底消失了。”
    “燭洺赫。”王子珩一字一句地說，“不周山神力強盛，還能替她護住殘魂數周。”
    “你若現在清醒過來，去尋，她還有機會。”
    “她……還會醒過來嗎？”
    燭洺赫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中，終於浮現出一絲希冀。
    那道微弱的光，像瀕死掙紮的一點火苗，刺得王子珩心頭發緊，幾乎無法開口，他垂下眼簾，不敢直視。
    沉默片刻，他低聲回應。
    “她……不會醒來了。”
    那句話重重砸在胸口，燭洺赫眼中的光瞬間熄滅，死寂重新籠罩。
    “但你可以送她去輪回。”
    王子珩定了定神，繼續道：“我會用白澤的神力，護住她殘存的主魂和騰蛇血脈，保她的主魂血脈數萬年都不會消散。”
    “而你要做的，是去不周山，將她散落的二魂七魄尋回。”
    “這般重傷，靈兒的魂魄一定殘缺不全，她無法自行踏入輪回，而若你置之不管，等著她的就是魂飛魄散，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並且，單純的一次輪回，恐怕都不足以讓她的魂魄修複。”
    “所以，若你真的愛她，想再見到她，就必須撐住，哪怕要承受漫長的痛苦與孤獨。”
    王子珩坐到燭洺赫身邊，語氣低沉。
    “她會經曆很多次輪回。”
    “她也會徹底忘記你。”
    “而且，她沒有神魂，哪怕輪回成功，也隻能留在人間界。”
    “直到她的魂魄修複完整，取回主魂，拿回血脈，她才能真正的回來。”
    “燭洺赫，你……”
    “我去找。”
    燭洺赫低聲打斷他，他輕柔地撫摸著單靈靈冰冷的臉頰：“我去。”
    王子珩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片刻，燭洺赫緩緩抬起頭，眼神中又燃起微弱卻執拗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願意等，無論多久，哪怕是萬年，她終究還是會回到我身邊，是嗎？”
    “……是的。”王子珩聲音沙啞，幾乎難以啟齒。
    “那我就等。”
    燭洺赫低聲喃喃，一行血淚從他眼角滑落，與臉上的血汙交織，劃出兩道淒涼的溝壑。
    “沒事的，我等。”他顫聲笑了笑，眼淚卻越流越多，“我曾答應過她，哪怕天地崩毀，我也不會離開她。”
    他閉上眼，仿佛還沉浸在前不久的那段夢境中。
    “阿珩，你知道嗎？我在夢裏和她成親了。”
    “現在想想，那或許是她……最後想要給我的禮物。”
    “我在夢裏對她說了誓言。”
    “我告訴她，哪怕神魂俱滅，天地重塑，我也必將跨越萬劫，尋她而去。”
    “所以，我會等。”
    “我會等下去的。”
    他的淚水與鮮血混雜著浸濕衣襟，王子珩咬緊牙關，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他緩緩伸手，從燭洺赫懷中抱走了單靈靈。
    “虎婉，帶你師父去淨身。”
    懷裏驟然空了。
    明明那高大的身軀，竟哭得蜷縮成了一團，燭洺赫抱著自己，不斷捶擊胸口，低聲哭喊著。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隻有她……”
    “他們還是要把她從我身邊奪走……”
    “阿珩，為什麽……”
    王子珩沒有說話，他閉上眼，雙手掐訣，將魂魄力量渡入燭洺赫體內，一點點的修複他破碎的心脈與鮮血淋漓的創口。
    可無論他如何施法，都無法讓那些剝落的龍鱗重新生長。
    有些傷，是無法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