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珩收斂起所有情緒，將單靈靈的寢殿重新整理好，按著燭洺赫療了傷，又吩咐虎婉為單靈靈換好衣裳，將她安置回榻前。
    等一切安排妥當，王子珩累到幾乎虛脫。
    他癱坐在椅中，仰頭看著屋頂發呆，胸口空蕩蕩的，隻覺得整個人被掏空了，疼得難以呼吸。
    燭洺赫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也沒有再哭，自從單靈靈被送回來之後，他就一直跪在床邊，握著她冰涼的手，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的麵龐。
    時間緩慢流逝，空氣凝固得如同死水。
    直到良久之後。
    “阿珩。”
    燭洺赫終於開口，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怎麽了？”王子珩皺眉看他。
    “你留下來陪靈兒。”
    “我現在就去不周山。”
    王子珩一愣，隨即歎了口氣：“不必這麽急。”
    “她的魂魄……”
    燭洺赫依舊空洞無神地說著，僅靠著執念在支撐他殘破的意識。王子珩不得不打斷他，耐著性子解釋道。
    “先穩住她的主魂。”
    “我一個人難以撐住，需要你配合。”
    “隻要撐過這一晚，明日等她主魂和血脈徹底安穩了，你再去尋其餘的魂魄，也不遲。”
    “頂多耽誤一天。”
    聞言，燭洺赫又沉默了下來。
    他低下頭，手指緩緩收緊，緊緊握住單靈靈冰涼的指尖，手中那一點微弱的觸感，是他此刻唯一的錨點。
    “小九，我得去休息一下。”
    王子珩撐著扶手站起身來，渾身骨骼與肌肉都傳來鈍痛，他聲音發澀：“你也眯一會兒。”
    “我不困，我陪她。”
    燭洺赫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
    “行，隻要你撐得住，隨你吧。”王子珩沒有多說，雙腿仿佛灌了鉛，連邁步都艱難。
    “我得睡會兒。不然天亮也沒法施法，到時候叫我。”
    “嗯。”
    燭洺赫頭也沒抬，隻是輕輕應了一聲。
    王子珩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終究還是離開了。
    寢殿中重新歸於寂靜，隻剩燭洺赫一個人，安靜地跪在床前，望著單靈靈的臉，出神發呆。
    他的胸口依舊隱隱作痛。那是他親手將心髒挖出的地方，哪怕是強大如燭龍，也難以承受這樣的重創。
    更別說，他幾乎拔光了自己全身的龍鱗。
    一種深沉的空虛感如潮水般湧來，將燭洺赫整個包裹。
    沒人知道他此刻腦中在想什麽，也許是在回憶他與她的點點滴滴，也許是在盤算如何找回她散落在不周山的魂魄。
    又或者，他隻是茫然地跪著，什麽也沒想。
    時間緩慢流逝，夜色愈加沉重。
    很快，來到了後半夜。
    燭洺赫依舊保持著最初的姿勢，一動不動，凝固成了一尊悲愴的雕像。
    忽然，空氣泛起一圈輕微波紋。
    一道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低低響起。
    “燭龍。”
    入定如老僧的燭洺赫，幾乎不可察覺地微微側了側頭，聲音低啞：“誰。”
    那聲音頓了片刻，忽地輕笑起來，帶著一絲譏誚。
    “本君還以為，你已經悲傷過度，心碎而亡了呢。”
    “沒想到啊，你竟還活著。”
    “你是誰。”燭洺赫再次問道，語氣冷若寒冰。
    “你說呢？”
    話音未落，空氣倏然扭曲出一道詭異的褶皺，一團橙紅色火焰猛地騰起，在空氣中旋轉跳躍，最後定格於他眼前。
    火光晃動，帶著血腥與傲慢。
    “……祝融。”
    兩個字從燭洺赫齒縫間擠出，帶著血和淚，他的指節發白，聲音如刀鋒。
    “嘖，看你年紀輕輕，倒是挺有見識。”
    祝融的聲音從火焰中飄出，漫不經心，卻透著一股不加掩飾的不屑。
    “本君沒閑工夫和你多廢話，今天來，隻是給你送個消息。”
    “單靈靈的殘魂，在共工手裏。”
    燭洺赫眉頭驟然一緊，整個人如弓上弦：“你什麽意思？”
    “還能有什麽意思？”祝融輕嘖兩聲，“賣你一個消息，讓你心裏多少有點盼頭。”
    “共工從女媧那兒討來了一麵銅鏡，叫萬戮銅鏡，他用那鏡子，把單靈靈的殘魂收走了。”
    “……為何？”
    “你說呢，燭龍。”
    祝融的笑聲低沉、冰冷，那燃燒著的火焰都因為他的聲音，變成了一根毒刺。
    “你前些日子突然出現在不周山，弄出那麽大的動靜，整個外界都亂套了。”
    “你以為沒人知道？”
    “據我所知，共工第一時間就去找了伏羲神尊……”
    “可惜，那老神正巧閉關，他撲了個空。”
    “於是他退而求其次，為了防止你找他報複，幹脆先把單靈靈的魂魄握在了手裏。”
    “權當……一個籌碼。”
    祝融冷笑，聲音裏透出譏誚與欣賞並存的意味。
    “真不愧是共工啊，行事還真是滴水不漏。”
    “你和我說這些，有何目的。”燭洺赫垂下了頭，一字一頓的問了一句。
    “你倒是和單靈靈如出一轍，脾氣都很像，一上來就問本君目的。”
    火焰跳動著，祝融頓了幾秒，說道。
    “很簡單，本君要和你做一樁交易。”
    “你去殺了共工，那麵銅鏡隨便你想怎麽處置都可以。”
    “作為交換，本君幫你隱瞞身份，躲開伏羲的耳目。”
    “你覺得怎麽樣？”
    燭洺赫抬起眼，看向那團火焰，目光如利刃一般，狠辣而怨恨。
    “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
    燭洺赫嘴角微微勾起：“祝融，這幾日我不忍離開靈兒，沒找你們算賬，你就真當我放過你們了嗎？”
    “燭龍，別說大話了。”
    祝融顯然有恃無恐：“本君早就做好準備，就算你現在殺過來，本君也有辦法攔你一步。”
    “再怎麽說，你都是孤身一人，火神雖然勢弱，好歹也有千軍萬馬……”
    “你以為，你躲在後麵，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嗎？”
    燭洺赫輕輕地放下了單靈靈的手，他周身燃起了暗紅色的火焰，空間都被那高溫灼燒得裂開。
    “我想你大概是忘了一件事。”
    說罷，燭洺赫抬起手，猛地刺進了那團橙色火焰之中！
    肉眼可見，空間不斷塌陷，一條裂縫，從火焰的中心開始向外擴散開來。
    接下來，就聽見了祝融的一聲慘叫。
    “燭龍最擅長的，是為掌控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