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天門的清晨總帶著鬆針的清苦氣，可今日的空氣裏，卻混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血腥甜。趙猛扛著半截斷裂的長槍，靴底碾過影主消散後殘留的黑氣，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灰黑色的腳印。他正罵罵咧咧地踢開地上的碎石，腳尖突然撞上塊硬東西，“咚”的一聲悶響，差點把他踉蹌著絆倒。
    “什麽鬼玩意兒？”趙猛彎腰一摸，指尖觸到片冰涼的金屬，猛地拽出來一看，竟是枚巴掌大的令牌。暗金色的牌麵泛著冷光，正麵刻著“影閣分舵·西境”七個陰文，邊緣纏著一圈扭曲的蛇紋，蛇眼處鑲嵌的黑曜石在晨光裏閃著賊光。
    “影閣的破令牌？”趙猛往地上啐了口，剛想扔，手腕卻被人攥住。王小虎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指尖劃過令牌上的蛇紋，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別扔，這紋路眼熟。”
    他從懷裏掏出個磨得發亮的牛皮本，翻開泛黃的內頁——那是師父臨終前交給他的手劄，其中一頁畫著枚相似的蛇紋令牌，旁注寫著“青嵐宗滅門案，凶手遺落物”。三年前青嵐宗一夜之間被滅門，掌門夫婦的屍首上都留著同樣的蛇形牙印，當時各派追查數月，隻找到這麽個零碎線索，最終成了懸案。
    “這蛇紋……分毫不差。”王小虎指尖點在令牌背麵，那裏刻著兩個極小的篆字“丙巳”。他抬眼看向趙猛，“師父手劄裏記著影閣的紀年法，丙巳年，正好是十二年前。”
    趙猛眼睛一瞪“你的意思是，這分舵十二年前就有了？還跟青嵐宗的案子有關？”
    “未必是直接動手，但絕脫不了幹係。”王小虎將令牌翻過來，突然“嘶”了一聲——令牌邊緣有處極細的倒刺，竟劃破了他的指尖。一滴血珠滲出來，落在蛇紋的黑曜石眼睛上，那石頭瞬間泛起紅光，又迅速隱去。
    “怎麽了？”聶嬌嬌提著藥箱走過來，見王小虎指尖滲血，忙取出止血粉，“這令牌淬了東西？”她用銀針刺了點血珠，滴在隨身攜帶的清靈水裏，水麵立刻浮起層灰黑色的油膜，“是蝕骨毒，影閣的獨門玩意兒，沾了血會順著經脈往上爬，幸好你反應快。”
    她一邊用清靈水給王小虎衝洗傷口，一邊抬眼掃過四周“影主消散的地方，按理說不該留這種實物令牌，像是……故意留下的。”
    “故意？”趙猛撓撓頭，“難道是想引我們去西境？”
    “未必是引我們，”一直蹲在地上扒拉泥土的孫福突然開口，聲音帶著點發顫——他還是改不了怕生的毛病，尤其是在處理這種詭異事的時候。他手裏捏著幾片馬蹄鐵的碎片，邊緣燒得焦黑，“虎哥，你看這個。”
    碎片不大，卻能看出是上好的玄鐵打造，邊緣的灼燒痕跡不是自然氧化，更像是快馬疾馳時，馬蹄與地麵劇烈摩擦留下的。孫福指著不遠處的石板路，那裏有串模糊的馬蹄印，一直延伸到山門方向“剛才清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馬蹄印比咱們門派的馬大一圈，不像是自己人。”
    王小虎接過碎片，指尖撚了撚上麵的焦痕，溫度似乎還沒散盡。他抬頭望向山門，晨光正從門楣的縫隙裏漏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某種未說出口的暗示。
    “趙猛，”王小虎將令牌收好，“帶兩個人，順著馬蹄印追出去，看看這馬往哪個方向跑了。記住，別靠太近，查清去向就回來。”
    “得嘞！”趙猛扛起步槍，招呼兩個師弟就往外衝，跑了兩步又回頭喊，“要是追上了，直接給它一槍？”
    “別衝動，”聶嬌嬌揚聲提醒，“影閣的人狡猾得很，說不定是誘敵的幌子。”
    趙猛“嗤”了一聲“再狡猾能有當年那夥偷丹方的鼠輩狡猾？放心，我心裏有數！”說罷，身影已經消失在山道拐角。
    聶嬌嬌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轉頭看向王小虎“你覺得，這令牌是影主故意留下的，還是……另有其人？”
    王小虎摩挲著指尖殘留的令牌涼意，目光落在孫福撿碎片的地方，那裏的泥土被翻得很鬆，像是有人刻意挖過。他蹲下身，用樹枝撥開表層的土，下麵的土壤顏色明顯更深，還混著些細碎的黑色羽毛——不是山鳥的，倒像是某種猛禽的羽管。
    “你看這個。”他撿起羽毛遞給聶嬌嬌，“影閣的人常用‘墨羽鷹’傳信，這羽毛應該是鷹爪帶下來的。”
    孫福湊過來，小聲道“也就是說，影閣在咱們清理戰場前，就有人來過？還故意把令牌埋在這兒？”
    “有可能。”王小虎站起身，望向西方的天空。那裏的雲層比別處更厚，隱隱透著股壓抑的灰黑色，“他們想讓我們知道西境分舵的存在，又不想說得太明。這令牌，是個誘餌，也是個警告。”
    聶嬌嬌將那枚帶毒的令牌用玉盒裝起，指尖在盒蓋上輕輕敲著“青嵐宗的案子，當年我師父也參與過追查，她說影閣背後似乎有丹道世家撐腰，不然拿不到那麽多珍稀藥材煉製蝕骨毒。”她頓了頓，看向王小虎，“你說，會不會和玄黃丹閣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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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虎沒直接回答，隻是將那幾片馬蹄鐵碎片收進懷裏“趙猛追回來就知道了。現在先把傷亡的弟子安頓好，影閣既然敢留令牌，就不會善罷甘休，咱們得盡快修複山門的防禦陣。”
    孫福點點頭，轉身想去幫忙清點藥材，剛走兩步又停住，撓了撓頭“虎哥，剛才我在那邊的草叢裏，還發現個這玩意兒。”他從袖袋裏掏出個小小的木牌，上麵刻著個“丙”字，邊緣同樣有蛇紋，隻是比令牌上的更淺，“看著像是……計數用的？”
    王小虎接過木牌，與令牌上的“丙巳”比對，紋路果然出自同一人之手。他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測，卻沒說破，隻是將木牌塞進懷裏，拍了拍孫福的肩膀“做得好，繼續去忙吧，有發現再告訴我。”
    孫福應聲跑開後，聶嬌嬌才低聲問“你想到什麽了？”
    “十二年前是丙巳年，青嵐宗出事也在那年。”王小虎望著山門方向，聲音沉了些，“這‘丙’字，說不定是影閣分舵的編號。西境分舵是‘丙’字號，那會不會還有‘甲’‘乙’字號？”
    風從鬆樹林裏鑽出來，卷起地上的黑氣，發出嗚咽似的聲響。聶嬌嬌握緊了手裏的玉盒，指尖冰涼——她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話“影閣像張網，咱們看到的，隻是露在水麵的線頭。”
    此刻看來，這線頭已經被人硬生生塞進了他們手裏，而線的另一頭，藏在西境的迷霧裏，正等著他們伸手去拉。
    半個時辰後，趙猛風風火火地跑回來，臉上帶著點古怪“虎子，那馬蹄印往西邊去了，快到山腳下的岔路口時，突然消失了。路邊的老獵戶說，今早天沒亮，確實看到個穿黑袍的人騎快馬往西跑，馬鞍上還掛著個黑布包，看著沉甸甸的。”
    “消失了？”王小虎挑眉，“是被處理了，還是……”
    “像是被什麽東西抹掉的，”趙猛比劃著，“地上有攤水跡，像是用濕布擦過，連馬蹄鐵的劃痕都沒留下。那老獵戶還說，那人的馬看著眼熟，像是三個月前在鎮上買走‘踏雪’的那個外地客商——那‘踏雪’可是匹千裏駒，尋常人買不起。”
    聶嬌嬌眼神一動“三個月前？正好是影閣開始在西境活動的時間。”
    王小虎將令牌和木牌放在一起，忽然笑了笑“看來，咱們想歇著，有人也不答應。”他拿起那枚刻著“丙”字的木牌，指尖在上麵輕輕敲了敲，“趙猛，去把各堂的堂主叫來，就說……咱們得提前準備準備，去西境‘拜訪’一下老朋友了。”
    陽光穿過雲層，照在斷天門的匾額上，將“斷天”二字映得發亮。可誰都知道，那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裏，有更多的蛇紋正在悄然蔓延，等著將他們拖入更深的迷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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