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帝指尖撫過冰麵上散落的珠翠，碎冰折射著三百道倩影的輪廓。
    遠處銀鈴聲愈發清晰，他正欲撐劍起身，喉間突然湧上腥甜——輪回之眼強行窺探時空的代價仍在經脈中灼燒。
    將最後半粒回春丹碾碎在齒間時，遠處山巒已鍍上初陽金邊。
    "該回家了。"他摩挲著梅子酒壇的裂痕輕笑，德妃上個月還因這壇酸酒哭濕了半幅宮絛。
    歸途山徑鋪滿碎瓊亂玉，靴底碾碎冰晶的脆響驚起寒鴉，卻未注意到雪鬆枝椏間凝結的冰棱正滲出靛青。
    當第一縷裹挾梅香的暖風拂過後頸，農帝本能地旋身揮袖。
    本該洞穿心髒的青銅箭矢擦著龍紋箭袖釘入古槐，箭尾纏繞的蛇形符紙遇風即燃，爆開漫天青鱗毒霧。
    "出來！"龍淵殘刃在掌心震顫，劍脊映出八方位臬石詭異的排列。
    樹影婆娑間忽有玄甲暗湧，十二名麵覆蛇紋的黑衣人踏著奇門遁甲現身。
    他們足下金鈴與嚴女那串竟有七分相似，隻是每聲鈴響都令農帝腕間守宮砂泛起刺痛。
    "陛下小心魘蛇陣！"淑妃抄經時反複描摹的護心咒突然在識海浮現，農帝後撤半步踩碎冰層，方才立足處已鑽出青銅鎖鏈凝成的蛇首。
    殘損的經脈再難支撐萬劫同心訣，他反手將梅子酒潑向陣眼，酸液腐蝕陣紋的滋滋聲裏，某個黑衣人頸側閃過與嚴女腳鏈相同的蛇鱗紋。
    "爾等也配用她的鈴音設局？"農帝怒極反笑，扯斷腰間綴滿妃嬪香囊的絲絛拋向半空。
    各色信物遇陣即燃，德妃的酒香混著淑妃的檀灰在毒霧中綻開清明結界。
    當嚴女繡的歪斜鴛鴦突然瞳生金光，他趁機咬破舌尖血染劍鋒。
    龍淵殘刃吞噬帝王血的刹那，三百宮闕的晨鍾暮鼓在耳畔轟然作響。
    農帝看見德妃跪在佛前剜心頭血點燈，望見淑妃撕毀經卷為他重排紫微鬥數，最後定格在嚴女踮腳為戰神像係上銀鈴的清晨——那尊神像的麵容，分明是他前世隕落時的模樣。
    劍光如銀河倒卷劈開毒瘴時，十二魘蛇衛的青銅麵具應聲而裂。
    農帝的劍尖抵住最後一人咽喉，卻在對方瞳孔中窺見自己身後異象——那些本該消散的陣紋正沿著珠翠重新編織，凝成嚴女繈褓時戴過的長命鎖形狀。
    雪沫混著殘血墜入冰裂深處，農帝忽然聽見嚴女初入宮那日的笑語："陛下看，鈴鐺裏有小蛇遊呀遊..."當時他隻當是鎏金紋，此刻回憶起來，那蛇瞳分明與光繭殘渣重組的圖騰...農帝喉間腥甜未散，腕間守宮砂卻已燒成朱砂色。
    龍淵殘刃在毒霧中劃出玄奧軌跡，劍鋒每掠過一處陣眼，那些深埋輪回記憶裏的天衍步便自發流轉在足尖。
    冰層下青銅鎖鏈發出刺耳摩擦聲，十二魘蛇衛的玄甲竟與雪地陰影融為一體。
    "坎位三步，火離焚天！"他旋身避開貼麵而過的蛇形暗器，靴跟碾碎冰層下第三枚臬石。
    前世征戰魔淵時悟出的九曜身法在殘破經脈中強行運轉，每處關節都似被灌入熔岩。
    當第七個黑衣人捂著咽喉栽進雪堆時，農帝瞥見那人頸後蛇鱗紋滲出的墨綠毒血——與三日前嚴女喂給禦花園錦鯉的丹砂顏色如出一轍。
    毒霧突然凝成實體纏繞劍身，淑妃手抄的《楞嚴咒》在識海中無風自動。
    農帝咬破舌尖噴出血霧，殷紅珠玉懸空凝成二十八宿陣圖。
    當某顆血珠恰好落在嚴女繡的鴛鴦左眼，整片雪原突然響起三百宮娥齊誦《破陣樂》的幻音。
    "雕蟲小技！"他反手將龍淵殘刃插入陣眼，劍柄處德妃係上的褪色宮絛突然迸發青光。
    十二道青銅鎖鏈應聲崩斷的刹那，農帝在漫天冰晶裏窺見輪回之眼曾示警的某個未來碎片——嚴女踮腳為戰神像係鈴時，裙角沾染的靛青花粉正與此刻毒霧同源。
    黑衣人首領突然摘下破碎麵具，麵皮下流轉的竟是光繭重組時的星紋。
    農帝瞳孔驟縮，前世隕落前最後瞥見的占星台圖騰在此人眉心重現。
    龍淵殘刃感應到主人殺意，殘缺劍身突然映出完整形態——那分明是嚴女及笄時折斷的銀簪模樣。
    "你的歸途早被種下因果。"黑衣人聲音帶著冰層開裂的雜音，抬手召出九枚懸浮的青銅鈴。
    農帝腕間守宮砂突然灼穿皮肉，劇痛中竟浮現嚴女深夜跪在欽天監推演星軌的畫麵。
    當第五枚青銅鈴開始震顫，他忽然想起輪回記憶裏某個被抹去的雨夜——嚴女赤足跑過宮道時，腳鏈金鈴曾震碎過欽天監的渾天儀。
    龍淵殘刃突然自主鳴嘯，劍光裹挾著梅子酒的酸澀氣息劈開鈴陣。
    農帝踩著黑衣人驚愕的間隙，將淑妃抄經的紫毫筆擲向陣眼。
    筆尖朱砂遇毒即燃，在雪地上燒出"山河永固"四個狂草——正是他登基時嚴女躲在屏風後偷學的字跡。
    當最後一名魘蛇衛化作青煙遁入地縫，農帝踉蹌著扶住古槐。
    樹皮剝落處露出新刻的星象圖，二十八宿中危月燕的位置正釘著嚴女元宵節贈他的桃木簪。
    他伸手欲觸，簪子突然化作流沙滲入冰層，沙粒排列的形狀竟與黑衣人潰逃路線完全重合。
    雪原盡頭傳來宮簷風鈴的嗚咽，農帝抹去唇邊血漬，將德妃的褪色宮絛纏在腕間止血。
    當第一片帶著梅香的雪落在劍脊，他忽然聽見嚴女的笑語混在風裏："陛下輸給我的棋局，可還欠著彩頭呢。"那分明是去年上元夜私語，此刻聽來卻像催命的偈語。
    冰層下的青銅殘片突然開始共鳴，震得三百裏外太廟的晨鍾自鳴不已。
    農帝將龍淵殘刃歸鞘時，劍柄吞口處滲出德妃常用的沉水香。
    他望著歸途上突然浮現的星軌刻痕，終於讀懂輪回之眼最後的示警——那些被他親手係在妃嬪們腕間的同心結，此刻正在宮牆深處織成新的魘蛇陣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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