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此時在指揮塔台的舌戰群儒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不接近不行，話筒那頭一開始還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江夏的一一辯駁下，顯得有氣無力，最後在旁人的驚呼聲中，話筒裏竟傳來身體墜地的雜音。
    呃，這是真的把人氣出好歹了嘛？一陣慌亂的騷動和壓抑的驚呼，顯然有人被抬了下去。
    江夏握著話筒，指尖感受著塑料外殼傳來的微涼，心中那點微弱的惴惴不安，迅速被更強烈的“破局”決心取代。
    時代如洪流，不進則退，退則萬劫不複。既然開了頭，就得把道理，砸進他們腦子裏！
    嗯，光是掉地上怎麽夠，既然來到了這個武德充沛的時代，那當然要接著來啊。
    第一棍打嘴阻止投降，第二棍打腿阻止跑路，第三棍打頭直接安排進入夢鄉。
    說服有溫度，棍棍有態度。物理說服完成後，當然是要進入喜聞樂見的“技術淩遲”。
    冷酷嗎？冷得不能再冷，但你要明白，現實就是這樣，從來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
    江夏清了清嗓子，聲音透過擴音器在指揮塔台裏回蕩，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舒緩下來的語調，仿佛剛才那場疾風驟雨般的辯駁隻是熱身：
    “各位同誌，各位專家，” 江夏的聲音平靜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安撫”的味道，“剛才，是我言語過激，考慮不周，過於執著於技術細節的困難，打擊了大家研製世界一流戰機的熱情和…嗯…自尊心。這一點，我檢討。”
    塔台裏大老王和曉鵬老師麵麵相覷，驚魂未定之餘，又被江夏這突如其來的“和緩”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這小子，難道不知道對麵都是些什麽人嘛？
    不對，這是知道了想賣個好？但，賣好這事，江夏這直愣子脾氣好像做不出來吧？
    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
    倒是小劉秘書又貼心的幫江夏倒了杯水，幾個土灰色像大棗一樣的東西被他扔進杯子裏。
    自己兄弟今天是火力全開啊，一定要保持好他的狀態才行。沒聲音，再好的活也出不來，一個洪亮有力的嗓子才是碾壓對手的不二法寶！
    加油！到時候老大人請吃竹板炒肉的時候，我還會幫你準備藥膏的！
    我可是真貼心……
    “所以，” 江夏不知道小劉秘書在想什麽，隻是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像是在描繪一個美好的、觸手可及的願景，“讓我們暫時拋開那些惱人的材料、發動機、風洞問題。讓我們來暢想一下，假設！僅僅是假設！在同誌們排除萬難、嘔心瀝血之下，我們這台‘東風113’超音速高空截擊機，它！真的飛起來了！達到了設計指標——雙25！2.5馬赫！兩萬五千米高空！它是我們共和國航空工業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是我們刺破蒼穹的利劍！”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這個“美好”的畫麵在話筒那頭眾人腦海中短暫停留。就連曉鵬老師臉上甚至下意識地浮現出一絲憧憬。
    “那麽，” 江夏的聲音陡然下沉，像一塊冰冷的鐵砸進溫水裏，“當它，我們的‘利劍’，昂首翱翔在祖國藍天之上時，它最大的使命是什麽？”
    他自問自答，語速加快：
    “是攔截！是保衛領空！是把那些膽敢侵犯我們神聖領空的敵機——比如高空高速的u2偵察機，比如隨時可能竄犯的f104、rf101——把它們打下來！變成一團燃燒的廢鐵，墜落在我們的土地上！”
    “很好！目標明確！” 江夏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脆響，嚇了眾人一跳。
    “那麽，問題來了！”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想透過話筒看清楚對麵的每一張臉，聲音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的邏輯：
    “敵機在哪裏？”
    “同誌！我們的‘利劍’再鋒利，也得知道敵人在哪裏，才能揮出去砍殺吧？” 江夏的聲音充滿了“困惑”，仿佛在探討一個極其簡單卻又被忽略的關鍵。
    “靠什麽發現敵機？靠飛行員用眼睛在天上找嗎？在兩萬五千米高空，隔著幾十上百公裏，去找一個可能比麻雀還小的黑點？還是在雲層之上？在黑夜之中？靠運氣？靠蒙？”
    他猛地指向窗外：“靠的是雷達！是地麵預警雷達網！是機載火控雷達！是整個防空體係的‘眼睛’！”
    “而現在，”江夏的聲音陡然拔高，“請各位告訴我，我們有什麽？”
    他掰著手指，一項一項，列出的真實數據猶如刀尖紮進某些人的大腦：
    “地麵雷達？ 探測距離短，精度差，抗幹擾能力幾乎為零！稍微有點電子幹擾，屏幕就雪花一片，敵機信號時隱時現，跟捉迷藏似的！u2飛過來，它可能飛到頭頂了，我們的雷達還在慢悠悠地掃描，或者幹脆被幹擾得一片茫然！”
    江夏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看向嶽營長。嶽營長肯定點頭，同時又寫了幾個關鍵的數據遞給江夏。這毛子雷達的缺點，還是前幾天嶽營長親口說的。
    看著嶽營長遞來的數據，江夏抬頭，喲，機頭雷達的數據？是龐國興讓嶽營長提交過來的嘛？
    嘿，這是把刀柄都遞到我手上了啊！看著沒，天下英雄苦那個“雙二五”久矣，連一線的戰士都受不了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繼續開炮！不炸你們個人仰馬翻，我還不信了！
    “機載雷達？ 東風113要裝什麽雷達？別告訴我你們沒想過！蘇聯援助的rp5？還是我們自己在實驗室裏搗鼓、連穩定開機都困難的試驗品？
    同誌們，那些東西，裝在亞音速的米格17上還湊合，勉強能打個尾追！但我們的東風113是什麽？是2.5馬赫的高空截擊機！
    它需要的是能在高速、高空環境下穩定工作，能遠距離發現、鎖定高速小目標的先進火控雷達！否則，飛行員駕駛著這匹‘烈馬’，衝上高空後，會發現自己像個瞎子！像個聾子！”
    …………
    電話那頭搞雷達的仲義老師總覺得話筒裏那小子是在點自己，剛想反駁就看著小莫小年輕戴著口罩拚命的向自己打手勢。
    “幹嘛！開會哪！”仲義老師蒙住話筒，感歎著搖了搖頭：“你認的這個兄弟，還真是厲害。不過，這麽說我們雷達所的，有點過了吧？前麵改裝的‘空警一號’可是取得了成果的，不是都能‘下視下探’了？”
    “師父！我夏哥說的可不是咱，您忘了，我們雷達所做個實驗都要去沾郵電部的光……”
    這麽一說，仲義老師倒是樂了。
    是啊，要不是用著郵電部的經費，小莫在自己支持下先行搞了一搞地麵雜波的數字化區分，從而更新了一些雷達組件，那個脈衝多普勒雷達也不會那麽快就組裝完成。
    原始構件早就做了幾個樣品，等小江提出具體方案後，脈衝多普勒雷達實際都到了臨門一腳的狀態……
    誒，細思極恐，那個呆毛崽是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這種情況嘛？
    這事，他是早就打好了底稿？
    好啊！好啊！怪不得華老師稱讚他是能“根據事物的客觀規律進行推演的人”，有子如此，何愁華國不興？
    自己走的時候也能安穩點了……
    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發出。
    “師父！快，讓醫生看一看。這醫生還是小江工特意請來的……”
    “喲，費那勁幹嘛……這病沒法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師父那撫恤金可是給你師妹留著的，你可別打主意！”仲義老師站起身對著小莫擺了擺手，笑著打趣。
    “別啊，師父。夏哥可是說了，他的那套數字化防禦體係咱們可是要挑大梁的，您~~~您可不能丟下我！”
    小莫眼淚汪汪的看著自己的老師，就像是一條剛滿月的小奶狗。
    “當真？”
    “當真！”
    “果然？”
    “果然！”
    “那就趕緊的！別耽誤了！”
    小莫被閃的差點栽個跟頭，不過，自己師父戲腔都用上了，看來心情挺美麗呀！
    嗯，真的是挺美麗。仲義老師這會緩過勁來才發現，小呆毛的這套理論，最重要的核心點就是雷達所了。想到東風113那個吞金巨獸終止後，自己雷達所能得到的支援，仲義老師也坐不住了。
    “誒。你別在我這待著了，去那小呆……不，去江夏同誌那邊，把我們雷達所的一些資料送過去！開炮嘛！一定要做到有的放矢才行！”
    小莫轉身抱著一堆資料，“噔噔噔”跑遠。
    一旁等候的醫生這才上前。
    “仲義同誌！這個‘四聯治療’方案，看起還是挺靠譜，但，目前沒有案例可循，你要是願意……”醫生擺弄了下手中的治療意見書，對著仲義老師就遞了過去。
    “甭廢話，不就是當咳咳咳……小白鼠嘛！咳咳咳……當初做雷達輻射實驗，我又不是沒擺弄過!”
    “治！死了算我的！活了算你的！”
    “嗬嗬嗬……好的！別怕，雖然幾種藥物都是實驗室產品，有一味藥還是進口貨，但，保證你安全我還是能做到的！”醫生慢條斯理的掏出自己的診斷工具，貌似挺開心的搓了搓手。
    仲義老師看著麵前這個醫生貌似比自己還興奮，突然打了個冷顫：“醫生，請問貴姓？”
    “叫我方舟醫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