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水型實驗反應堆
    江夏請兩位老師坐進了會議室。
    親自奉上茶水的江夏這才發現，龐國興已經發動了我們部隊打掃衛生的傳統技能，就連牆角扔著的幾個廢稿都被他收拾了幹淨。
    “星瀚老師，您的意思是，你們早就開展了輻射元素的相應研究？”
    “是的。呃，又不算是……”星瀚老師顯得有些拘謹，雙手捧著茶杯，淺淺啜了一口。
    他的目光飛快地從江夏隨手揣進兜裏的那份紅頭文件上掠過，重新聚焦，帶著一種向領導匯報的恭敬和民國學者特有的溫文爾雅，繼續剛才的話題。
    “某不才，因對甾體藥物生產略有心得，又恰逢藥物所組織‘血吸蟲病’全國大會戰，在參與過程中，偶然獲得了‘硝基呋喃丙烯酰環己胺’這種對血吸蟲有抑製作用的化合物。因此，有關單位便指派我來此，協助一下……”
    “禦園的情況則不同。早在60年初，二機部在發展‘房山區’核工業的時候，為保障有關工作人員的健康，組織上就要求他們研製放射性核素促排藥物了。具體的，來，禦園，給江夏同誌介紹一下……”
    禦園老師哼哼了幾聲這才開口：“具體情況和我老師說的一樣，起因還是因為血吸蟲病，因為那時候治療血吸蟲病的唯一有效藥物是吐酒石。”
    “這個藥的缺點是，使用時經常因銻中毒導致病人死亡。於是，我在汝運先生領導的工作小組中，設計合成了一種鄰二巰基化合物，實驗表明，毒性確實降低了……這原本是很有希望……”
    他的聲音忽然停住，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眼神中閃過一絲壓抑的憤怒和深深的遺憾，“但，這個成果……最終沒能開發成新藥。”
    哦？聽到這，江夏揚了揚眉毛，對著小劉秘書示意了下。看著小劉秘書又記下了一連串不明意義的符號，江夏繼續聆聽禦園老師的匯報。
    星瀚老師敏銳地察覺到了學生情緒的低落，不動聲色地伸出手，輕輕覆在禦園緊握茶杯的手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禦園感受到老師的安慰，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回以一個感激又帶著點委屈的眼神。
    嘖，還真是民國學者，那股儒雅勁兒和師生情誼，看得人心裏暖融融的。
    此情此景讓江夏不禁想起了自家師父，明明是同一個時代出來的人，自家那小老頭表達關心的方式卻隻會用拳頭砸人……
    高興了~砸~
    不高興了，重重的砸……
    不過，好像好久沒挨師父的“關愛”了，還挺想念那感覺的……
    禦園老師深吸一口氣，像是被老師順了毛的貓，情緒平複了些，眯著眼睛繼續道：“後來加入星瀚老師的呋喃類藥物研製隊伍，也算積累了一些經驗……再後來接到二機部的調令，我便投入到開發新一代醫用螯合促排劑的探索中。”
    “本來我的第一個目標是239鈈、234釷、95鋯等放射性核素的促排藥物。但edta和dtpa等常用螯合劑效果都不理想，edta基本無效，dtpa雖有一定效果，但副作用太大，難以實用…………”
    說到專業領域，禦園老師的眼神重新亮了起來，他甚至反過來握住了星瀚老師的手，帶著一絲興奮：“不過，老師，我有方向了！”
    “我從這類放射性核素的化學性質入手分析，發現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極易水解！它們與edta在體液中形成的螯合物，穩定性極差，很容易就分解了。” 他的語速加快，“由此我推理，如果在螯合劑分子的結構中，引入一個或多個酚羥基，利用酚羥基的酸性比普通脂肪族羥基強得多這一特性，就能大大增強螯合劑與水分子的‘競爭’能力，從而避免螯合物在體液環境中的水解失效！”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桌麵上虛畫著分子結構。
    “哦！真的嘛？”星瀚老師聽著也是雙眼放光，立刻從隨身攜帶的舊皮包裏掏出筆記本和鋼筆，“詳細展開下！”
    師生倆的頭立刻湊到了一起，筆尖在紙上飛快地勾勒著複雜的化學結構式，低聲討論起來。筆記本上迅速布滿了碳鏈、苯環、羥基和螯合鍵的草圖。
    “基於這個思路，”星瀚老師點著其中一個結構，“理論上可以嚐試合成一種具有兩個相鄰酚羥基的多胺多羧類螯合劑，推算起來，它對這類易水解的核素應該會有較好的螯合穩定性和促排效果。不過，”他話鋒一轉，帶著學者的嚴謹，“理論再好，最終還是要看藥物作用於人體的實際效果和安全性……”
    果然，這幫知識分子都喜歡說“基於”……
    龐國興抱著一堆圖紙從他們身後路過，聽到“基於”兩字就開始撇嘴，別誤會，這可不是他嘴嚼，而是下意識的就想開始背誦“保密守則”而已……
    是非之地不久留……龐國興溜得很快。
    ……
    “或許……試試以左旋多巴為原料來合成類似骨架？” 一個新的聲音帶著思索插入到師生倆熱烈的討論中。
    一個新的聲音插入兩人的討論中，星瀚老師第一反應是看向桌子對麵有呆毛的那位“領導”。
    這才發現江夏的座位不知何時已經空了。
    回頭一看，隻見方舟老師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走進會議室，此刻正微微俯身，從星瀚老師的肩頭探過腦袋，饒有興致地看著筆記本上的結構式。
    “哈哈哈！方舟！好久不見……”星瀚老師驚喜地站起身，緊緊握住方舟的手。
    “星瀚老師！好久不見，您身體可好？”方舟也滿臉笑容，用力回握。
    禦園老師也起身與方舟握手寒暄。三人熱絡地互相問候了幾句。
    “真是沒想到啊，”方舟帶著由衷的喜悅看向星瀚和禦園，“那小子真能把您二位請動！這下子，‘普魯士藍成藥項目’算是有點真正的指望了！”
    “誒！方舟，這個項目其實是你提出來的嘛？我還以為是哪個領導的公子瞎胡鬧”
    “不，是那小子把我拐來的！不過，雖然我現在還不能證實這種化合物會對放射性核素起到促排作用，不過，我觀察到一種奇怪的現象……”
    “哦？”
    方舟老師有些困惑的撓了撓自己有些支棱的頭發：“這種藥物，有點像我最開始研究的‘軋鋼廠腹瀉事件’裏麵用的蒙脫石製劑……”
    “但，又有些不同，我不知道該如何表述……”
    “順道說一嘴，那個在止瀉方麵起了大用的‘蒙脫石散’，是根據那小子提供的藥方製作的！”
    禦園老師頓了頓，驚訝的張開了嘴：“哈？那個呆毛小子提供的藥方？”
    “是的！分文未取！……”
    “哦……這還真是了不得！東北那邊可是還殘留著小本子的細菌武器，前不久泄露引發了霍亂，當地醫療機構這次的表現堪稱神奇，憑借這‘蒙脫石散’很是搶救了一些病人嘞！”星瀚老師這會也不複一直的平淡，拉著方舟老師的手開心不已。
    “晶格置換！”
    “什麽？”
    禦園老師肯定的點點頭：“方舟，你是學病毒學的，不知道這個正常。你說的蒙脫石散我研究過，它靠的是‘表麵吸附’，而你觀察到的那種現象應該是離子交換裏的‘晶格置換’！前者靠弱物理力，後者靠化學可逆平衡。”
    “嘶……對啊！通過離子交換機製，在消化道中特異性結合金屬離子，形成不溶性複合物隨糞便排出，阻止腸道吸收！”
    禦園老師老師雙手砸拳：“如果，你真觀察到了這種現象，那，這個項目有得搞！甚至，比我們剛剛推研的這個螯合劑，說不定，更容易實現！”
    ……
    會議室外，和小呆毛一起縮牆角的小劉秘書，捅了捅江夏肩膀：“誒！裏麵誇你呐！禦園同誌真的挺厲害……”
    “嗯，一般般……”
    “不管他們跟或者不跟，我的手就在這裏……”
    江夏舉起爪子晃了晃，還在為自己即將獲得的巨大權利憂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