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都不把身子當回事，反正這是她自己求來的果，咱們啊，看戲就夠了。’
    778似懂非懂，注意力很快被桌上的點心吸引，伸出粉嫩的爪子去夠，烏雅成璧無奈的幫它挪動盤子。
    陰暗潮濕的刑房裏，血腥氣混著黴味在空氣中浮動。允禮被鐵鏈懸吊在刑架上，原本清俊的麵容早已血肉模糊。他的月白色的衣袍被鞭子抽得襤褸不堪，滲出的鮮血在衣料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麵對獄卒的逼問，他啐出一口血沫，染血的牙齒在火把映照下顯得格外森白：“皇兄，你不是都查到了嗎。”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卻仍帶著幾分譏誚，“我母妃執掌宮權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給我留下什麽，你要不猜一猜，養心殿裏有沒有我的人？”
    “放肆！”
    胤禛抬手製止了正要上前的獄卒，明黃色的龍袍在幽暗的刑房裏顯得格外深沉。他緩步上前，靴底碾過地上未幹的血跡，在允禮麵前站定。跳動的火把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死死鎖住眼前人。
    “那個玉佩，還有你說的那幾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允禮聞言突然低笑起來，染血的牙齒在火光中顯得格外森然。他艱難地仰起頭，任由額前散落的碎發黏在血汙斑駁的臉上：“皇兄不是總說，皇阿瑪最是疼愛你麽？怎麽…”他劇烈地咳嗽幾聲，啐出一口血沫，“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
    胤禛負在身後的手驟然攥緊，指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那是我母妃生前的珍藏，”允禮喘著粗氣，卻仍掛著挑釁的笑，“皇阿瑪將它改造成了暗衛信物，連召喚的密語都教給我了。隻可惜，他走得太突然，沒有告訴我放在哪兒。”
    說著，允禮忽然癲狂大笑起來，鐵鏈隨著他的掙紮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在刑房裏回蕩。
    “皇兄，臣弟突然想起來——怪不得您這般寵愛鸞答應……”他故意拖長了音調，聲音嘶啞如鈍刀磨石，“那樣年輕鮮嫩的美人兒，臣弟也喜歡得很呐。”
    胤禛的背影猛然一僵。 初見時候被忽略掉的驚慌，眉眼遮蓋不住的憂愁，似乎都有了解釋。不再聽他口中的汙言穢語，胤禛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養心殿的燭火徹夜未熄，案幾上靜靜躺著一份剛擬好的詔書——“果郡王允禮，勾結逆黨，意圖謀反，著削爵圈禁……”朱砂寫就的字跡在燭光下紅得刺目，像極了刑房裏永遠擦不淨的血。
    盛夏的蟬鳴在紫禁城上空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卻驅不散宮牆內凝滯的寒意。因為青鸞已死，胤禛隻能讓人把她的屍身草草扔去亂葬崗，與允禮有牽連的宮人通通處死。
    一時間，連素日仗著身孕驕縱的富察貴人都噤若寒蟬，終日縮在屋裏養胎，不敢弄出半分動靜。
    這般壓抑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十月。富察貴人曆經一天一夜的掙紮，終於產下一位公主，胤禛陰鬱多日的眉眼總算透出一絲晴光，後宮裏也總算都鬆口氣。
    可惜不過三五日光景，太醫的就啟稟，皇後脈象紊亂，胎息不穩，恐有早產之兆。
    烏雅成璧從最初就猜到宜修這胎的情況，不過冷眼看著，就當作不知情。不過就算胤禛特意讓人瞞著她，但是宜修的身子每況愈下，根本瞞不住。不管如何，在外人眼中，自己是宜修姑母，一脈血親，盼著宜修好好的活下去的。
    而且，烏雅成璧垂眸望著眼前穿著杏黃色團花小褂的弘澤，眼眶紅得厲害，顯然是才哭過，卻還規規矩矩地行著禮，肉乎乎的小手抱拳，奶聲奶氣的請安。
    烏雅成璧心頭驀地一軟。
    半個時辰後，太後的儀仗停在景仁宮門前。隔著老遠，濃重的藥味就撲麵而來。
    烏雅成璧進去的時候，宜修正半倚在床頭喝藥，聽聞通傳驚得藥碗都險些打翻。慌忙撐起身子就想起來，隻不過話未說完便是一陣急喘，蒼白的唇上還沾著褐色的藥汁。
    “躺著吧。”烏雅成璧快步上前按住她肩膀，觸手盡是嶙峋的骨頭，與錦被下挺起的肚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待宮人們魚貫退出，烏雅成璧望著窗欞上晃動的光影，突然開口：“宜修，你後悔有這個孩子嗎？”
    宜修的手指死死攥住錦被，骨節泛著青白。她望著太後的眼神像即將熄滅的燭火，卻仍固執地亮著最後一點光：“不後悔，隻求姑母在我走後多看顧他們幾分。”
    烏雅成璧伸手替她拭去唇邊血跡，觸手一片冰涼。她沒說話，隻是輕輕頷首——這個動作讓宜修驟然鬆弛下來，仿佛抽走了最後支撐她的那根骨頭。
    烏雅成璧歎口氣，沒再說什麽。這幾個孩子身上流著烏拉那拉氏的血脈，就是烏拉那拉氏在紫禁城紮根的藤蔓，不用說她也會好生看著的。
    當第一縷冬風拍打窗欞的時候，宜修在血泊中誕下了一名健壯的阿哥。嬰兒嘹亮啼哭著，而她陷入長達月餘的昏沉。
    這日，宜修終於蘇醒了過來，看著匆忙趕過來的胤禛，不知道為何，她想到之前在王府的時候。
    那個時候，姐姐也是這樣子嗎？耳邊胤禛的話語忽遠忽近，她的心忽然就那麽飛了起來。她好像理解了姐姐離開前看她的目光，她好像……不恨姐姐了。
    棺槨落葬那日下了今冬第一場雪。烏雅成璧把暖爐塞進弘澤手裏，轉頭望向養心殿的方向——胤禛正抱著新生的阿哥站在廊下，明黃繈褓在一片素白中格外刺目。
    以後的日子好像開啟了加速器，胤禛沒有立後的打算，尋了好幾個乳母照顧宜修生的這幾個孩子。對於弘澤更是帶在身邊親自照顧，與當年先帝帶著廢太子一般，隻不過沒有立刻確立太子。
    烏雅成璧一直到弘澤十二歲那年正式被立為太子，才聽到778告訴她，任務完成。這些年，要不是有778一直陪著她，早就想走了，眼下任務已完成，她把自己手上的東西分分，高高興興的閉眼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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