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讚同麗嬪的話，但曹琴默害怕板著臉好一頓訓斥了她。麗嬪捂著耳朵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看到溫宜進來了，還擠眉弄眼的逗她笑，曹琴默隻好停止念叨。
    中秋將至，紫禁城難得顯出幾分活氣。金桂的甜香衝淡了經久不散的藥味，各宮妃嬪試探著辦了幾場小宴，見胤禛並未斥責，膽子便愈發大起來。
    曹琴默坐在水榭裏，望著遠處嬉戲的溫宜。麗嬪湊過來，神秘兮兮道：“你聽說了嗎？昨兒皇上終於召幸了新人了。”她撇撇嘴，“是端妃宮裏那個叫茯苓的丫頭，聽說連封號都沒有，直接被端妃送進養心殿的。”
    曹琴默的指尖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池中錦鯉攪碎的一池倒影，恰似她此刻紛亂的思緒。她忽然想起那日在端妃宮中，對方執壺斟茶時意味深長的話語：
    “這宮裏的人啊，就像禦花園的芍藥。開得再豔，也得看養花人的心思。”端妃當時將一盞雨前龍井推到她麵前，茶湯裏浮沉的葉片像極了溺水的蝶，“我是真的羨慕妹妹有溫宜傍身，如今，妹妹更該早做打算才是。”
    打算，她原本以為端妃是想找她爭寵，心裏還苦澀，皇上壓根不喜歡自己。但是如今，這份打算，定是有其他意思。
    遠處傳來聲響，打斷了曹琴默的思索。是謙妃帶著七阿哥來賞桂，那孩子伸手想要抓住樹上的桂花，謙妃看著他的目光滿是柔情。溫宜好奇的看著七阿哥，她膽子大了許多，噠噠噠的跑到謙妃跟前停下，仰頭拉住她的衣擺。
    “謙娘娘，溫宜也想看看弟弟。”
    “誒，謙娘娘這就讓我們溫宜看看。”自從七阿哥出生，她的腦子似乎也回來了，再加上周嬤嬤的提點，對曹琴默的態度也好了一些，對溫宜更是十分喜愛。
    麗嬪過去與她說了會話，陪著溫宜玩了會，隨後三人重新回去長春宮。隻不過在回去的路上，她們迎麵遇到一頂青布小轎，裏頭隱約坐著個纖弱身影。夜風掀起轎簾一角，露出半截素白手腕。
    忽然，麗嬪停下腳步，皺著眉很是糾結的回頭，貼近曹琴默，懷疑的開口。
    “琴默，我剛剛，好像看到，茯苓的手上，似乎有傷？”
    曹琴默的腳步猛然頓住，懷中的溫宜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動，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她連忙輕拍孩子的後背安撫。
    “可能是她之前做活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吧。”她壓低聲音，指尖不自覺地掐緊，這理由她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
    “可是……那傷口像是被鐵鏈磨出來的淤痕。”麗嬪說著比劃了下自己的手腕，“這麽粗的印子，我絕不會看錯。”
    曹琴默抬頭回望她，沒有說話，麗嬪這才後知後覺有些害怕，扯住她的袖子，幾人快步離開。
    日子如流水般悄然而過，轉眼間宮牆內布滿積雪。曹琴默抱著溫宜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寒風拂過她的鬢角，讓人格外清醒。
    “額娘，端娘娘宮裏的梅花酥好吃。”溫宜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說道。曹琴默溫柔地替她攏了攏鬥篷，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養心殿的方向。
    從茯苓之後，胤禛像是打開了某個閘門，接連寵幸了不少低階宮女。這些女子大多出身寒微，卻都生得有幾分姿色。前朝後宮都頗有微詞，但是在胤禛懲治了幾個諫言的大臣，也就沒人敢說什麽。至於後宮——高位嬪妃們各自守著本分，齊妃都整日圍著受傷三阿哥轉，謙妃專心養孩子，端妃細心打理宮務，其餘妃嬪也都是分外安寧。
    “小主，咱們到了。”音袖輕聲提醒道。曹琴默收回思緒，整了整衣襟邁入殿中。端妃正坐在窗邊繡著件小衣裳，見她進來便露出溫婉的笑意。陽光透過雕花窗灑在兩人之間的青磚地上，映出一片斑駁的光影。
    “姐姐又在給溫宜做衣裳？”曹琴默將溫宜放下，小丫頭立刻歡快地跑到端妃跟前，端妃笑著摸了摸溫宜的發頂。
    “我們溫宜那麽可愛，當然要多打扮。”
    曹琴默笑笑沒有說話，注視著溫宜。沒過多久，孫妙青和謙妃分別帶著六阿哥與七阿哥過來。
    孫妙青將六阿哥輕輕放在軟榻上，理了理衣袖在曹琴默身側坐下，壓低聲音道：“方才從禦花園過來時，正撞見太醫院的幾位大人往養心殿趕，瞧著神色頗為凝重。這已是本月第五回了，莫不是……”
    “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麽可能？”謙妃翻個白眼，動作溫柔的放下七阿哥，也過來坐下。
    宮闈之中向來紙包不住火，即便皇上再如何遮掩，那些侍寢宮女脖頸間的淤青、行走時的異樣，又豈能逃過六宮嬪妃的眼睛？這幾日各宮請安時，眾妃嬪麵上雖不顯，私下裏卻早已將蛛絲馬跡拚湊出個駭人聽聞的猜測——年世蘭那夜行刺，怕是傷了皇上根本，隻怕是不行了。
    “姐姐慎言。”曹琴默輕聲提醒。
    初聞此事時她確如五雷轟頂，可轉念間便品出其中三昧。如今皇上膝下唯餘六阿哥與七阿哥可繼大統，而孫妙青始終不變，沒有毀約的打算，謙妃在周嬤嬤的提醒下也愈發沉穩。這盤死局，倒叫她們走出條活路來。
    謙妃將茶盞重重一放，瓷底碰在檀木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有什麽不能說的？前些日子微雨被裹著草席抬出去的時候，難不成還能詐屍還魂了？”她嘴角噙著冷笑，眼中閃過一絲譏誚，“倒是柔貴人，今兒怎麽沒見著人影？莫不是還在碎玉軒守著那位？”
    端妃輕歎一聲，“莞貴人染了風寒，柔貴人自然要貼身照料。”
    曹琴默與孫妙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低頭，謙妃則是撇了撇嘴。
    自打皇上那事兒傳開後，安陵容便似著了魔一般，整日裏隻圍著甄嬛打轉。原本曹琴默還以為她與甄嬛是姐妹情深，還是音袖不經意的提醒，讓她品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
    “柔貴人待莞貴人，倒比侍奉皇上還上心。”
    孫妙青垂眸掩去眼底的玩味，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隻怕是要住在碎玉軒了。”
    謙妃張嘴想說些什麽，卻還是止住，轉而提起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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