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上的風波似乎平息了，園中的侍衛數量漸漸減少，可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卻始終未散。曹琴默每日晨起，都能看見巡邏的侍衛輪班交替。直到一個多月後，支離破碎的線索才拚湊出真相。
    那日變故，是年羹堯聯合敦親王謀逆所致。雖然叛亂被鎮壓，但敦親王的死士竟趁亂殺入紫禁城，太後與皇後雙雙殞命。
    除此之外，三阿哥右臂被砍傷，太醫說日後提筆都難；四阿哥腿上中了一箭，如今還在發熱；本就病弱的五阿哥更是直接嘔了血，太醫院日夜輪守。
    而且，年世蘭在死之前，用簪子刺殺了胤禛，具體傷到哪兒了不清楚，這一個多月以來，九州清晏的太醫就沒有離開過。
    原定七月底才回鑾的行程，最終提前了大半個月。禦駕回宮那日，紫禁城上空陰雲密布，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仿佛隨時會砸下來。曹琴默抱著溫宜坐在馬車裏，透過紗簾看見宮門上懸掛的白幡在風中獵獵作響，像無數冤魂揮舞的手臂。
    太後的慈寧宮和皇後的景仁宮同時設了靈堂，但兩處的奠儀竟都簡陋得不像話。幾個膽大的言官上折子請求厚葬，結果折子還沒念完，就被胤禛當場砸回去。
    那日的養心殿外，三位大臣被扒了官服拖出去。聽到太監描述的場景，曹琴默隻覺得膽戰心驚。本來還準備幫著麗嬪爭寵，如今這樣子，還是小心謹慎些吧。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之時，音袖踏著細碎的月光悄然前來。她附在曹琴默耳邊低語，說寶鵲動用了她們埋藏多年的暗樁，執意要當麵求見。
    “可曾說明緣由？”曹琴默指尖輕叩案幾，眉間蹙起一道細紋。眼下皇上雷霆震怒，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燒身，她必須更加小心，“不如讓咱們的人傳話？”
    音袖搖頭，聲音壓得更低：“寶鵲說，此事幹係重大，她不敢讓人知曉。”
    “連你也要瞞著？”曹琴默眸光一凜。
    音袖鄭重其事地點頭。
    “寶鵲一向謹慎，這麽久都沒有聯係過咱們，這次說不定是真的有重要的事。罷了，我還是去吧。”曹琴默輕歎一聲，她抬眼望向窗外，夜色如墨，樹影婆娑，仿佛暗處蟄伏著無數雙窺探的眼睛。
    顧不得梳妝更衣，曹琴默隻披了件素色鬥篷，和音袖一前一後從後門悄然離開。夜風裹挾著寒意襲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轉過幾道回廊，遠遠就看見寶鵲在假山後焦急地踱步，裙角都被夜露打濕了一片。見到曹琴默的身影，寶鵲眼中頓時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卻又很快被惶恐取代。
    “小主，我去旁邊把風。”音袖會意地朝寶鵲使了個眼色，輕手輕腳地退到不遠處的月洞門邊。待她的身影隱沒在夜色中，寶鵲這才深吸一口氣，可手指仍在微微發抖。
    “寶鵲，是發生了什麽事？”曹琴默壓低聲音問道，心頭沒來由地一緊。
    “小主，”寶鵲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細若蚊蠅，“奴婢聽到柔貴人說……”
    “姐姐，你瞧咱們蓁華長得多好看，這眉眼活脫脫就是隨了你。”安陵容小心翼翼地抱著繈褓中的嬰孩，臉上漾著溫柔的笑意。她特意俯下身，將孩子往甄嬛跟前湊了湊，“你瞧這雙眼睛，多靈動啊。”
    甄嬛虛弱地靠在繡枕上，目光落在自己拚死生下的女兒身上，眼中卻仍是一片黯然。殿內熏著安神香，卻驅不散她心頭的陰霾。
    見甄嬛依舊沉默，安陵容輕歎一聲，將蓁華交給候在一旁的乳母。她轉身坐在床沿，握住甄嬛冰涼的手，聲音輕柔卻堅定：“姐姐，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別丟下陵容一個人。”
    “陵容……”甄嬛望著眼前這個始終如一的妹妹，心頭湧起一陣暖意。自她失勢以來，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安陵容日日來陪她說話，變著法子逗她開心，就連對蓁華也視如己出。
    可一想到皇上不分青紅皂白地維護害死眉姐姐的年世蘭，甄嬛就覺得心如刀絞。她原以為皇上將她禁足是為了讓她安心養胎，卻不想生育那日意外得知，自己不過是皇上用來追憶純元皇後的一個替身罷了！
    “姐姐，有陵容在，所有傷害你的我都不會讓她好過……”
    “所以，你聽到柔貴人承認了皇後之死有她的手筆，還有莞貴人不過是純元皇後的替身？”曹琴默真的是驚呆了，她大概猜到安陵容投靠了皇後，但是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算計了皇後身隕。
    寶鵲重重點頭，抬頭看了眼月色，就向曹琴默告退。她走後。音袖趕緊回到曹琴默身邊，帶著她回去了長春宮。
    日子如流水般淌過，轉眼已是年底。曹琴默將那夜的秘密深深埋進心底，每日帶著溫宜去給太後、皇後的靈位磕頭，在眾人麵前仍是那副溫順寡言的模樣。
    宮裏的白幡終於撤下時，妃嬪們才驚覺，自回宮以來，養心殿的彤史竟是一片空白。胤禛再未召幸過任何嬪妃，就連昔日的寵妃們遞的口信也都石沉大海。起初還有人猜測皇上是哀慟過度，可當連年節賞賜都變成了例行公事的份例時，六宮才真正慌了神。
    “聽說昨兒謙妃的七阿哥生病了，想要皇上去看看他，沒想到被狠狠地臭罵一頓。還說，有病就去看太醫，找他沒用。而且”麗嬪說著，飛快環顧一圈，又低下頭滿是好奇的詢問，“皇上到底是得的什麽病啊，這都多久了，還沒有好轉，甚至都從民間請大夫了。琴默，你說，皇上，是不是不行了？”
    曹琴默手中的茶盞猛地一晃，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燙出一片紅痕也渾然不覺。她急忙放下茶盞，一把捂住麗嬪的嘴，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人按倒在榻上。
    “你瘋了？！”她壓低聲音厲喝，指尖都在微微發抖，“你知不知道，這可是會掉腦袋的！”
    麗嬪被她捂得漲紅了臉，掙來後小聲嘟囔：“這兒又沒外人，再說了，我這不是隻說給琴默你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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