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魔天陣的陣眼處，已是一片狼藉。
    這座橫跨千裏的上古大陣，本是抵禦魔淵入侵的最後一道屏障，此刻卻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陣紋所過之處，原本璀璨的靈光黯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絲絲縷縷的魔氣，如同毒蛇般順著陣紋的裂痕蜿蜒爬行，不斷侵蝕著陣法的根基。
    “哢嚓……哢嚓……”
    陣眼中央的八卦石台上，裂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每一道裂紋擴散，都會引發整個大陣劇烈震顫，遠處的防線上便會傳來一陣絕望的驚呼——又有一處節點被魔氣攻破了。
    諸葛青跪在石台邊緣，花白的胡須被鮮血浸透，貼在布滿皺紋的臉頰上。他手中握著一支用千年靈竹製成的符筆，筆尖卻早已幹涸，隻剩下點點暗紅的血漬。
    “師父……不行了……”旁邊的淩羽扶著諸葛青，聲音帶著哭腔。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那是剛才為了擋住一道魔將的攻擊，硬生生被魔氣侵蝕的結果，此刻傷口處正不斷滲出黑色的血液。
    諸葛青搖了搖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石台上的陣紋。他能感覺到，這座耗費了他畢生心血的大陣，正在一點點死去。魔淵的力量遠超想象，尤其是蒼獄魔主突破仙王後，散發出的混沌魔氣更是克製世間一切陣法禁製，鎖魔天陣的陣紋正在被強行瓦解。
    “不能……不能讓它破……”諸葛青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猛地咳出一口鮮血，濺在石台上的陣紋上，那些黯淡的陣紋竟奇跡般地亮起一絲微光，但很快又熄滅了。
    “血……用精血或許能暫時穩住陣紋！”淩羽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諸葛青眼中也閃過一絲決絕。他當然知道這個方法。陣道之中，最霸道也最有效的修補之法，便是以陣法師的本源精血為引，強行激活陣紋的潛力。隻是這樣做，對施法者的損傷極大，稍有不慎便會仙基崩潰，修為盡廢。
    “扶我起來……”諸葛青抓住淩羽的手，掙紮著站起身。他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再次摔倒，卻被他硬生生穩住。
    “師父，還是讓我來吧！”淩羽急道，“您是陣法大師，仙界不能沒有您！”
    “你還年輕……”諸葛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陣道的未來，還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去傳承。我這把老骨頭，能為仙界多撐一刻，便多撐一刻。”
    他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運轉體內殘存的仙力，猛地一拍自己的胸口。
    “噗——！”
    一口殷紅的精血猛地從他口中噴出，在空中化作一道血線，被他用符筆穩穩接住。
    “以我殘軀為墨，以我精血為引，陣紋重鑄，鎖魔歸位！”
    諸葛青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握著符筆，蘸著自己的精血，開始在石台上的陣紋上快速勾勒。
    “唰！唰！唰！”
    符筆劃過，留下一道道猩紅的痕跡。那些原本黯淡的陣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開始發出淡淡的紅光。諸葛青的動作越來越快，精血不斷從他口中湧出，染紅了他的衣襟，也染紅了整個石台。
    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氣息越來越微弱，握筆的手也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但他的眼神卻異常明亮，仿佛燃燒著兩團火焰，那是對陣道的執著，是對仙界的守護。
    “師父！”淩羽看著諸葛青不斷流逝的生命，心疼得無以複加，卻又無能為力。他知道，此刻任何打擾都可能讓師父功虧一簣。
    時間一點點過去，石台上的陣紋被血色重新填滿，那些蔓延的裂紋終於停止了擴散，甚至有一些細小的裂紋開始緩緩愈合。鎖魔天陣的震顫漸漸平息，雖然依舊虛弱，卻暫時穩住了陣腳。
    “成了……”諸葛青看著重新煥發生機的陣紋，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隨後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師父！”淩羽連忙上前將他抱住，發現諸葛青已經氣若遊絲，體內的仙力和精血幾乎耗盡，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吊著。
    “快……魔氣……還在……衝擊……”諸葛青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向陣眼之外。隻見無數魔兵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大陣的光幕，光幕上的紅光正在被一點點削弱，顯然僅憑剛才的修補，還不足以支撐太久。
    淩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能感覺到，那些魔氣中蘊含的力量越來越強，顯然是蒼獄魔主在暗中催動。鎖魔天陣的根基已經受損，就算師父用精血暫時穩住，也撐不了多久。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淩羽的眼中充滿了絕望。他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師父，看著遠處不斷倒下的仙兵，心中如同刀割一般。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石台上那道最核心的陣紋上。那是鎖魔天陣的“源紋”，也是整個陣法的力量源泉，此刻雖然被血色覆蓋，卻依舊黯淡無光，顯然是能量不足。
    淩羽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
    他想起了師父曾經教過他的一句話：“陣道之極致，是以身為陣，以魂為引，以血為祭，方能溝通天地，逆轉乾坤。”
    那是陣道中最禁忌、最慘烈的獻祭之法——以身殉陣！
    “師父，您說過，陣法師的職責，就是守護。”淩羽輕輕放下諸葛青，站起身，眼神堅定地看著石台上的源紋，“現在，該輪到我了。”
    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劍身閃過一絲寒光。這是他剛入仙門時，師父送給他的禮物，陪伴了他整整五百年。
    “淩羽！你要幹什麽？！”諸葛青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道，眼中充滿了驚恐和不舍。
    淩羽沒有回頭，隻是對著諸葛青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師父，弟子不孝，不能為您養老送終了。但您放心，弟子一定會守住鎖魔天陣，為仙界爭取時間。”
    他深吸一口氣，舉起了手中的佩劍。
    “還有……”淩羽的嘴角忽然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像是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情，“上次在醉仙樓，我借了王大哥一壺‘忘憂釀’，還沒還他酒錢……麻煩師父……若有來生……替我還了……”
    話音落下，他手中的佩劍毫不猶豫地劃過自己的脖頸！
    “噗嗤——！”
    鮮血如同噴泉般湧出，染紅了他的衣襟，也染紅了身前的石台。淩羽的身體晃了晃，卻依舊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前撲倒，將自己的身體壓在了那道黯淡的源紋上。
    “以我殘軀為祭，以我魂魄為引，源紋覺醒，天陣歸一——！”
    淩羽的聲音回蕩在陣眼上空，帶著一種悲壯的決絕。他的鮮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湧入源紋之中，順著陣紋的脈絡，向整個鎖魔天陣蔓延。
    “嗡——！”
    源紋被鮮血激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如同一輪紅日，瞬間照亮了整個陣眼，隨後以驚人的速度擴散，將整個鎖魔天陣都籠罩其中。
    原本黯淡的陣紋此刻變得璀璨奪目，猩紅與金黃交織在一起，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那些正在侵蝕陣紋的魔氣，在這股力量麵前如同冰雪遇驕陽，瞬間消融。
    “啊——！”
    陣外的魔兵發出一陣淒厲的慘叫，被大陣爆發的光芒瞬間蒸發。就連那些實力強大的魔將，也被光芒逼得連連後退，不敢靠近。
    鎖魔天陣，在淩羽的獻祭下，不僅徹底穩住了陣腳，甚至爆發出了遠超以往的力量，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光幕，將所有魔兵都擋在了外麵。
    陣眼處，諸葛青看著撲倒在源紋上的淩羽，老淚縱橫。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弟子的身體，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傻孩子……傻孩子啊……”諸葛青哽咽著，淚水混合著血水從眼角滑落，“那壺酒……師父替你還……一定替你還……”
    他知道，淩羽口中的“王大哥”，是去年在一次任務中犧牲的戰友，他們三個曾經一起在醉仙樓喝過酒，約定打贏了這場仗，再去喝個痛快……
    可現在，王大哥不在了，淩羽也不在了……
    遠處的防線上，仙兵們看到鎖魔天陣重新煥發生機，爆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但當他們看到陣眼處那道猩紅的光芒，看到諸葛青悲痛欲絕的神情時，歡呼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痛和敬意。
    他們知道，一定是有人為了守護這座大陣，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是淩羽校尉……”一名認識淩羽的仙兵哽咽著說道，“是他獻祭了自己……”
    “還有諸葛大師……”
    仙兵們紛紛低下頭，對著陣眼的方向深深鞠躬。他們的眼中含著淚水，心中卻燃起了熊熊的戰意。
    “為了淩羽校尉！為了諸葛大師！殺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隨後便是震天的喊殺聲。仙兵們如同潮水般衝向魔兵，他們的眼神中沒有了恐懼，隻有複仇的怒火和守護的決心。
    陣眼處，諸葛青看著重新變得堅固的鎖魔天陣，看著遠處奮勇殺敵的仙兵，臉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他緩緩閉上眼睛，最後一絲氣息消散在空氣中。
    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石台上的陣紋忽然亮起，諸葛青和淩羽的身影，竟隱隱在陣紋中浮現，如同兩尊守護神，靜靜地守護著這座用他們生命換來的大陣。
    風雨中，鎖魔天陣的光幕依舊璀璨，陣紋中的血色如同永不熄滅的火焰，訴說著兩位陣法師的悲壯犧牲。
    他們的英魂，將與這座大陣同在，永遠守護著這片他們用生命扞衛的土地。
    而那句“還他酒錢”的遺言，也隨著風聲，傳遍了整個戰場，成為了所有仙兵心中，最悲壯也最堅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