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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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我們便坐下來談吧!”
夏清見白芷總算鬆口,又收起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弑鬼刀,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一直覺得白芷是個非常能夠豁的出去的人,不然他也不會丟下尹決明費盡心機隻身犯險的回到拓跋烈身邊。
所以他真的很害怕白芷不信他,然後在憤怒之下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來個魚死網破。
所幸白芷還是理智的,最起碼在跟那位尹二公子有關的事情上,他從不胡亂衝動。
夏清在脖頸間危機接觸後用指尖摸了摸疼痛的地方,鮮血染紅白嫩的指尖,他微微一怔,用手帕按在傷口處,同時又出聲提醒眾人,
“殿下去宮裏應該會耽擱大半日,但也或許會提前回來,我們不能在外麵耽擱太久。”
幾人聽後倒也沒再多說其他,夏清邀他們圍桌而坐。
祁殤這才將手中一直提著的一個小藥箱放到桌麵,隨後拿了腕枕,對白芷道,“我先診脈看看情況。”
白芷依舊一副淡淡又帶著些警惕的神情,隻見他伸出左手,將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了手腕和一節雪白的手臂。
那雪白的手腕上附著著一圈圈縛鬼鎖的痕跡,祁殤隻是淡淡一眼,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白芷四肢上都烙著一輩子也去不掉的縛鬼鎖,這是苗齊白早就知道的,但他無論看到多少次,每次都仍然會忍不住露出幾分心疼。
疼惜的視線正要挪開,餘光卻恍然瞥見那露出一截的雪白手臂上隱隱約約泛著淡淡的紅。
那是傷口愈合,結痂掉落之後還待修複的粉肉。
但那紋路排列瞧著不像是普通什麽傷痕。
苗齊白眯了眯眼,腳步不自覺地又往前靠近了半步,探究的視線落在那處仔細打量,似要將那特別的粉肉盯出一朵花來。
隻是花沒盯出來,卻是讓苗齊白看出了別的東西。
原本還滿是探究的雙眼微微瞪大,他不敢置信地將視線落在白芷那平淡而略顯漠然的臉上。
這是……
苗齊白瞧著白芷手臂上淡得幾乎快看不清的痕跡,心中難掩震顫。
他再次為白芷對尹決明的感情而感到無比震撼。
隻是他的內心在震顫之餘,卻又為白芷如今的處境生出幾分心酸。
尹家那小子不過就是臉皮厚,會討白芷歡心這才強行擠入白芷的心裏,他除了會幾句甜言蜜語又為白芷做了什麽?
他又能為白芷帶來什麽?
白芷當年為他中箭墜崖,如今又為他以身犯險去參與那他躲避多年的能要了他命的東西。
苗齊白始終不明白,白芷為尹決明付出了那麽多,值得嗎?
他本該是一個清冷無情的人,他曾遭受了那麽多的苦難,他本不必為任何人做任何事。
這世間的人,這世間的事又與他有何關係?
那東西即便摧毀這世間,他也能憑借著那一身血肉安然存活於世,他本可以不必參與這些,他本可以找一處避世之所安然度過漫長的餘生。
可他偏偏就選擇了那最艱難,也是最為痛苦的一條路。
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叫做尹恬的人。
那個如今還恨著他,要跟他一刀兩斷的男人。
苗齊白昨日才從祁殤那裏看到從北境那邊傳來的消息。
據說在白芷與他陣前對戰之後沒幾日,尹決明便傳出要與白芷恩斷義絕不死不休。
他已認定白芷是他的殺父仇人,他放出了要與白芷不死不休的狠話。
可再看看此刻的白芷,他為那人深入虎穴,也不知這些時日受了多少苦難,即便他失憶了,他也要把深愛那人刻在手臂上時刻提醒自己。
如今他能為了一個尹決明做到這種程度,若將來一切塵埃落定,誤會澄清,尹決明會理解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嗎?
大概是不能的。
苗齊白絲毫不懷疑地揣測著尹決明的態度。
即便白芷沒有真正地殺害尹大將軍,可他流淌著紫庸皇室一半的血脈,他與殺害尹大將軍的人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他與這摧毀世間的巫蠱有著密不可分的血脈關係。
這世上誰又能與同殺父仇人有血緣關係的人相愛呢?
尹決明那個輕易就能放出與白芷恩斷義絕不死不休的人一定做不到!
他們的最後隻會是刀劍相向。
可白芷會殺尹決明嗎?
苗齊白複雜的目光再次落在白芷手臂上那淺淡的紅痕粉肉上。
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當然不會!
他篤定,哪怕那時白芷依然沒有尋回記憶,他也絕不會對尹決明下手。
到那時,受傷的,死的隻會是白芷一個人。
就像他自己當年一樣,他以為屠了他滿門的人是祁殤,他對他的喜歡與愛便化作了鋒利的刀刃。
直到將對方重傷推去如滾滾江流,看著既是愛人又是仇人的人身體被巨濤猛浪徹底吞噬,那些恨意才從心頭一起被浪潮淹沒。
他殺了他以為的血海仇人,卻也在痛苦中掙紮了多年。
如今得知一切真相,痛苦與悔恨幾乎擊垮了他,他在罪惡中渾渾度日,終於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再也承受不住做了自我了斷。
苗齊白隔著衣袖撫摸上手腕處纏著一圈繃帶的地方,即便那裏的傷口早已愈合結痂,但他自然能夠在夜深人靜時感受到皮肉割裂般的刺痛。
可這份痛苦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承受,他的目光落在微顰著眉為白芷把脈的好大男人身上。
他依稀記得,那夜這人隻因一時心神不寧就闖入他的房間,看到他躺在床上,垂放在床沿的手流淌著鮮紅刺目的血,而床邊是一灘讓人眩暈的血泊。
他在意識渙散間聽到了一聲近乎絕望的哀鳴,那是祁殤在呼喚他。
他看到那個高大男人一向淡然的紫眸中露出了慌亂與絕望和痛苦。
那時他才恍然驚覺,原來這場長達十數年的仇恨中,不僅僅隻是他一人在痛苦著。
或許最後尹決明會殺了白芷,但他這輩子或許永遠也爬不出痛苦的泥沼,他或許會和他一樣,在再也無法承受的某個深夜選擇自我了斷。
可若最後結局是這樣,白芷如今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隻是不等苗齊白在這揣測臆想中找到合適的解決之法,夏清便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如何?”
夏清神色迫切,甚至比白芷本人看起來還要緊張著急。
苗齊白這會兒也收起那些亂人心神的思緒緊張地看向祁殤。
祁殤早在為白芷診脈時便發現了苗齊白的情緒波動。
可以說自打發現苗齊白試圖自縊開始,他無論做什麽事,總會分神關注著苗齊白的一舉一動,就怕再有下次他會來不及追上他。
他麵上神色不顯,卻是伸手握住了苗齊白那隻曾被他劃開過一條猙獰傷口的手,溫熱的手掌將微涼的指尖包裹,就連說出的話也帶著讓人撫平焦慮的溫和。
“有些麻煩,但能解。”
短短幾個字,這小小的包廂裏可謂是破開雲霧見月。
夏清更是大大鬆了一口氣,“那可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