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殿門在三人麵前無聲滑開，沉重的陰影被撕裂，露出殿內景象。
    許淩三人的身形，都不由得頓在了原地。
    幾人隻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直衝頭頂，渾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間凝固一般。
    宏偉的大殿深處，光線幽暗，如同巨獸的腹腔。
    整個空間都仿佛死一般的寂靜。
    唯有那空懸、象征著人間至高權柄的九龍帝座上，冰冷的玄玉泛著微光。
    每一寸空氣裏，都彌漫著比實質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威壓——
    如同無形的穹頂，死死籠罩著殿內的一切。
    帝皇意誌，無處不在！
    而在那冰冷空曠的禦階之下，金磚之上，
    書心通正匍匐在地。
    這位權傾朝野、文道通神的當朝丞相，此刻身形狼狽。象征威儀的深紫丞相袍服下擺沾滿了浮塵，一絲不苟的發髻散亂不堪，幾縷被汗浸透的銀絲緊貼在蒼白的額角。
    他的脊梁深深彎曲，額頭一次又一次地重重撞擊在堅硬冰冷的金磚上。
    咚！咚！咚！
    沉悶的叩擊聲，在這死寂的大殿裏，如同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鼓上，沉重得令人窒息。
    “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成全小女，臣……願以命相抵！”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砂礫摩擦著鏽蝕的鐵片，帶著一種耗盡心血的絕望與哀求。
    每一次叩首，都仿佛用盡了他殘存的生命力，聲音一次比一次微弱，卻又一次比一次淒厲，字字泣血，聲聲錐心。
    許淩看著書心通那卑微如塵、叩首泣血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心底直竄上來。
    這哪裏還是那位揮斥方遒、執掌中樞的丞相？分明是一個被逼至絕境、走投無路的父親啊！
    但更讓許淩驚訝的是，書心通這話中所蘊含的意思。
    他居然在求師兄收回成命，難道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師兄？！
    就在這充滿悲愴的哀求聲響起的下一秒，
    嗡——！
    帝座上空的空間毫無征兆地扭曲、坍縮。
    一股難以言喻的沉凝氣息驟然降臨，仿佛整座大殿的重心瞬間被吸附過去。
    光線在扭曲的空間中詭異地折射、黯淡。
    一道身影，終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象征至高權柄的九龍帝座之上。
    玄金帝袍流淌著鎮壓萬古的冰冷光澤，九龍盤繞的平天冠散發著無上帝威。
    昊辰，出現了！
    仿佛亙古便端坐於此，又似撕裂時空驟然降臨。
    那雙蘊含星河輪轉與紫金龍影的帝眸龍瞳，平靜地俯瞰著下方，如同神明在雲端漠視著凡塵螻蟻的掙紮。
    左眼深邃的星河緩緩流淌，宇宙生滅的軌跡在其中隱現；右眼紫金龍影沉浮，帶著主宰山河社稷的無情威嚴。
    他的麵容依舊俊朗，卻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與疏離。
    “陛下！”
    看到昊辰現身，書心通猛地抬起頭，那渾濁的眼中驟然爆發出最後一絲希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陛下開恩！臣女書雪年幼無知……”
    他連忙開口，聲音因極致的激動而扭曲變形，仿佛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這唯一的機會。
    然而，
    話音未落。
    “嗯？”
    一聲極輕、卻帶著無上威嚴的鼻音，自帝座之上傳來。
    昊辰甚至沒有看書心通一眼，書心通剛抬起的頭顱，就如同被萬鈞巨力猛地按回地麵。
    “砰！”
    額頭再次狠狠撞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他整個人如同被釘死在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喉嚨裏未盡的哀求被硬生生堵了回去，隻剩下痛苦的悶哼。那剛剛燃起的希冀之火，被這輕描淡寫鼻音瞬間掐滅、碾碎成絕望的塵埃。
    整個大殿的空氣都隨之凝固，連時間都仿佛被凍結。
    帝座上那抬起的玄金袖袍，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隔斷了所有哀求與僥幸。
    昊辰的目光，終於緩緩移開，落在了大殿入口處，那三道被眼前景象震撼得僵立當場的熟悉身影上。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無波，深邃如淵，仿佛剛才那冷酷打斷哀求的一幕隻是拂去一粒微塵。
    然而，當許淩的目光與之觸碰的刹那，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攫住了許淩的心髒！
    昊辰那原本烏黑發亮、象征年輕帝皇勃勃生機的兩鬢，此刻竟已變得一片雪白。
    那刺目的銀霜，如同寒冬最凜冽的冰雪，沿著鬢角蔓延，與他束於帝冠之後、依舊烏黑的長發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對比，顯得格格不入，卻又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枯寂。
    那束在帝冠後的長發，雖大部分依舊烏黑，卻也摻雜了絲絲縷縷的灰白，如同被歲月提前侵蝕的痕跡。
    仿佛曆經萬載滄桑、心力交瘁的倦怠。
    這才多長時間不見，他的師兄竟變成這般模樣，難道就因為書雪逃婚一事？！
    許淩心神劇震。一旁的如煙與蕭火火亦是滿臉驚色。
    當然，
    雖然昊辰的發色、精神中都透著濃重的疲倦，但他眉宇間那份統禦萬方、執掌生死的帝王之氣，卻並未減弱分毫，反而因為這份枯寂與疲憊的襯托，顯得更加幽深、難以捉摸，
    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望之生畏，不敢揣測其下隱藏著何等洶湧的暗流。
    終於，
    “師弟師妹，你們來了。”
    昊辰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進來吧。”
    聲音中帶著帝皇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傳入許淩、如煙、蕭火火的耳中。
    一聽到這聲音，許淩便敏銳地捕捉到其中蘊含一絲難以言喻的變化。這是之前所沒有的。
    許淩與旁邊的如煙對視了眼，幾人都壓下翻騰的心緒，終究邁開腳步，踏入了大殿。
    很快，三人便來到了大殿內，站在了匍匐在地的書心通旁邊。
    他看著帝座上那兩鬢霜白、眸藏無盡疲憊卻又深不可測的師兄，再看看禦階下額頭緊貼金磚、身體因絕望而微微顫抖的書心通……
    一股莫名且從未有過的沉重與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湧上許淩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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