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失敗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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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斷掌的傷勢,在本質上幾乎等同於無。
無論是他自身,還是周牧,都未曾將此視作真正的困擾或幹擾。
那點皮肉之苦與微不足道的能量損耗,在一位掌控“創世神力”的存在麵前,連微風拂麵都算不上。
所以,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節奏。
唯一的變量,是周牧那“美人計”的貫徹變得更為主動,或者說,更具“侵略性”。
從最初的精心準備餐食與獻策獻計,悄然升級至細致照料人皇的日常起居。
溫言軟語,體貼入微,那份溫婉與聰慧編織的無形之網,似乎正慢慢收攏。
然而,他們都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燧人氏這具凡軀,實在太老了。
在洪荒這片修行者的沃土上,靈氣充盈,天材地寶俯拾皆是,連一頭懵懂野獸呼吸間都能延年益壽。
壽元枯竭、自然老死,對這裏的生靈而言,幾乎是個陌生的概念。
習慣了力量永恒、生命漫長的視角,他們下意識地忽略了“人皇”這個位置本身所承載的殘酷枷鎖。
——不得長生。
……
又是一日清晨。
石屋內光線熹微。
星期日如同往常一樣,於簡陋的石榻上緩緩睜開了雙眼。
然而這一次,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鉛塊,死死地壓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每一寸骨骼都像是灌滿了鏽蝕的沙礫,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酸楚與無力。
連抬起眼皮這樣微小的動作,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帶來一陣令人心悸的眩暈。
心髒在胸腔裏遲緩而沉重地搏動,每一次收縮都伴隨著肺葉艱難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在拉扯。
他明白了。
這具承載了“薪火”、維係了人族百年強盛的凡軀,已然走到了油盡燈枯的盡頭。
大限已至。
一絲釋然,混雜著些許塵埃落定的平靜,在他心底泛起。
並無多少不甘,也談不上遺憾。
人族已然崛起,氣象已成,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螻蟻。
下一任“薪火”的傳承者——神農氏,足以接替人皇之位,守護族群。
隻要洪荒頂層那微妙而脆弱的平衡能夠維持下去,不再爆發席卷天地的恐怖戰爭,那該死的輪回便不會輕易啟動。
一個相對穩定、可以孕育“未來”的墟界,似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就在這彌留的思緒飄蕩間——
“咚咚咚——”
一陣輕柔卻清晰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石屋內的死寂。
星期日艱難地轉動脖頸,喉頭滾動,發出沙啞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
“進……”
木門被輕輕推開,周牧端著依舊溫熱的藥膳,身後跟著一臉好奇的蚊蚊。
清晨的光線湧入,照亮了石榻上那枯槁的身影。
兩人的目光瞬間凝固!
“人皇閣下?!”
“人皇???”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愕然。
不是……哥們兒?!
玩真的啊?!
真就給自己鎖死了壽命大限,一絲生機都不留?
至於做到這種程度嗎?!
星期日看著她們臉上那幾乎要溢出來的震驚與不解,牽扯嘴角,露出一抹極其無力的苦笑。
“此般作為……咳咳……”他喘息著,目光直視周牧,“……能否……證明在下之心?”
周牧深深地看著那雙眼睛。
那裏麵沒有對死亡的不甘,沒有對力量的眷戀,隻有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平靜與堅持,以及對眼前之人能否理解的最後探詢。
那份純粹到近乎固執的信念,像一麵鏡子,瞬間映照出自己這段時間以來處心積慮的“美人計”是何等的……醃臢與不堪。
當真是……唉……
周牧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將手中的藥膳輕輕放在石桌上,緩步走到石榻邊,俯身問道,
“還能堅持多久?”
星期日感知著體內飛速流逝的生命力,苦笑更深,“大概……半日吧。此身……已半步踏入死境。”
周牧沉默著,目光在那張布滿歲月溝壑、卻依舊帶著人皇威嚴的臉上停留了許久。
最終,他收斂了所有刻意的溫婉,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發自內心的鄭重語氣說道,
“燧人鑽木,薪火相傳。”
“你……無愧‘燧人’之名,亦不負人族之皇。”
星期日聞言,蒼老的臉龐上竟浮現出一絲孩童般的、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
他努力提氣,聲音雖弱卻清晰,
“莫要……再恭維了。”
“時間……不多,尚有要事吩咐……”
他喘息片刻,目光轉向周牧,
“請仙子……幫我傳喚……長老們……還有……繼任者!”
周牧看著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勸些什麽,但最終隻是化作一聲無奈的輕歎,轉頭對蚊蚊道,
“按人皇說的做吧。”
蚊蚊點頭,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見,去傳達這沉重而緊急的旨意。
不多時,簡陋的石屋內便擠滿了人族的核心高層。
長老們神色肅穆,各部首領麵露悲戚。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壓抑,所有人都意識到,那位帶領人族走出煉獄、點燃文明星火的偉大領袖,即將……魂歸天地。
然而,星期日卻仿佛並未被這悲傷的氛圍所裹挾。
他強撐著精神,依靠在周牧及時遞來的軟墊上,聲音雖然虛弱,卻依舊帶著人皇威嚴。
他事無巨細地交代著未來的規劃——
“農桑為本,需精研育種、深耕之法,不可僅靠天賜。”
“擴張版圖需審時度勢,可與鄰近弱小種族合縱連橫,共抗巫妖壓力。”
“婚喪嫁娶,乃人倫大禮,務必完善律法,摒棄過往“敲悶棍”便算結緣的陋習,需有聘禮、婚書、見證,使之文明有序。”
“族內糾紛,當設長老會仲裁,不可私鬥。”
“孩童教化,當立蒙學……
一樁樁,一件件,從族群存續的大計到細微之處的規範,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位聆聽者的心頭。
眾人屏息凝神,強忍悲痛,將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入靈魂。
直到——
他的目光,緩緩投向了站在隊伍最前方的兩位“少年”。
第一位,正是當年那個在絕望中磨製石針、立誌嚐百草為人族祛除病痛的醫者少年。
如今,他已是金仙境界,被族人尊稱為——神農氏。
而第二位……
星期日的目光落在眼前這位黑發黑瞳、氣質沉靜內斂的年輕人身上。
他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卻難掩一絲複雜的情緒,
“伏羲氏……”
他喚出這個名字。
“吾欲立神農氏為當代人皇,繼‘薪火’之位……汝,可會心生不忿?”
伏羲氏抬起頭,毫不猶豫地躬身行禮,
“吾皇明鑒!神農兄心係蒼生,嚐百草而不懼毒苦,其誌其行,伏羲心悅誠服!吾願傾盡所能,輔佐神農兄,共築人族根基,護我族群萬世安寧!此心天地可鑒,絕無半分不忿!”
星期日看著他坦蕩的神情,沉默片刻,又問出了那個壓在心底許久的問題,
“吾曾下令,不準你以真麵目示人……長久以來,你需覆麵而行……對此,你可曾心生怨懟?”
“並無!”伏羲氏回答得斬釘截鐵,“晚輩深知吾皇深意!此間天地,妖族天庭之上,尚有一位名喚‘伏羲’之妖皇!”
“吾皇此令,一為避嫌,免生無謂爭端。”
“二為庇護晚輩,使我不至因同名同貌而招致災禍!”
“吾皇用心良苦,伏羲感激不盡,唯有謹遵教誨,豈敢有絲毫怨懟之心!”
星期日聽著這通透的回答,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怎麽說呢?
若論才學之廣博、智慧之深邃、意誌之堅韌、乃至那份天生的領袖魅力,伏羲氏確實遠在性情敦厚、更專注醫農的神農氏之上。
他幾乎就是完美的人皇繼承者模板。
但……
唯獨他這張臉……是真讓星期日放不下心!
是的,這位人族伏羲氏,頂著一張與周牧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與妖族那位高高在上的妖皇伏羲,如出一轍!
畫麵之外,窺視著這一幕的眾人,瞬間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狀態。
不是……哥們兒?!
這劇情還能再抽象點嗎?!
我們這邊還沒從周牧色誘人皇的離譜操作裏緩過神來,你這又整出個頂著周牧臉的分身\化身\時間剪影?
這墟界到底有多少個“周牧”在到處溜達?!
事實上,不僅畫麵外的眾人懵了,石屋內的周牧和蚊蚊,在伏羲氏踏入房間、露出真容的一刹那,也直接僵在了原地!
蚊蚊內心瘋狂刷屏。
牧寶你可太會玩了!
這墟界怕不是有十分之一的生靈都是你的神性化身在spay吧?!
而周牧內心的驚濤駭浪則完全是另一個方向。
這特麽誰啊?!
怎麽頂著我的臉?!
哥們兒根本沒分過人族伏羲這個分身啊!
妖族那個伏羲妖王倒是我弄的,那是為了陪伴母親所構築的時間剪影……但!這特麽又是哪路神仙?!’
此刻的星期日,自然無法知曉周牧心中的翻江倒海。
他現在心中充滿了懊悔。
他已經能確定,眼前這位伏羲氏少年,絕非記憶中那個壞得腳底流膿的“妹夫”周牧,而是一個獨立的、有著自己靈魂與誌向的人族!
但長久以來,自己因那張臉而產生的先入為主的偏見和冷落,卻是實實在在的。
想到這裏,星期日強撐著最後的氣力,努力坐直了些,對著伏羲氏微微頷首,蒼老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歉意,
“伏羲……吾……吾平日待你,多有偏頗,失之公允……咳咳……還請看在吾……行將就木的份上……莫要……莫要記恨於心。”
伏羲氏聞言,慌忙上前一步,半跪在石榻旁,語氣真摯而急切,
“吾皇!切莫如此言說了!若非吾皇往日嚴加管束,令晚輩戒驕戒躁,沉心修行,晚輩斷無今日之微末成就!”
“吾皇教誨,字字珠璣,伏羲銘感五內,感激尚來不及,又怎敢有半分記恨之心!”
看著少年眼中毫無作偽的真誠,星期日終於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他環視著周遭一張張悲傷卻堅毅的麵孔,目光掃過這間凝聚了他百年心血的簡陋石屋,眼底充滿了無盡的感慨。
這便是人族啊……曆經磨難卻生生不息,代代皆有賢者輩出。
“且……去吧……”他疲憊地揮了揮僅存的左手,“吾之囑托……已畢……未來的路……便要爾等……自己走了……”
在眾人依依不舍、飽含熱淚的目光注視下,他最終強令所有人退出了石屋。
隻留下周牧與蚊蚊。
“要……走了嗎?”周牧看著石榻上氣息越發微弱的身影,輕聲問道。
那刻意維持的溫婉早已褪去,隻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靜。
星期日極其艱難地感知了一下體內徹底枯竭的生命之火,緩緩地點了點頭。
“時辰……已到……若再強撐……便違背了……吾定下的規則……”他喘息著,渾濁的目光卻在這一刻驟然變得無比銳利,緊緊鎖住周牧,
“仙子……此刻……可願……信任……在下之目的?”
周牧迎著他的目光,鄭重地點了點頭。
“人皇雖口稱尋人,然在這近百載光陰中,未曾動用過人族一絲一毫之力去搜尋,亦從未以此為由幹涉族務。”
“你隻是……默默燃燒己身,維係著人族存續之火不熄。”
“故此,我心中便有了些微想法。”
他頓了頓,直視著星期日即將熄滅的眼眸,
“或許,人皇初臨此界之時,心中所想確為尋找某位至關重要之人。”
“然,在目睹此間人族掙紮於煉獄、沉淪於絕望之後,人皇改變了想法。”
“你放下私念,甘願化身凡軀,忍受壽元枷鎖,所求者……不過是替這蒙昧族群,於洪荒絕境之中,爭一條活路出來,搏一個未來之機。可對?”
星期日聞言,雙眼猛地光彩!
他激動地想要說什麽,卻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隨即,在周牧略帶錯愕的注視下,他用盡最後力氣,一把抓住了周牧的手掌!
“知我者……蜉蝣仙子也!!”他聲音嘶啞,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暢快“仙子……當真……吾之知己也!”
周牧手腕被攥住,隻覺一股寒意和尷尬順著接觸點蔓延。
他不著痕跡地往回抽了抽,卻發現那枯瘦的手竟爆發出驚人的執拗,一時竟未能掙脫。
他隻能僵硬地維持著姿勢,眼角餘光狠狠剜了旁邊努力憋笑的蚊蚊一眼。
星期日此刻卻沉浸在“得遇知己”的激動中,渾然未覺兩人的微妙反應,自顧自地抓緊時間說道,
“兩位身為……觀測者……自然……知曉墟界之輪回……”
“此間真相……受限於規則……吾無法……訴諸於口……但……但可告知二位……原理……”
他喘息著,神色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
“墟界的輪回……基於某種「結局」!”
“吾之所為……除助人族……改善處境……亦在維係平衡……阻止戰爭……”
“隻要……洪荒……或未來六道……不再破碎……輪回……便不會……繼續……”
“墟界生靈……便可奔赴……「未來」……”
“切記!未來……至關重要……眼前一切……不過……過眼雲煙……”
說到此處,他的氣息陡然急促起來,聲音也變得更加微弱飄忽,仿佛隨時會斷線。
“我們……終將在……未來……相遇……”
“仙子……”他死死抓住周牧的手,如同抓住最後的浮木,眼中充滿了最後的懇求。
周牧感受到那生命的急速流逝,心中那點尷尬也被一種莫名的氛圍感吞噬,隨即強忍不適開口,“……你說。”
“我……我的家人……流落……此處……”星期日的瞳孔開始渙散,語速卻因急切而加快,“……請仙子……幫我……尋找……”
他用盡最後的氣力,吐出那個名字:
“……尋找一個……叫做……沃利貝爾的……神明……”
“告訴祂……讓「時序」……回到……正確的……位置……”
“祂的模樣……很好辨認……是……一隻……熊……”
“沃利貝爾?!”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瞬間在周牧和蚊蚊腦海中炸響!
周牧眼底瞬間翻湧起不可置信!
沃利貝爾?初開之雷霆?!
這不是我很久之前抄的設定嗎?!
而蚊蚊的思維則瞬間被危機感占據。
糟糕!怎麽把這隻熊扯出來了?!
得想辦法不能讓牧寶現在找到祂!
畫麵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地聚焦在符玄腰間懸掛的那個毛茸茸的熊熊玩偶上!
沃利貝爾:“……”
它那雙紐扣做的眼睛仿佛都瞪大了幾分,整個熊僵在符玄的腰帶上,內心瘋狂咆哮。
溝槽的星期日!
誰他媽能想到看個曆史回溯錄像也能直接掉馬啊?!
這還有沒有點隱私了?!
符玄一把將玩偶撈到眼前,麵無表情地與它“大眼瞪小眼”,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質問,
“你……能操控時序?”
沃利貝爾訕訕地咧了咧毛線縫的嘴,試圖萌混過關,用故作輕鬆的語氣道,
“這個嘛……咳……吾乃初開之雷霆,萬象之鳴動者,稍微……嗯,稍微撥弄一下時間的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星寶和黃泉則瞬間將銳利的目光投向鏡流!
鏡流眉頭緊蹙,眼底深處代表“奈何”神權的幽光一閃而逝,強大的感知瞬間掃過玩偶,隨即冷聲確認,
“不是牧。氣息、本質皆獨立,是單獨的個體。”
黃泉和星寶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boss\老登假扮的……那隻能說明,這墟界的水,遠比她們之前想象的還要深!
想到這,她們再次將目光投向畫麵,試圖捕捉更多關鍵信息。
然而,石屋內的對話,已然抵達終局。
星期日留戀地最後看了一眼這承載了他百年奮鬥的石屋,目光最終定格在周牧那張令他心境複雜難言、此刻卻又覺得無比契合的容顏上,然後,緩緩地闔上了雙眼。
氣息,徹底斷絕。
他死了。
以燧人氏的身份,走完了屬於人皇的最後一程。
周牧看著石榻上那再無生息的身影,神情微微一滯。
那緊握著他手腕的枯手,也無力地滑落。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
——算計、利用、驚訝、愧疚,最終都化作一絲沉甸甸的敬意。
他默默起身,對著這位為異族傾盡所有、燃盡自身的人皇遺骸,鄭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禮。
蚊蚊看著周牧的動作,也同樣莊重地施了一禮。
隻是,她頭頂那代表心緒的瑩白符號,卻不受控製地、悄無聲息地閃爍變幻著,最終定格為一個極其歡脫、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 (★★)!
嘻嘻!哥哥終於死了!
在牧寶定下的規則下,沒有人能真正回到過去幹涉曆史!
哥哥想回來,隻能用替換曆史人物這種笨辦法,而且降臨點完全隨機,風險極高!
這下好了,這次輪回結束,老哥在“現在”這個時間點算是徹底來不了咯!
安全!
然而,蚊蚊的竊喜甚至沒能維持三秒——
就在燧人氏氣息斷絕的下一刹那!
異變陡生!
一股無法用語言描述、淩駕於時空之上的磅礴偉力,毫無征兆地從那具枯槁的屍身中轟然爆發!
璀璨的神光瞬間充斥了整個石屋,將一切都渲染成純粹的金色!
光芒中心,一個身影由虛化實,緩緩凝聚!
白發如雪,金瞳如熾!
腦後一輪象征著“頂點”、由無盡流變與熵之偉力凝聚而成的璀璨神環緩緩旋轉,散發著令洪荒法則都為之顫栗的至高氣息!
正是星期日的真身!
此刻的他,帶著一種跨越時光的從容笑意,目光溫潤地看向周牧,朗聲開口,
“仙子莫要難過!”
“此身雖逝,不過暫別!”
我們……” 他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終會在未來相遇!”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帶著某種承諾般的堅定,
“到時,我定不負仙子心意!”
周牧完全愣住了。
讓他震驚失神的,並非這力量和某種“基石類”的氣息,也非那“定不負心意”的驚悚承諾。
而是——這張臉!
這特麽不是星期日嗎?!
未來?!
逆轉時空?!
找人?!
知更鳥?!
臥槽!!!
無數線索在周牧腦海中瞬間串聯、碰撞、引爆!幾乎立刻就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
他猛地轉過頭,帶著一種恍然大悟後的極度荒謬的目光,看向旁邊已經徹底石化的蚊蚊。
星期日見周牧突然這麽大反應地看向蚊蚊,也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這一看,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隻見蚊蚊頭頂,那代表心緒的瑩白符號,正因為極度的心虛、驚恐和掉馬的社死感,而瘋狂地、不受控製地閃爍變幻著:
從巨大的驚恐“Σ(°△°|||)︴”!
變成混亂的“!(;?o?)o”!
再變成絕望的“(′;;`)”!
最後定格在自暴自棄的“(╯‵□′)╯︵┻━┻”!
這能力!這力量波動的本質!這符號變換的熟悉感!
知更鳥?!
星期日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隨即被滔天的信息洪流淹沒!
等等!
知更鳥臨走時說的是什麽?她要去陪……
陪誰?!
過去孤獨的周牧?!
那豈不是……
那豈不是眼前這個頂著絕世女仙皮囊的家夥……
那豈不是!!!
無邊的怒火混雜著被欺騙、被戲弄的極致羞憤,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膛轟然爆發!
他瞬間重新將視線投向周牧,睚眥欲裂,俊朗的麵容漲得通紅如同熟透的番茄,強大的神力波動因暴怒而失控逸散,他張開嘴,用盡全身力氣想要發出震碎虛空的咆哮,
“周——牧——!!!”
“我艸……”
然而,他憤怒的咆哮剛剛吐出“周牧”二字,甚至連完整的“我艸”都未能出口——
嗡!!!
一股更加宏大、更加不可抗拒的時空規則之力驟然降臨!
那是規則對“未來者”強行滯留“過去”的最後驅逐!璀璨的時空亂流瞬間將他包裹、吞沒!
星期日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連同他那暴怒的咆哮,一同被硬生生掐斷、隔絕在了“現在”與“未來”的間隙之中,沒有一絲聲息能真正傳遞到此刻的石屋內。
周牧並沒有聽到星期日那充滿信息量的“臨終”遺言,但此刻的他,憑借那真身的模樣和蚊蚊掉馬的反應,已然洞悉了一切真相!
他緩緩轉過頭,臉上重新掛起那副讓蚊蚊毛骨悚然的、似笑非笑的“溫和”表情,慢悠悠地開口,
“說說吧,蚊砸。”
“坦白從嚴,抗拒更嚴。”
“不說實話的話……”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眼底閃過一抹蚊蚊無比熟悉的、屬於周牧的惡劣光芒,
“……你知道後果的!”
蚊蚊:“……”
她此刻隻想原地挖個洞把自己埋了,或者讓哥哥再逆轉一次時空把剛才的自己掐死。
誰能告訴我,機關算盡,為什麽最後還是掉馬了?!
這下好了,社死的不僅是我哥,我自己也搭進去了!
大型兄妹雙人社死現場!
但蚊蚊哪受過這屈?她挺好麵!
索性心一橫,脖子一梗,直接往地上一坐,雙手環抱,小臉一扭,頭頂的瑩白符號直接變成一個巨大的、閃爍的“?”。
裝傻!
主打一個一問三不知,死豬不怕開水燙!
對此,周牧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畢竟麵對的是自己深愛的妻子,而不是需要刑訊逼供的敵人,那些對付敵人的狠辣手段根本用不出來。
無奈之下,周牧也隻能暫時壓下心中那翻騰的、關於“大舅哥竟然是自己茶藝對象”的荒謬感和即將到來的“家庭倫理劇”的預感,將清算之日押後。
“罷了……”他揉了揉眉心,無奈地歎了口氣。
隨後,兩人收斂心緒,默默地為燧人氏整理了一下那不太安詳的遺容,使其恢複人皇應有的莊嚴姿態。
做完這一切,周牧才走到門邊,對著外麵肅立等候、沉浸在巨大悲傷中的長老們,聲音低沉地宣告,
“人皇……已薨。“
“請……收斂聖軀。”
……
正如星期日所預料,也如他所願,他燃盡凡軀所點亮的“薪火”,確實為人族爭得了喘息之機。
洪荒的格局,因這位突兀崛起的人皇而悄然改變。
之後數百年的時光,如長河奔流,倏忽而過。
洪荒生靈對人族的態度,從最初的漠視、輕蔑,逐漸轉為深深的忌憚與警惕。
人皇的力量,以及人族在血與火中淬煉出的悍勇與凝聚力,都讓各方勢力投鼠忌器。
無人敢再輕易將人族視作可肆意屠戮的螻蟻草芥。
巫妖二族那綿延萬古、動輒毀天滅地的慘烈戰爭,也因這第三股力量的崛起而不得不收斂了鋒芒。
戰爭的烈度被雙方高層心照不宣地控製在一個“默契”的範圍內。
他們都在暗中積蓄力量,警惕著彼此,更警惕著那看似孱弱、實則潛力無窮的人族,生怕在這無休止的消耗中,最終讓這新生的族群坐收漁翁之利。
而這難得的“和平”間隙,成為了人族休養生息、繁衍壯大的黃金時代。
數百年的韜光養晦,無數代人的辛勤耕耘與血脈延續,人族終於從洪荒邊緣掙紮求存的弱小族群,一躍成為洪荒大地上舉足輕重的龐然大物,其人口之眾、疆域之廣、修士之強,已然躋身洪荒頂尖勢力之列,隱隱然有與巫妖二族分庭抗禮,甚至後來居上之勢。
此時,高踞人皇之位者,名曰顓頊。
這位繼任者,與燧人氏的沉穩堅韌、神農氏的仁厚專注皆不相同。
他的骨子裏流淌著一種近乎霸道的進取之血——非是對內的獨斷專行,而是對外的強硬與擴張。
即便有長老憂心忡忡地規勸“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顓頊亦是我行我素,直指巫妖二族那看似依舊龐大、實則已被壓縮得岌岌可危的生存空間。
更令人側目的是,仿佛上天亦在眷顧這位霸道的人皇。
他所行之事,無論多麽激進的擴張、多麽強硬的挑釁,最終竟都能化險為夷,甚至收獲意想不到的成果。
他麾下的人族修士軍團,其鋒芒與執行力,令洪荒側目。
終於,在顓頊繼位的第二十個年頭,他對巫妖二族的生存空間壓縮已至極限。
第二十五年,這位銳意進取的人皇,悍然撕毀了那層脆弱的和平表象,對人族世代的血仇宿敵——巫妖二族,同時宣戰!
戰爭的號角再次響徹洪荒,其慘烈程度遠超以往任何局部衝突。
巫族祭出了壓箱底的底牌——十二都天神煞大陣,試圖凝聚盤古真身,以力破萬法。
妖族則布下周天星鬥大陣,引動諸天星辰之力,意圖湮滅人族氣運。
然而,這一次,結局卻與過往無數次輪回截然不同。
顓頊的霸道,不僅在於自身,更在於其深諳人心之“壞”。
他早已知曉這兩座威震洪荒的絕世凶陣的存在及其關鍵節點。
在戰爭爆發前漫長的準備期裏,他麾下那些同樣“不擇手段”的人族修士們,早已滲透潛伏其中。
賄賂、暗殺、破壞陣基、策反守衛……無所不用其極!
他們不求摧毀大陣,隻求在關鍵時刻,讓這擎天巨柱崩塌一角!
效果,喜人。
當決戰來臨,巫妖二族依仗為最後屏障的兩座大陣,竟在人族修士精心策劃的破壞下,運轉遲滯,威能大減!陣腳一亂,牽動全局,那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尚未完全展現,便已自潰三分!
失去了大陣庇護的巫妖二族,在顓頊指揮下、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無窮無盡且戰意高昂的人族修士大軍麵前,迅速潰敗。
曾經縱橫洪荒的十二祖巫,半數血灑長空,身死道消;其中三位被顓頊以秘法封印於洪荒絕地;兩位重傷遁走,最終歸於不周山深處,銷聲匿跡。
而最為神秘的後土祖巫,則在此役後徹底失去了蹤跡,無人知其去向。
妖族天庭更是近乎全滅。
除卻那位早已超然物外的女媧娘娘得以幸存。
帝俊、太一、鯤鵬、伏羲妖皇等妖族巨擘,盡數隕落於人族修士的圍攻之下,輝煌的天庭化為斷壁殘垣。
至此,洪荒格局徹底顛覆。
巫妖二族輝煌不再,殘存勢力苟延殘喘。
人族,在顓頊的鐵腕與“壞”手段下,登臨洪荒之巔,一家獨大!
……
然而,畫麵之外,眾人目睹著洪荒鼎盛的人族氣運,臉上卻無一絲一毫的喜悅與波動,隻有一片沉寂的冰冷。
原因無他。
結局早已注定。
她們能站在“現在”這個時間點觀測過去,本身就證明了一件事——這輝煌的“第9999次輪回”,絕非最後一次輪回!
人族此刻的鼎盛,不過是通往最終湮滅前,一道格外耀眼的回光返照。
“為什麽?”星寶小臉上滿是困惑,“明明洪荒沒有破碎啊?人族都這麽強了,巫妖也打沒了,世界好好的,怎麽還會觸發輪回?”
黃泉沉默,鏡流蹙眉,卡芙卡眼神深邃。
這同樣是縈繞在她們心頭的巨大疑問。
……
實際上,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注了高昂的價碼。
周牧在燧人氏臨終前,眼中那抹複雜難明的神色,其根源便在於此。
他曾創造過無數世界,引導過無數文明走向輝煌,其手段與成效,遠比星期日此次的幹涉更加精妙絕倫。
然而,最終的結局卻驚人的相似——無一例外,盡數走向了崩壞與寂滅。
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預見了這個結局。
一個鼎盛到沒有外部敵手的族群,其內部滋生的腐朽與墮落,往往才是毀滅的真正開端。
……
某個人族修士們聚集在新建的宏偉殿堂內。
一群修士在商討著“未來”的“宏偉”規劃。
就在這看似祥和的氛圍中,一個刺耳卻極具誘惑力的聲音響起,
“誒↑吾等如今力量通天徹地,為何還要事事聽命於人皇?”
“洪荒已無敵手,當是吾輩逍遙長生之時!”
此言一出,雖然立刻被群情激憤的斥責聲淹沒,但那名為“自由”——實則是“無上權力”與“擺脫束縛”的種子,卻已悄然在無數修士心中紮下了根。
……
起初,隻是一些厭倦了部族事務、身心俱疲的修士提出“告老還鄉”,想要“遊曆洪荒,感悟大道”。
很快,這便演變成了修士們紛紛開宗立派,在洪荒各處名山大川、靈氣充沛之地圈占道場,廣收門徒,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與規則。
至此,人族那曾以燧人氏“律法”與“人皇”為核心的、高度凝聚的整體,徹底分崩離析,化作了無數個以宗門為單位的利益集團。
……
分割,必然帶來矛盾。
財、侶、法、地——修行四大要素,成了所有衝突的核心。
資源的集中,讓這些曾經為族群浴血奮戰、相對樸素的初代修士們,眼神逐漸變得貪婪。
他們開始圈占靈脈,壟斷天材地寶,建立隻服務於自己宗門的資源體係。
最初的那一代修士,尚念及同族之情,對治下的凡人百姓還算體恤,約束門人弟子不得過分欺淩。
然而,當一代代新人成長起來,他們生來便享受著宗門帶來的力量與地位,早已忘卻了先輩篳路藍縷的艱辛。
在他們眼中,自己是高高在上、餐霞飲露的修行者。
那些無法修煉、壽元不過百載的凡人,與自己根本就是兩個物種!是低賤的螻蟻!
於是,壓迫開始了。
沉重的“供奉”征收,美其名曰“護佑一方”。
強征青壯勞力深入險地開采靈石礦脈,視人命如草芥。
擄掠姿容出色的凡人女子充當爐鼎或侍妾,肆意采補淩辱……
曾經燧人氏以斷掌為代價所扞衛的“律法麵前人人平等”的秩序基石,在短短百年間,便被膨脹的私欲與貪婪踐踏得粉碎。
周牧和蚊蚊目睹著這一切,眼神從最初的探究、玩味,漸漸變成了徹底的漠然與沉寂。
甚至連蚊蚊也明白了,眼前這幅景象,不過是通往最終湮滅的必經之路。
這絕非最後一次輪回,而是又一次失敗的預演。
兩人再次回歸了純粹的觀測者身份,沉默地注視著洪流奔湧向既定的深淵。
……
壓迫積累到極致,便是燎原的反抗之火。
終於,當某位繼任的、尚有血性的人皇,在目睹了子民被宗門修士如同豬狗般奴役的慘狀後,悲憤地舉起了“討伐不仁,還政於民”的大旗!
戰爭的爆發,迅疾如雷霆。
然而,人族早已不是燧人氏時代鐵板一塊的族群。
宗門林立的格局,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弊端——利益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當人皇的討伐軍與各大宗門的“護法”力量轟然對撞,整個洪荒都被卷入了這場慘烈程度遠超龍漢初劫、巫妖決戰的內戰漩渦!
那些大羅,或隱於幕後享受宗門供奉的洪荒巨擘們,再也無法坐視自己的道統與利益被摧毀。
祂們紛紛下場!
近二十位大羅金仙的怒火與力量,在洪荒大地上轟然碰撞!
那是何等毀天滅地的景象?
法則崩壞,空間湮滅,時光長河都被打得斷流!僅僅是大羅交手的餘波,便如同滅世的磨盤,在頃刻間便將洪荒大地碾得支離破碎!
什麽人族王朝,什麽宗門道場,什麽洞天福地,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脆弱得如同沙堡。
無數生靈甚至來不及發出哀嚎,便在神通的餘暉中化為齏粉。
人族,這個曾經登臨絕巔的族群,最終為自己的貪婪與內耗,付出了全族近乎覆滅的慘痛代價!
至此,洪荒……不存。
大羅以下生靈,無論種族,無論強弱。
——皆死。
……
畫麵外,眾人沉默的看著神性光輝再次彌漫開來。
“真為那些付出生命的人族先賢不值啊……”星寶歎了口氣,率先打破沉默。
卡芙卡聞言,卻搖了搖頭,“你錯了,星。這不過是文明發展的必然性。即便創世者也無法規避的問題。”
“但這也太……”流螢訥訥了一陣,竟不知該如何表達這種“崽賣爺田”的行為。
眾人對此也都各有感觸。
但此刻,她們其實更好奇,下一次輪回會發生什麽?
而過去,又一共發生了多少次輪回?
……
畫麵中,時光長河劇烈震蕩,開始不可逆轉地倒流。
一切,重歸於混沌未開的原點。
……
第次輪回。
混沌開辟,鴻蒙初判。
苦逼打工人於混沌中蘇醒,揮動巨斧,開天辟地。
龍漢初劫的硝煙再次彌漫洪荒,龍、鳳、麒麟三族為爭奪霸權廝殺不休。
巫妖二族在各自的角落積蓄力量,蠢蠢欲動。
……
人族核心部落,簡陋的停屍間內。
冰冷的石台上,被拋屍的少年再次睜開了雙眼。
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心中有了些許明悟。
隨即,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怒意瞬間湧上心頭。
然而,這怒意之中,卻夾雜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疑惑。
“失敗了嗎……”
他的聲音低沉,雖是疑問句,卻帶著一種陳述的語氣。
作為回溯時空者,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能將他的意識重新拉回這個“起始點”的力量,唯有那狗東西的輪回重置。
結局,不言而喻。
然而,就在他心中被挫敗感與怒意填滿的瞬間,一個陌生而疲憊的女聲,毫無征兆地在他耳邊響起,
“是的,你失敗了。”
星期日悚然一驚!
這聲音近在咫尺,他卻毫無察覺!
他猛地循著聲音和氣息來源轉頭望去。
隻見,在停屍間昏暗光線的角落陰影裏,靜靜地站著一位少女。
她身著一襲粉藍色短裙,粉色的長發顯得有些淩亂,俏麗的臉蛋上布滿了難以掩飾的疲憊與風霜。
唯獨那雙眼睛,清澈異常,靜靜地注視著他。
“你是誰……?”星期日的聲音充滿了驚疑,體內那屬於“頂點”的力量本能地開始凝聚。
這個存在,不在他任何一次輪回的記憶中!
粉發少女看著他戒備的姿態,嘴角勉強扯出一個淡淡的、帶著無盡苦澀的笑容,
“不用對我展露敵意,未來時空的旅人。”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星期日此刻凝重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絲了然與淡淡的失落:
“不過從你的表現上來看……你應當是忘掉我的存在了……”
少女眼中的苦澀更深了,那疲憊仿佛瞬間加重了幾分:
“那隻能說明……未來的我,終究還是倒在了……最後一次輪回的路上。”
她微微低下頭,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隨即又抬起頭,笑容中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釋然:
“不過……也沒關係。”
“至少此刻的我還存在著,還能站在你麵前,說上幾句話。”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輕輕吸了口氣,收斂了那份哀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
“啊……真是抱歉,自顧自地對你說了這麽多。”
“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是……洪荒創世者的遺孀。”
“在過去的輪回中,和你合作過幾次。”
“你可以叫我……”
“三月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