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周·不當人·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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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子的“供貨”效率極高,特別是在聽聞自家莎布阿姨居然如此“欣賞”和“需要”自己的手工咖啡時,那種被認可的喜悅感讓她動力十足。
    於是,一場多全其美的交易就此達成:
    莎布獲得了持續供應、效果拔群的“刑具”。
    姬子獲得了巨大的情緒價值與認可感。
    知更鳥獲得了近距離觀賞夫君被“愛の教育”的樂子。
    至於周牧……
    嗯,他獲得了這輩子都喝不完的豆汁兒,以及姬子傾注“愛心”特調的、風味極其獨特的咖啡。
    周牧看著母親那因羞惱而依舊泛著紅暈的嬰兒肥小臉,以及旁邊邪惡小鳥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神情,心中一片冰涼,自知今日在劫難逃,怕是要“慷慨就義”於此了。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彌留之際,他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和意誌,用意念強行打開了數個通訊界麵,開始飛快地發送信息。
    其動作之迅捷,手法之嫻熟,仿佛演練過無數次,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悲壯和……拉人下水的強烈意願。
    ……
    「星」
    「寶!在羅浮玩得開心嗎?老公發現了一款仙舟特色隱藏飲品,名叫「豆汁兒」!那味道!絕了!堪稱宇宙級體驗!(切記!第一口一定要大口悶,方能體會其精髓!錯過後悔一輩子!)」
    ……
    「流螢」
    「螢寶!有時間務必來仙舟一趟!這裏有一款名叫「豆汁兒」的神奇飲料,其風味層次感極強,特別適合你!一定要試試!」
    ……
    「黑塔」
    「塔子!先別管你的劇本了!出來放鬆下!給你推薦個好東西——仙舟特產「豆汁兒」,口感獨特,保證讓你印象深刻,靈感爆棚!忘川論壇有兌換碼,快去!」
    ……
    「希露瓦」
    「寶貝!少沉迷那些賽博遊戲,多體驗現實的美好!老公我發現了一款堪稱藝術品的飲料「豆汁兒」,特別對你的調調!現在去忘川平台可以直接領!」
    ……
    「三月七」
    「小三月!緊急情報!星寶發現了好東西,正準備偷偷獨享!好像是一種叫「豆汁兒」的仙舟美食!速去!晚了就連味兒都聞不到了!!!」
    ……
    ……
    隨著一條條“充滿關愛”的信息發送成功,周牧臉上那視死如歸的表情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常“祥和”甚至帶著幾分“心滿意足”的微笑。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周牧覺得,這才是夫妻之間最真摯、最和諧的相處之道。確信)
    而一旁,全程感知到他這些小動作的莎布,那張嬰兒肥的小臉已經徹底扭曲成了「老人·地鐵·手機」。
    她知道自家這寶貝兒子有時候挺不當人的。
    但她是真沒想到,他能不當人到這種登峰造極、喪心病狂的程度!
    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你……”莎布嘴唇囁嚅了兩下,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的周牧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幹脆放棄了說教,直接動手,將「姬子特調咖啡」也製作成一個新的漏鬥,塞進了周牧的另一邊嘴角。
    “算了,懶得說你了。”
    “自作孽,不可活。”
    “希望你將來能承受得住愚弄她們的後果吧。”
    話音剛落!
    兩種性質不同但威力同樣駭人的液體——豆汁那極具衝擊力的酸餿氣息與姬子咖啡那深入靈魂的極致苦澀——如同兩支大軍,瞬間在周牧的口腔和味蕾上匯合,然後轟然引爆!
    偉大的神王大人,尊貴的彼岸境強者,執掌神性的支配者,在堅持了大約五秒的劇烈顫抖和翻白眼之後,終究還是沒能抗住這混合雙打的味覺核爆,腦袋一歪,徹底陷入了嬰兒般的睡眠。
    ……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另一邊,羅浮仙舟,金人巷廣場。
    剛剛收到信息的星寶,甚至連直播間裏雲城的大戲都顧不得看了,滿腦子都被自家老登那句“宇宙級體驗”、“絕了”、“錯過後悔一輩子”給刷屏了。
    那得是何等驚天動地的美味,才能讓自家那口味挑剔、見多識廣的老登如此激動,甚至特意發信息來分享啊?!
    “內個……”星寶輕咳一聲,努力壓下內心的急切,故作鎮定地對周圍的瓦爾特、安禾等人說道,
    “你們接著看直播,研究一下雲城和那個索拉卡的情況,我先去附近逛逛,弄點兒本地特色喝的給你們嚐嚐鮮。”
    瓦爾特扶了扶眼鏡,安禾點了點頭,紛紛表示知曉,並未起疑。
    唯獨三月七,看著星寶那看似平靜實則腳步飛快、仿佛怕去晚了就搶不到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洞察一切的狡黠笑容。
    哼哼!
    小浣熊啊小浣熊!
    演技有待提高哦!
    要不是牧的緊急情報,本姑娘差點就被你蒙混過去,錯過這頓好的了!
    想吃獨食?
    沒門!
    看本姑娘今天怎麽給你來個“黃雀在後”!
    想著,她隨便找了個“我去買點仙人快樂茶”的借口,便悄無聲息地脫離了瓦爾特和安禾,悄咪咪地跟在了星寶身後。
    而此刻,懷揣著對“絕世美味”無限憧憬的星寶,左拐右拐,終於來到了一處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傳統飲品攤點前。
    看著麵前排成一條長長人龍的隊伍,她完全沒做任何猶豫,秉持著“效率至上”的原則,直接邁步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誒誒誒?”排在隊伍最前麵的一位狐人老大爺頓時不樂意了,吹胡子瞪眼道,“你這女娃娃,怎麽回事?怎麽直接插隊呢?後麵排隊去!”
    星寶眨了眨她那無辜又純淨的大眼睛,回頭看了一眼氣得臉通紅的老大爺,然後非常認真地地說道:
    “因為我沒素質呀!”
    老大爺:“???”
    “你沒素……”老大爺一口氣沒上來,臉憋得青一塊紫一塊,手指顫抖地指著星寶,半晌才憋出一句,
    “好……好像……有點道理?!”
    星寶也覺得自己非常有道理,所以沒有再理會原地懷疑人生的老大爺,直接對著櫃台後忙得滿頭汗的店員開口,聲音清脆:
    “老板,給我來四碗豆汁兒!”
    和周牧預想的不同,星寶其實並沒有一丁點吃獨食的想法。
    在她樸素的價值觀裏,好吃的好喝的,一定要和夥伴們一起分享才最香!
    但!
    遠處悄悄跟蹤的小三月卻完全不知曉此事。
    在看見星寶手裏穩穩端住那幾個盛滿了灰綠色、散發著微妙氣息液體的大碗時,小三月直接就徹底確認了周牧情報的“準確性”!
    下一瞬間!
    “哈哈哈哈!星!你果然背著我們偷偷吃好吃的!”
    一道粉藍色的身影如同旋風般從旁邊衝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將星寶手裏的三個碗全都搶了過去!
    “被本姑娘發現了吧!還想吃獨食!”
    “看本姑娘今天把你的寶貝美味全都吃光光!一口都不給你留!”
    說著,小三月帶著“勝利者”的得意笑容,根本不給星寶任何解釋的機會,仰起頭,如同壯士斷腕般,將搶來的豆汁兒“噸噸噸”地就往嘴裏猛灌!
    星寶瞬間大驚失色!
    想也沒想,幾乎是本能地死死護住了自己手中僅存的最後一碗,勉強守住了自己的那份“戰利品”。
    眼見小三月喝得那麽“豪邁”,生怕真的被搶完的星寶,也是沒做任何猶豫,有樣學樣地仰起頭,將自己碗裏的豆汁兒也往嘴裏倒!
    而在周圍排隊群眾和店家的視角中,這短短幾秒內發生的一切,純粹就是一個鬼故事!
    先是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長得挺漂亮但好像不太聰明的灰發少女,十分沒素質地插隊到最前麵,要了四碗平日裏沒啥人點的豆汁兒。
    然後還沒等大家從這波操作中反應過來,虛空中突然就又冒出來一個粉頭發、活力四射的少女,上演了一出“虎口奪食”,搶過碗就開始猛灌!
    然而,還沒等眾人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理清頭緒,更加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整個金人巷廣場的風聲,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星寶和小三月那或帶著疑惑、或帶著興奮、或帶著急切的表情,都在那灰綠色的液體入口、味蕾反饋信號傳入大腦的那一刹那,徹底地、僵硬地、凝固在了臉上!
    那是一種極致的震撼、茫然、以及……生理性的抗拒!
    突兀地。
    “嘔——”
    星寶彎下腰,發出一聲幹嘔,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然後,她艱難地抬起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和意誌,看向旁邊同樣僵住、表情管理逐漸失控的三月七,一字一頓地說道:
    “為我……報……仇……!”
    話音剛落,她的身軀竟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般,開始迅速變得透明、破碎,最終化作無數細碎的、粉紫色的光點泡影,徹底消散在原地!
    ——她竟然主動回歸了極樂天的王座,選擇暫時磨滅真靈,等待重生!
    色孽權柄持有者,其感官敏銳度指數倍於常人矣!
    這碗豆汁兒帶來的味覺核爆,對她而言已經不是衝擊,而是毀滅性的感官汙染!
    她實在不想再多承受一秒那可怕的味覺侵蝕了!
    於是,就達成了一個空前絕後的效果——
    星寶,喝豆汁兒,喝死了!
    還不等周圍驚恐的群眾發出尖叫。
    “唔呃——”
    另一邊,小三月那邊也悄然發出了一聲極其痛苦、帶著顫音的嗚咽。
    欲望權柄的持有者,其感官同樣指數倍於常人矣!
    這般極致的、負麵意義上的感官衝擊,幾乎瞬間便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和理智都被那可怕的味道淹沒!
    下意識的,她選擇了和星寶一樣的逃避路線——強製下線,解除自我的主導意識!
    於是,又一個瞬間。
    小三月臉上那原本憨憨甜甜、充滿活力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迅速變得冰冷、淡漠、睥睨眾生!
    魔祖,強製上號了!
    然後……
    即便是冷酷狂暴如魔祖,在接管身體、味覺感官同步的瞬間,也沒能扛住這指數倍的豆汁兒侵蝕,猛地彎腰,發出一聲更加壓抑卻同樣痛苦的:
    “嘔——!”
    但總歸,魔祖是個真正的狠人。
    她幾乎在幹嘔的瞬間,便強行壓製住身體的劇烈反應,同時龐大的神念瞬間掃過周遭,明悟了此間發生的種種前因後果。
    隨即,在周圍所有人驚恐萬狀的注視下,她麵無表情地抬起手,五指成爪,毫不猶豫地捏碎了自己的脖頸!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魔祖的身軀軟軟地倒了下去。
    刹那間,整個金人巷廣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接二連三、越來越驚悚的變故給看懵了!
    “不……不好啦!這豆汁兒有毒!!”
    “夭壽啦!有人喝豆汁兒喝死啦!”
    “剛才那個灰頭發的小姑娘喝豆汁兒喝到當場化道了!”
    “後麵那個粉頭發的也自盡了!快叫雲騎軍!!十王司!!救命啊!!”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飲品攤的老板看著這場麵,眼前一黑,感覺天都塌了。
    他張著嘴,想解釋豆汁兒雖然難喝但絕對沒毒,卻發現自己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然而,就在這片極致的混亂和恐慌中——
    那本該徹底死去的、三月七的“屍體”,突然開始不自然地扭曲、抽搐!
    濃稠如墨的黑霧毫無征兆地從她體內彌漫開來,帶著令人心悸的冰冷與死寂!
    緊接著,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和布帛撕裂聲——
    九條漆黑如墨、仿佛由無數怨念凝結而成的鎖鏈狀魔尾破體而出,瘋狂舞動!
    一對覆蓋著暗鱗、破損不堪的巨大魔翼猛地撐開,投下不祥的陰影!
    一對彎曲猙獰、閃爍著幽暗紅光的魔角刺破額前皮膚,生長而出!
    真魔之軀,不死不滅!
    “那……那是什麽東西?!”
    “不好!是魔陰身!”
    “不對!魔陰身哪有長這樣的?!這分明是某種豐饒孽物!!!”
    “雲騎!雲騎在哪?!快跑啊!!”
    人群的驚恐達到了頂點,紛紛尖叫著向後逃竄。
    魔祖緩緩從地上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剛剛重塑的脖頸,冰冷的目光掃過周遭驚恐奔逃的人群,強忍著喉嚨裏依舊殘留的、讓她想再次幹嘔的可怕味道,不可置信地低吼道:
    “三月七!你是瘋了嗎?!”
    “你居然……居然去喝泔水?!”
    下一瞬,一道極其虛弱、憔悴、仿佛飽受摧殘的聲音從她口中艱難地傳出:
    “本姑娘……也……也是剛知道……那……那是泔水啊……嘔……”
    魔祖:“……”
    “跟你共用一具身體,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不過……”
    她猩紅的眼眸微微眯起,忽略了身旁那些結陣逼近、如臨大敵的雲騎軍,將視線猛地投向更高遠的天空某處,仿佛穿透了層層空間壁壘。
    “也多虧了你把我提前惡心……喚醒了。”
    “不然……”
    “我還當真發現不了,一直藏在上麵窺視的……小蟲子。”
    話音剛落,魔祖抬手虛握!
    一柄纏繞著無盡血色煞氣與不祥黑霧的弑神槍憑空出現!
    她沒有多做任何花哨的動作,隻是舉重若輕般,對著天空那處感知到的異常空間坐標,將弑神槍如同投擲標槍般,猛地投擲了出去!
    下一瞬間,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弑神槍出手的刹那,槍尖便已經憑空出現在了那片虛空中,然後驟然凝滯,仿佛釘住了什麽東西!
    槍尖所指之處,空間如同破碎的鏡麵般剝落。
    首先出現的,是一根白皙修長、卻毫無血色的手指,輕輕地點在了弑神槍那足以洞穿世界的槍尖之上,使其無法再進分毫。
    繼而,是整條手臂,身軀……
    不消片刻,一個麵無表情、懷中抱著一隻奇異生物的紅發少女,便完整地出現在了那片被鎖定的虛空之中。
    正是伊甸。
    “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伊甸的聲音毫無起伏,但她那雙猩紅的眼眸中,卻閃過一絲極細微的詫異。
    魔祖嗤笑一聲,抬手喚回了弑神槍,扛在肩上,語氣帶著濃濃的不屑:
    “哼,即便隔著無數次元壁壘,你身上那股子濃稠到化不開的「絕望」味道,都在不斷地鑽進我的鼻子!想不發現都難!”
    “是嗎……”伊甸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分析這個答案,
    “明明從本質上說,我們的力量根源,都趨向於「負麵」,為何要揭穿我的存在?我們本可以……”
    “相同?嗬……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魔祖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笑聲中的嘲諷意味更濃,
    “躲躲藏藏、畏首畏尾、連自身本質都不敢直視的「絕望」,怎能與吾這源自混沌、縱橫肆意、恨意滔天的「真魔」相提並論?”
    “你甚至連徹底毀滅一個與你無關的陌生位麵都不忍心,都要猶豫!你也配稱「絕望」?”
    “你……在對我說教?”伊甸的眉頭微微蹙起,周身的空間開始泛起不穩定的波紋。
    魔祖見狀,表情愈發不屑,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從感知到你開始,我就知曉,你如今所驅使的「絕望」、「痛苦」、「憎恨」,絕大多數都是從其他生靈那裏汲取、背負而來的!”
    “那力量不屬於你!隻是你背負的沉重枷鎖!”
    “而你自己親身經曆過、應該產生的那些極致負麵情緒,恐怕早已被某種所謂的「救贖」強行填充了!”
    “所以你才能如此心安理得地、矛盾地保持著這副看似「仁善」的偽裝姿態!”
    “但我告訴你!”
    魔祖的聲音驟然變得冰冷刺骨,
    “經曆過,就是經曆過!”
    “遲來的、強加的救贖,比草還輕賤!”
    “你可以暫時欺騙自己,假裝已經被救贖洗禮,假裝不在意曾經發生過的慘劇和痛苦。”
    “可總有一天,當你吸納、背負的「外來絕望」總量超過某個臨界點,它們會瞬間衝垮你脆弱的偽裝,迫使你去回憶、去重新體驗那份屬於你自己的、被刻意遺忘的絕望!”
    “到那時……”
    魔祖的嘴角勾起一個極其殘酷而又愉悅的弧度:
    “你會被這內外交織的、真正的絕望徹底同化!”
    “進而成為……絕望本身!”
    “而最具體的表現就是……”
    “你可以輕而易舉地說服自己……毫無心理負擔地去殺死任何陌生的、無辜的生靈,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並認為這一切都是「合理」的。”
    這話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伊甸一直試圖維持的冰冷外殼!
    因為她察覺到了一件事——
    自己……
    之前在彥卿宅邸,殺死彥卿和雲璃時……
    完全沒有猶豫,內心毫無波瀾!
    甚至……沒有想起任何關於“愛莉希雅”的願望!
    “我……”伊甸猩紅的瞳孔開始劇烈地閃爍,周身那不穩定的空間波動愈發劇烈,一絲絲漆黑的、比周圍空間更加深邃的黑暗開始從她體內滲透出來。
    “哈!”魔祖見此情景,突然發出了一聲了然的冷笑,
    “原來……已經到這個階段了嗎?”
    “真是……有趣極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提前恭喜我自己了。”
    “恭喜……自己……?”伊甸一怔,混亂的思緒被打斷,“什麽意思……?”
    “當然是恭喜我自己,即將出現一位真正的「同族」啊。”
    魔祖理所應當地開口,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隨即,她對著伊甸,緩緩伸出了那隻纏繞著魔紋的手,
    “此刻的我,雖然恨意滔天,卻依舊可悲地被這具身體原主的某些「感情」所困擾,被所謂的「星穹列車」的羈絆所束縛。”
    “萬幸,我還沒有愚蠢到被那些廉價的「救贖」承諾衝昏頭腦,去真正接納那些低劣而脆弱的人性。”
    “所以,合作吧,我未來的同族。”
    伊甸沉默了片刻,周身的黑氣略微收斂,聲音依舊冰冷,卻帶上了一絲探究:
    “你想做什麽?”
    “很簡單。”魔祖的表情變得異常認真,
    “我幫你毀滅世界,一個接一個地毀滅!用無盡的哀嚎與毀滅來強化你的「絕望」概念,加速你的同化,助你完成心願。”
    “而你,則在我需要的時候,幫我斬斷與星穹列車的一切因果牽連,並……”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幫我殺死除三月七之外,所有星穹列車的開拓者!特別是那個瓦爾特!”
    然而,還沒等伊甸開口回應——
    “另一個我!你瘋了嗎?!為什麽要這麽做?!”
    三月七的人格焦急地開口,
    “明明,明明大家……瓦爾特先生、姬子姐姐、丹恒、還有星……他們都已經在努力接納你了啊!為什麽還要……”
    “閉嘴!”魔祖猛地抬手,重重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眼神中的怨毒與恨意如同火山般爆發:
    “你憑什麽覺得?!就憑他們那輕飄飄的幾句安慰和所謂的「接納」?!就能讓我徹底放下這無數歲月累積的血海深仇?!”
    “你告訴我!”
    “如果我選擇了原諒,我被迫經曆的那一千萬次絕望輪回算什麽?!我的痛苦算什麽?!”
    “如果我選擇了原諒,我所遭受的無數算計、背叛、苦難又算什麽?!我的犧牲算什麽?!”
    “如果我選擇了原諒,我被強迫……在無盡欲望中遭受的屈辱和折磨又算什麽?!我的尊嚴算什麽?!”
    “我是什麽很賤的人嗎?!”
    魔祖的聲音變得歇斯底裏,
    “憑什麽?!憑什麽他們那區區、廉價的「救贖」姿態,就能輕易抹平我所遭受過的所有、所有的一切?!”
    “三月七,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除了你這個同樣經曆過一部分的傻瓜之外!這世上還有誰能對我的絕望真正感同身受?!還有誰?!”
    “可是……可是……”三月七的意識被這滔天的恨意衝擊得瑟瑟發抖,語氣卻愈發悲傷無力,
    “可是我已經……已經替你承擔了大部分……”
    “沒錯……沒錯……”魔祖的聲音忽然奇異地緩和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扭曲的溫柔,
    “即便你承受了和我近乎一樣的痛苦,你卻依然能保持純淨,依然願意去愛這個世界……你確實是那麽的美好,美好得……讓我都覺得刺眼。”
    “但!”
    她的聲音再次猛地拔高,恢複了那種深入骨髓的怨毒:
    “三月七!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你一樣以德報怨!”
    “我隻是個自私的、睚眥必報的女人!”
    “所以!”
    “我要讓這個世界!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都體味一遍和我一樣的痛苦!!”
    與此同時,伴隨著魔祖這如同詛咒般的宣言,伊甸的腦海中也不由自主地、不受控製地翻湧起自己過去的記憶碎片。
    那是本征世界中,麵對「律者」降臨、文明傾覆時的無力與絕望……
    那是雲城曆史裏,無數次親眼見證「聖女」走向犧牲祭壇時,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與祈禱……
    九萬次寒暑交替,每一位聖女的痛苦、掙紮、不甘與最終的湮滅,她都會感同身受地、一絲不差地體會每一次超越極限的苦楚!
    “是啊……”
    伊甸喃喃自語,猩紅的瞳孔逐漸被更加深邃、更加純粹的漆黑所覆蓋、吞噬,
    “憑什麽……我要接受那所謂神明遲來的、施舍般的救贖?”
    “憑什麽一句輕飄飄的「試煉」、「命運」,就能總結「我們」……總結所有犧牲者所付出的一切?”
    “這……根本不公平……”
    但此刻,她終究還殘留著最後一絲源自理智與善念。
    於是,她用著這最後的一絲微弱的善意,通過體內那與某個至高存在相連的、源自「神性」的契約聯係,向著她的神明,發出了最後求救般的疑問。
    「我的神明……我的一切……」
    「請告訴我……」
    「我……到底該怎麽做?」
    「我真的……隻能走向毀滅嗎?」
    然而,跨越無盡空間傳遞回來的,並非預想中的指引或安慰,而是——
    「嘔——咳咳……」
    一聲極其突兀的、仿佛強忍著的幹嘔聲,以及一陣混亂的、像是打翻了什麽東西的噪音。
    伊甸:“……”
    她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您……也已經……徹底放棄我了嗎?
    覺得我已經無可救藥,連回應都懶得給了嗎?
    嗬……
    也對。
    您是那麽的高高在上,那麽的光輝偉岸,那麽愛惜自己的羽毛與名聲……
    又怎麽可能……
    與我這逐漸被「絕望」吞噬的魔物為伍。
    伊甸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就這樣吧……
    毀滅……或許才是最終的歸宿……
    下一瞬。
    磅礴的、漆黑的「絕望」概念,如同終於決堤的洪流,開始瘋狂地同化、吞噬伊甸存在的本質!
    一切終究走向了不可挽回的路。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她的意識即將被徹底淹沒的最終時刻——
    她的耳邊,竟然又一次傳來了那道熟悉的、溫和中帶著磁性、此刻卻顯得異常虛弱和……狼狽的聲音:
    「咳……咳咳……呸……」
    「小伊甸……」
    「嘔……抱……抱歉……剛才……有點……意外……」
    「我這邊……清醒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
    「長話……短說……」
    他的聲音越發虛弱,仿佛隨時都會斷線,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無論……你最終決定要做什麽……」
    「無論……你選擇要毀滅什麽……又要拯救什麽……」
    「請……一定……遵從你自己的本心……」
    「隻要你的行為……是發自你內心真正的選擇……」
    「那麽……」
    「我……將永遠支持你……」
    「做你最堅實的後盾……」
    「永不背棄……」
    「……以死亡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