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氣運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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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風的笑聲在天機閣遺址上空回蕩,驚起簷角銅鈴一陣亂響。殘陽如血,將斷壁殘垣染成暗紅,他玄色道袍下擺被穿堂風卷得獵獵作響,掌心卻攥著半塊燒焦的龜甲——那是從丁帥密室搜出的占卜法器,裂紋裏還殘留著未散盡的魔氣。
    \"原來如此……\"他突然收住笑,笑聲裏淬的寒意讓石縫裏的野草都簌簌發抖,\"丁帥這是要借邪魔之手,徹底斬斷天道枷鎖!\"話音未落,身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枯葉落在積了百年的塵埃上。
    林風猛地轉身,長劍\"噌\"地出鞘,劍刃映著殘陽,將那人的影子劈成兩半。可當看清來者麵容時,他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玄色衣袍上沾著暗紅血漬,半張臉籠罩在虛幻的光暈裏,正是三年前在天機閣大火中為護他而\"身隕\"的師父丁愚。
    \"師父?\"林風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青石地麵撞得骨頭痛。淚水毫無征兆地砸下來,在布滿劍痕的石板上洇開深色的印記,\"您不是……不是已經……\"
    \"起來。\"丁愚的聲音帶著魂火灼燒的劈啪聲,卻依舊溫和如昔。他伸出手,虛幻的指尖快要觸到林風頭頂時,卻在距發髻三寸處停住,化作一縷青煙散了。這細微的停頓像針,狠狠紮進林風心裏——他想起來了,三年前閣頂那場大火,師父也是這樣,明明可以瞬移逃生,卻偏要用血肉之軀替他擋住那道撕裂蒼穹的紫電。
    \"您說過邪魔歪道不可信!\"林風猛地抬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死死盯著眼前的殘魂,\"可丁帥引的是幽冥血海的"噬魂魔焰"!那是連上古神隻都不敢觸碰的凶物!您看看天上!\"
    他猛地指向天際,原本晴朗的天幕不知何時裂開道猙獰的縫隙,墨色魔氣正順著裂縫汩汩而下,將流雲染成張牙舞爪的獸形。遠處傳來百姓的哭喊聲,隱約夾雜著修士禦劍的破空聲——想必是各派已經察覺到異象,正往天機閣趕來。
    丁愚的殘魂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半張虛幻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他緩緩抬手,掌心向上攤開,三枚晶瑩的光點從林風丹田處飛出,懸在兩人之間。那是三年前師父塞給他的玉簡所化,此刻正散發著溫暖的光暈,將周遭的魔氣逼退三尺。
    \"傻孩子。\"丁愚輕歎一聲,指尖輕點光點,無數畫麵突然如潮水般湧入林風識海:
    ——丁帥在密室繪製陣圖的背影,血色陣紋裏浸泡著三百修士的頭顱;
    ——鎖魂塔頂,師父將殘魂注入青銅鼎的決絕眼神;
    ——祖師手劄裏那句被朱砂圈住的讖語:\"人道氣運若傾,當以殘魂補天\";
    ——還有丹房裏,少年林風打翻藥爐時,師父笑著揉他頭發的模樣,\"我們風兒以後要做護佑人間的修士,可不是隻會哭鼻子的小丫頭。\"
    最後這個畫麵讓林風的心髒驟然縮緊。他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為了煉製\"聚氣丹\"差點炸了丹房,是師父用袖袍擋住四濺的火星,手臂上留下碗口大的傷疤。那時師父說:\"修道者先修心,心不靜,丹難成。\"可此刻,這位教他\"心要靜\"的師父,卻布下了一個橫跨三年的驚天大局。
    \"您當年為何要假死?\"林風的聲音發顫,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天機閣上下三百弟子,都以為您為護我而死!我跪在您靈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您知不知道……\"
    \"知道。\"丁愚的殘魂突然劇烈波動起來,周身光暈忽明忽暗,\"所以為師在青銅鼎裏刻了"九轉還魂術",本想若事不可為,便讓你帶著人道氣運遠走高飛。\"他抬手撫過林風眉心,那裏有顆極淡的朱砂痣,是出生時師父親手點的,說是\"鎮靈\"之用,\"可丁帥的動作比預想中快了三個月。\"
    林風瞳孔驟縮。他終於明白,師父的殘魂為何如此虛弱——丁帥引魔焰破天道枷鎖是真,但丁愚早在三年前就將自己的殘魂融入了人道氣運。此刻魔焰撕開的裂縫,既是丁帥顛覆天道的突破口,也是師父修補天道的唯一機會。
    \"那三百修士……\"林風想起龜甲裂紋裏的血跡,胃裏一陣翻湧。
    \"是我安排的。\"丁愚的聲音沉了下去,光暈裏泛起一絲痛楚,\"他們都是自願入鎖魂塔的。丁帥需要生魂祭魔,我便給了他"誘餌",但每個魂魄裏都藏著我的一縷分魂。\"他指向遠處魔氣最盛的方向,那裏隱約可見丁帥的帥帳,\"此刻丁帥以為陣眼已成,卻不知三百生魂正在反噬魔焰。\"
    話音未落,天際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林風望去,隻見丁帥的帥帳轟然炸開,刺目金光從帳中噴湧而出,無數黑色霧氣在空中凝結成厲鬼形狀,卻被金光死死釘在半空,發出淒厲的哀嚎。
    \"那是"鎮魂釘"。\"丁愚的殘魂解釋道,光暈越來越盛,幾乎要將整個天機閣遺址籠罩,\"為師當年在丹房種下的"鎖靈砂",原來你一直帶在身上。\"
    林風下意識摸向胸口——那裏貼身藏著個錦囊,是師父當年送他的生辰禮物,說是能安神定魂。此刻錦囊正發燙,透過布料能摸到裏麵細碎的顆粒在震動,像是有生命般。
    \"師父……\"林風突然哽咽,他終於明白師父為何總說\"修道先修心\"。所謂心,不是逃避紛爭的怯懦,而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就像此刻,丁愚的殘魂正在一點點消散,金紅色的光暈順著天道裂縫緩緩流淌,那些猙獰的魔氣遇到光暈,竟像冰雪遇驕陽般融化了。
    \"記住。\"丁愚的聲音越來越輕,殘魂幾乎透明得要消失,\"天道枷鎖困不住真正的自由,人心執念才是最可怕的牢籠。若有朝一日你遇到能重開天地的"鴻蒙紫氣",莫要猶豫……\"
    話音未落,他的殘魂突然化作漫天金雨,紛紛揚揚落在天機閣的斷壁殘垣上。那些焦黑的木梁、碎裂的石碑,竟在金雨中抽出嫩綠的新芽。林風伸手去接,金雨落在掌心,化作一枚溫潤的玉簡,上麵刻著新的字跡——不是功法,不是咒語,而是當年他初學煉丹時,師父在丹房牆壁上寫的那首小詩:
    \"丹爐烈火煮乾坤,藥香一縷定浮沉。
    若問修士何所求,人間煙火最溫存。\"
    林風握緊玉簡,淚水再次模糊視線。他望著漸漸彌合的天道裂縫,望著在金雨中複蘇的天機閣,突然明白了師父最後的囑托。所謂鴻蒙紫氣,所謂重開天地,都不及這人間煙火重要。
    遠處傳來各派修士的呼喊聲,他們終於衝破了丁帥的結界,正朝遺址趕來。林風緩緩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塵土,將長劍歸鞘。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落在他身上,玄色道袍仿佛鍍上了層金邊。
    \"師父放心。\"他輕聲說,聲音平靜卻堅定,\"這人間煙火,弟子替您守著。\"
    風吹過天機閣,新生的樹葉沙沙作響,像是無數人在低聲應和。遠處,被鎮魂釘鎖住的魔氣正在消散,而東方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