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酵母與謊言
    1.
    淩晨三點的醒發箱發出細微爆裂聲。
    陳陽盯著緩慢膨脹的魯邦種麵團，菌絲在表麵織出星雲狀的紋路。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陌生區號的短信：「托斯卡納的暴雨會腐蝕鋼印，但檔案室的酵母菌株永生——林」
    櫥櫃深處傳來玻璃罐相撞的脆響。他摸出那罐貼著「1987」標簽的酵母原液時，林鳶正巧推門進來，皮靴碾碎了門口凝結的霜花。
    "用二戰時期地窖菌種培養的酸麵團？"她摘掉露指手套，指尖懸在玻璃罐上方三厘米，"陳老板的收藏夠開微生物博物館了。"
    陳陽突然攥住她手腕。虎口壓著的舊傷疤微微發燙，那是被意大利警局手銬磨出的痕跡——三年前佛羅倫薩食品安全局突襲地下工坊的新聞照片裏，戴著頭套的女主犯手腕有同樣的月牙形疤痕。
    2.
    發酵箱的濕度表開始報警。
    林鳶甩開他的手，銀鏈滑進襯衫領口："孟昭寧的助理昨天來過，問我要不要當商業間諜。"她突然掀開烤箱，把整袋岩鹽倒進正在烘焙的恰巴塔，"就像這樣，往你的驕傲裏摻點雜質。"
    焦糊味彌漫開來時，陳陽反而笑了。他取出烤黑的硬殼麵包，刀尖剖開焦脆的外皮——內裏濕潤的氣孔結構依然完美如蜂巢。
    "托斯卡納麵包師的祖傳把戲。"他用沾滿麵粉的手指點自己太陽穴，"二戰時往麵粉摻木屑騙過德軍質檢，但真正的匠人..."刀尖挑起一縷完好的麵筋，"能讓謊言也發酵出香氣。"
    3.
    孟氏集團頂樓的空氣過濾係統發出蜂鳴。
    孟昭寧扯開高領毛衣，鎖骨下方的皮膚正在潰爛。醫用紗布黏著滲出的組織液，這是上周在實驗室意外沾染轉基因酵母的代價。父親的聲音還在耳麥裏回蕩："用那個麵包師的老槐樹做文章，民眾最愛看匠人精神包裝的悲情故事..."
    監控屏幕切換至烘焙坊實時畫麵。她看著陳陽教林鳶調整醒發箱溫度，突然抓起鎮痛藥吞下三倍劑量。電腦彈出新郵件：「已確認林鳶是佛羅倫薩"幽靈廚房"案主犯，可利用其汙點施壓。」
    藥效發作時，她恍惚看見十八歲的自己抱著糖糖躲在排汙管。那隻被工業糖漿腐蝕眼睛的流浪貓，此刻正與陳陽的多肉盆栽重疊成雙重曝光。
    4.
    老式留聲機卡住了《牡丹亭》的唱詞。
    陳陽在修補奶奶的食譜筆記時，林鳶正用虹吸壺萃取濃縮咖啡。蒸汽裹挾著1987年酵母菌的酸味，在吊燈下織成渾濁的霧。
    "你知道孟氏為什麽非要這塊地？"她突然將咖啡渣倒在市政規劃圖上，"他們在老槐樹根係裏檢測到天然噬菌體——能殺死轉基因酵母的活體武器。"
    咖啡漬在圖紙上暈染成樹冠形狀，陳陽看見奶奶的名字出現在「拆遷意外死亡名單」角落。林鳶的銀戒敲擊著1987年的酵母罐："你奶奶當年遞給質檢員的那塊槐花糕，恐怕不是偶然。"
    5.
    冷藏櫃的警報聲撕裂了黎明。
    陳陽衝進後廚時，所有發酵麵團都脹破了保鮮膜。菌絲瘋狂爬行在操作台上，像一場微觀世界的雪崩。林鳶舉著紫外燈掃過儲藏架，冷光下某罐酵母菌株泛出詭異的熒光綠。
    "噬菌體在反抗宿主。"她將汙染的麵團封進真空袋，"孟氏在你的原料裏混入了轉基因孢子，這些老菌種正在..."
    玻璃炸裂聲截斷了話語。1987年的酵母罐迸開蛛網紋路，菌液滴落處騰起白煙。陳陽搶救出半罐殘液時，透過廚房氣窗看見街角停著孟氏的黑色廂車，車頂監控探頭泛著血絲般的紅光。
    6.
    暮色降臨時，林鳶在修補破碎的酵母罐。
    金繕工藝用的米糊混著陳陽的指血，在玻璃裂紋間蜿蜒成暗河。孟昭寧的短信在此刻湧入：「明早七點，帶著槐樹種籽到集團換你奶奶的屍檢報告。」
    小楠推門進來時，風鈴驚飛了落在櫥窗的麻雀。她抱著印有孟氏ogo的禮盒："前台說這是客戶回饋..."
    陳陽用長柄夾掀開盒蓋——腐爛的槐花泡在轉基因糖漿裏，花萼上釘著張記憶卡。林鳶搶先插入電腦，佛羅倫薩警局的審訊視頻開始播放：戴著手銬的自己身後，孟懷山正在與黑手黨教父握手。
    視頻終止在黑屏上跳動的血色數字：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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