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窗外的雲層厚重得如同戰幕未啟前的沉默。維多利亞軍參謀部深處，一道電子門緩緩滑開，門外之人立在燈影與陰翳之間，沉默片刻，才抬腳走入室內。
    萊托中校站在書桌邊，修長的身影筆挺如劍。他沒有回頭，仿佛早知來人是誰。
    “請進。”
    戈爾丁微微一怔，最終合上身後的門，步履不快不慢，站在他對麵。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了解我們，萊托。”
    萊托轉過身，神情平靜，目光卻如深潭。
    “你指哪些？倫蒂尼姆的自救軍？”
    “你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重要嗎？”
    戈爾丁抿了抿唇，神情微冷。她不安地看著這位曾經的舊識，如今卻站在風暴中心的將官。
    “坐吧，戈爾丁女士。”萊托微微抬手，示意她坐下，“不用緊張，這場戰爭並不發生在你我之間。”
    “回答我，萊托中校。”戈爾丁沒有坐下，語氣愈發堅定。
    “你是想拖延時間。”萊托緩緩說道，語調不含情緒，“你以為自己還有籌碼與我談條件。你以為還能為你的朋友們爭取些什麽。”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眼中，平靜而殘酷。
    “很遺憾，我以為你不會這麽天真。”
    戈爾丁輕吸一口氣：“不久前我們才有過一次交談，你還說過，你不希望倫蒂尼姆成為下一個林貢斯。”
    她環顧四周，目光掠過辦公桌上未收起的戰報和正在跳動的紅色警示光標，“看看現在——這就是你所謂的責任？”
    萊托望著她，沒有回避，也沒有掩飾。
    “是的，我們正在滑入深淵。戰爭已經爆發，它曾毀掉高盧，也會毀掉別的什麽……也許是薩卡茲，也許是維多利亞。”
    “你明知道這會是災難，數十萬、甚至數百萬人會——”
    “——會死，流血，被這個時代吞噬。”
    他點了點頭，語氣中沒有一絲波動。
    “你很清楚這一切！”戈爾丁怒斥。
    “當然。”萊托說，“是你讓我重新思考這一切。”
    他低下頭，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如果我得逼問自己……我並沒有那麽在乎。”
    他抬起頭，聲音低沉：
    “拋棄那些假惺惺的‘人類’與‘文明’幻想吧，戈爾丁。我們曾熱烈歌頌那些偉人，讚頌智慧、勇氣、秩序與進步……可那些傳說，結局何其相似。”
    “腐敗、內鬥、毀滅。”
    “也許，那些奇跡本就隻是泡影；也許真正天真的，是我們這些相信他們存在的人。”
    “如果毀滅，才是我們的本性呢？”
    戈爾丁久久未言。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萊托。”她終於開口，語氣輕得像風，“你以前沒這麽……悲觀。”
    萊托喃喃道：“悲觀……嗬。”
    他走近幾步，語氣近乎溫柔：“你居然隻是稱之為‘悲觀’？我以為你會用更嚴厲的詞。”
    戈爾丁沉默。
    “看來，你也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堅定。”
    他回到椅旁，坐下，頭枕在手掌中，低語如自語：
    “我隻是……累了。麵對現實很痛苦，但我已經無法再騙自己。”
    “你想知道那天我說的‘責任’嗎？”
    他抬頭看著她，眼神黯淡無光。
    “我並沒有選擇任何使命，戈爾丁女士。我隻是在毀滅到來前……試圖活下來。”
    沉默蔓延了數秒，戈爾丁的聲音微微顫抖：“你是個軍人。你應該——”
    “服從命令？”萊托冷笑一聲，“服從誰的命令？國王死了，議會被薩卡茲掌控，大公爵各懷鬼胎。”
    “你本可以——”
    “——成為英雄？”萊托打斷她，“代價是什麽？如果我擔不起呢？”
    他目光如炬，直指她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你剛才經過那名士兵時，看見他眼中的絕望了嗎？”
    “提爾有五個孩子，薩珊的母親癱瘓三年了，托特的弟弟正在被礦石病侵蝕……”
    “血魔不會顧忌這些人，但也許今天……他們還能活著。”
    “我希望你也能活下來，戈爾丁。”他輕聲道，“因為我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隻是你還在堅持，而我已經放棄了。”
    戈爾丁咬緊嘴唇：“我與你，絕不相同。”
    萊托淡然一笑：“你問我情報的來源？”
    他站起身，走到通訊台前，摁下靜音鍵。方才一直震動的終端瞬間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薩卡茲突襲……卡登區的安全屋……他們的部隊……”
    “奧克特裏格區也遭到襲擊……”
    “瑪格納區的安全屋正在——”
    戈爾丁臉色驟變，失聲：“這是——！”
    萊托望著她，神色冷峻。
    “是你，戈爾丁。是你給了我線索。”
    “你那些漏洞、那些因恐懼和猶豫而留下的痕跡。”
    “情報工作從不適合多愁善感的人，而你……早該知道。”
    “這就是你的‘戰鬥’，帶來的結果。”
    他低下頭，語氣沉痛。
    “他們因你而死，戈爾丁。”
    “我為此……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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