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鏽的氣味在潮濕空氣中蔓延，灰色光線透過高窗，灑在冷硬的石地上。赫德雷坐在牢房的角落，麵前攤著幾本厚重的書。他修長的指尖在其中一本翻開的書頁上輕輕摩挲，仿佛那紙張上的文字才是真正的世界。
    鐵欄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輕微的金屬碰撞聲，一個身穿王庭軍服的年輕士兵出現在走廊盡頭，懷裏抱著幾本捆紮得鬆散的書籍。
    “喏，這幾本是你上次托我帶的。”士兵蹲下來，把書從鐵欄縫中遞進去，咧嘴笑著，“我可是在那些倫蒂尼姆的圖書館裏找了半天，我又不懂維多利亞語，最後是抓了個可憐的菲林才幫你找到。”
    赫德雷點了點頭，接過書，沒有多言，隻是低聲說了句：“謝謝。”
    士兵靠著欄杆，看著他翻閱書頁的動作，又瞟了一眼那本空白的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地寫著什麽。
    “我看你有時還會在另一個空白本子上寫寫畫畫。”他疑惑地問，“你不光看書，還自己寫東西？”
    他撓了撓頭，像是想起了什麽傳言，“我沒去過卡茲戴爾，但聽說那兒的地窖裏甚至還有間薩卡茲的大學。”
    “你是那裏的老師？”
    赫德雷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如水：“不，我和你一樣，為人賣命。”
    士兵撇撇嘴，顯得有些不信，“這些書真的有那麽好看？”
    赫德雷輕輕合上書頁，目光落在灰暗的光影之中。
    “都是些差不多的結論，”他說，“隻是相似的情形一遍遍上演。作者們隻能不斷得出這些……差不多的結論。”
    “我同樣覺得膩煩。”
    士兵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笑了一下，“曼弗雷德將軍讓我們把你關在這兒，卻一直沒下新指令……你是怎麽得罪他的？”
    赫德雷靜默片刻，淡淡道：“或許他隻是覺得，對我來說，這裏更安靜。”
    “更方便我去做些真正願意做的事。”
    “你真正願意做的事就是看書？”士兵驚訝地眨了眨眼，“你可真夠無聊的。”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麽，神情一亮，“聽說……咱們薩卡茲很快就要有個好消息了。”
    “能震撼整片大地的好消息！”
    赫德雷合上最後一本書，將其放在膝頭，聲音低得像是從石縫中漏出的風：
    “無非是又一場戰爭。”
    士兵皺起眉，撇了撇嘴，“有沒有人跟你說過，跟你聊天特別沒勁？”
    赫德雷微微一笑，“倒是真有。”
    “……更沒勁了。”士兵搖搖頭，站起身，“好了，我該換班了。你老實待著，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找書的報酬。”
    他擺擺手，身影晃晃悠悠地消失在監獄走廊的盡頭。
    很快，就會有另一串腳步聲響起——赫德雷等待著。
    但這次，什麽都沒有。隻有寂靜。
    遠處的甲板上傳來海風翻動帆布的聲響。飛空艇的桅杆高聳入雲，曼弗雷德站在舷邊，背手望著黑夜裏燈塔熄滅的方向。
    一名年輕的軍官跑了過來，語氣急切：“船員們都已經登上飛空艇了。”
    “我知道了。”曼弗雷德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似是自語，又似對黑夜說話。
    他沉默片刻，忽然問道：“明椒。”
    “呃……我在！”年輕軍官站直了，像個被點名的小學生。
    “你看過一本……叫《薩卡茲戰爭史》的書嗎？”
    明椒一愣，“……沒有。”
    “你該看看。”曼弗雷德說，“我抽屜裏有一本，你可以拿去。”
    明椒試探著問：“那是個很精彩的故事嗎？”
    曼弗雷德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裏沒有責備，卻也沒有溫度。
    “那是一本戰爭史。”
    “您已經說了……”明椒小聲提醒。
    曼弗雷德語氣冷淡：“那你就不該問那樣的問題。”
    他走了幾步，又緩緩開口：“我不認同這本書中幾乎一切觀點——軟弱，悲哀，破碎。”
    “但我仍然承認，那是一本……浸透著鮮血的書。”
    明椒低頭沉思了片刻，然後問道：“那位作者又會怎麽描述我們眼下的這場戰爭呢？”
    曼弗雷德沒有立刻回答。
    他望著飛空艇上閃爍的導航燈，在寂靜中許久，才緩緩吐出一聲：
    “……我同樣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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