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曾親自踏足戰場之前，沒有人能真正明白它的意義。
    很久以前，我和朋友們曾在諾伯特的錄像廳虛耗無數個夜晚，反複觀看那些老舊戰爭電影的錄像帶。銀幕上，英雄們高舉旗幟衝鋒陷陣，也有冷酷的導演用鏡頭刻畫戰場的血腥與恐怖。那一夜，我們四個全都做了噩夢，醒來時滿身冷汗，心中發誓絕不讓自己卷入這樣的夢魘。
    可如今，我仿佛依舊徘徊在夢境之中。
    我們路過那片穀地時，順手救下了幾個還有一口氣的士兵。他們渾身血汙，眼神渙散。達格達說，幸存者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但因陀羅皺眉提醒：“他們都感染了。誰在那片倒滿屍體的彈坑裏躺上一夜都會感染。”
    “你們帶他們回來前，做過消毒嗎？”戴菲恩神色嚴肅，“活性源石粉塵可能粘在你們身上……”
    “請放心，戴菲恩小姐。”號角低聲答道，“我在小丘郡經曆過類似的大規模活性源石環境，我們已經嚴格執行了清潔標準。”
    那些士兵原屬阿什沃思公爵的征召部隊。據他們說，交戰結束後，他們的連隊沒有搶救傷員，也沒有打掃戰場，而是直接撤離。
    “……他們還有個同鄉，倒在不遠處。”號角聲音微顫，“隻是腿受傷了，翻不了身。那人在積水邊呼救了一整夜。我們發現他時，他已經死了——溺死的。那攤積水甚至沒過腳踝。隻要有人願意為他翻個身，他完全可以活下來。”
    達格達補充：“他們中了王庭軍的陷阱，應該是一群薩卡茲雇傭兵自願犧牲做了誘餌。”
    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巨石，我喘不過氣來。熱流在我的胸腔翻滾，血的腥味充斥口鼻。
    摩根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維娜！你醒了？別嚇我……”
    我微微睜開眼，意識逐漸回籠。
    “這裏……不是切特雷？”我艱難地問。
    “我們撤出了那裏。”摩根輕聲道，“號角建議我們低調撤離，避開和高多汀公爵支援部隊的接觸。現在我們回到原本的駐地了。”
    號角補充：“公爵的部隊一旦牽涉進來，很多簡單的事都會變得複雜。尤其是現在我們隊伍裏還有溫德米爾公爵的殘兵，他們的軍籍早被撤銷，不被承認，隨時可能遭‘誤傷’。”
    因陀羅冷笑：“不就是搶地盤那一套嗎？還說得冠冕堂皇。”
    “現在情況如何？”我問。
    “有些人選擇加入高多汀公爵的部隊繼續作戰，但更多人選擇跟著我們。”戴菲恩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笑意，“你的計劃奏效了，我們救下了切特雷。雖然未來或許沒人知道我們付出了什麽，但……我們做到了。”
    理智告訴我應該高興，可這勝利比任何失敗都沉重。夢境般的戰鬥，夢境般的勝利。
    “如果所有人從一開始就真心為維多利亞而戰，事情是不是不會這麽糟？”我喃喃。
    “不。”我又自答，“他們每個人都堅信自己是為維多利亞而戰。隻是事情已經糟透了，所以……我們隻為自己而戰。”
    達格達忽然笑道：“對了，推進之王。切特雷的一個幸存者送我們一件禮物。號角認出來了，那是‘典範軍’的軍用識別碼。”
    “典範軍？”我低聲念出那古老番號。
    “是我們風暴突擊隊的前身。”號角眼中透出複雜的光，“它曆經波折，如今終於又回到了維多利亞，回到我們手裏。”
    黑盒上銘刻的誓言此刻沉甸甸落在我心頭。
    我們創造奇跡。
    或許，這正是命運賜予我們的禮物。
    而此刻，遠處傳來信標的回響。
    “戴菲恩小姐。”希勒少尉的聲音中帶著疲憊與欣慰，“我們歸隊了。切特雷的人會記得你們，我會記得。傳奇，並不誕生於史書，而在於那些真正看見過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