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見嗎？”
    夕的聲音微微發顫，眼中滿是不安。她站在年身後，雙手緊緊握著圍巾的一角——那是蘇言離開前留給她的，織得粗糙，卻仍帶著尚未散盡的餘溫。
    年握著望遠鏡，朝戰場方向張望。她努力調整角度，試圖透過飛船外層的光幕與幹擾，捕捉那片遙遠戰區的輪廓。
    三天前，歲相眾隨龍門登上了峘形山的撤離飛船，前往十九號星環進入休眠待命。而年留下了，她想看看——看看蘇言，還在不在。
    目鏡終於對準了星海深處。
    年緩緩將目光貼近，呼吸變得細碎而綿長。
    “看到……”她輕聲說，像怕驚擾了某種神聖的寂靜。
    但那之後，她卻再也沒有說出第二個字。
    她看見了。真的看見了。
    不是她記憶中整齊列陣、鐵甲錚鳴的艦隊。現實，是徹底碎裂的戰場。
    殘骸如烏雲般堆疊在星海之間，無聲漂浮、緩慢旋轉。部分仍帶著未熄的火焰，更多則在無聲中崩解。交火的光束在虛空中穿行，早已失去鋒芒與節奏，像是某種垂死前的神經抽搐。
    蘇言的指揮艦仍在。但他最後的外圍護艦，已全部覆滅。
    破裂的裝甲板沿引力弧線飄散，被宇宙的黑暗一點點吞沒。那曾是他最後的護盾。
    年仿佛聽見鏡頭深處，有什麽東西在崩塌——音爆、尖嘯、撕裂、呼救……可那一切，全被無聲的宇宙吞噬，連回響都未留下。
    那一刻，沉默如雷。
    震耳欲聾。
    她的呼吸停滯了，指尖不自覺地顫抖，望遠鏡幾乎從手中滑落。夕趕忙扶住她，卻驚覺她的手冷得像石頭，仿佛生命正在從那一寸寸的冰冷中退卻。
    “年……你怎麽了？你說話啊……”夕聲音都在顫抖，近乎哽咽。
    年沒有回答。她隻是緩緩將望遠鏡遞過去，手指指向遠方某一片昏暗的星空。
    她將戰場的實時畫麵同步傳送給了歲相眾。
    重嶽看著畫麵，卻再也喝不下手中的茶水。令將酒杯放回桌上，走到窗前，怔怔凝望星空。黍蜷縮著身子，肩膀微微發抖。餘握緊那把蘇言曾送他的菜刀，盯著畫麵出神，像在凝視一場遲遲未醒的夢魘。
    “他……還在……”年終於低聲說出一句話，聲音輕得像夢中回響。
    她想再說些什麽，安慰自己也好，安慰歲相眾的大家也好。可腦海中浮現的，隻有那艘指揮艦在碎片之間緩緩沉沒的畫麵——如同神話終章中靜默墜落的紀念碑，孤獨、冷峻，毫無怨言。
    星環的光落在她臉上，她卻仿佛沉入深海。
    那一刻，連宇宙都屏住了呼吸。
    夕放下望遠鏡，抱著圍巾低聲啜泣。
    她們終於明白——蘇言從未想過回來。
    他是在被全世界遺忘的邊緣，獨自以血肉之軀，拖住那道正墜向文明深淵的黑暗。
    她們看到的，是那艘指揮艦仍未熄滅的信標燈，宛如黑海中唯一尚在閃爍的光點。
    重嶽放下了茶杯，站起身，對著屏幕內的那艘殘破的指揮艦，做出了大炎最古老的禮數謝恩禮。
    “您做到了，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