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女子在世間生存不易，世人又向來都對女子要求嚴苛，天子無後一事，被非議的自然也不止有錢宜雙。
    曾盛寵的顧如梅，也被閑話過雖得一時盛寵，卻無福留下子嗣，眼睜睜看著帝王寵愛旁落她人。
    被獨寵時日最久的林婉寧，自然也是世人茶餘飯後少不了的談資。
    狐媚了恩寵卻遲遲未有身孕，加上那副柔弱的身姿，原本就卑微的家世，難免不被人議論是個可憐的，接不住滔天富貴之人。
    在選秀前，傳聞盛寵至極的寧心瑤，太後一族的江玉燕。
    選秀後，似乎並未入了皇上眼的董雲惜，文佩媛，於柒柒，範鈺瑩，無一人不被世人說起來便談論唏噓幾句。
    可在這些形形色色，紛紛擾擾的流言蜚語中，對皇後錢宜雙的，自然還是最多最難聽的。
    畢竟古往今來，深宅大院內無法言說的肮髒手段從來也不少。
    要對付得寵的妾室或通房，防止有人在嫡長子出生之前誕下庶長子，令家族蒙羞，令長幼尊卑不分。
    正房夫人手中，也是有自己特殊的應對法子的。
    而這些不足以為外人道的手段與法子，卻是家族主母世世代代都會口口相傳於自己的女兒的。
    這種事，沒有一個家族不懂其間秘聞，隻是並未放在明麵上，與人言說罷了。
    後宮那麽多的娘娘，得寵的不得寵的，選秀前的選秀後的，怎麽就這麽多年裏，隻有皇後一人有了身孕呢？
    隻能說，無需多言，隻要是個女子，便都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些傳言，即便流傳於民間，也不是就滲不透深宮中。
    錢宜雙自然也聽到過，可也隻是當個閑話隨便聽聽罷了。
    畢竟以她的尊榮，這些編排的話，那些賤民也隻敢背後說說而已，從來無人敢當著她的麵提起。
    但如今寧心瑤當著陛下與太後的麵，當著滿宮後妃的麵，當著這麽多低賤的宮人的麵，就這樣直白的說出來了。
    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臉，將整個錢氏的顏麵都踩在地上。
    錢宜雙藏在雲袖中的手指緊緊攥成拳，潔白的貝齒緊咬下唇，深吸了幾口氣，才竭力壓下心底的怒意。
    再抬眸時，她眼中一抹狡黠劃過，稍縱即逝，隻剩下無盡的委屈，就那樣淚眼汪汪的看著裴玄清。
    “陛下，臣妾自入宮以來，便恪守本分，盡職盡責，努力做一個好皇後，一則不敢辜負家族悉心教養，二則也是生怕丟了陛下的顏麵。”
    “臣妾自認，已盡全力做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這麽多年來，哪怕陛下不顧念與臣妾的夫妻情分，臣妾也從無怨言。”
    “臣妾想著，在這宮中，就算臣妾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吧。”
    “可如今，榮妃妹妹自己管理後宮出了差錯，竟要將這髒水潑到臣妾身上來，臣妾實在是冤枉啊。”
    她說著，又轉頭去看太後，滿麵無辜的道“母後，母後您知道的，臣妾一心……”
    “嗬……”垂眸轉動著拇指上玉扳指的裴玄清忽而冷笑出聲，打斷了她還未說出口的話。
    這個毒婦，不僅不知悔改，不肯認罪，甚至還要拿錢氏家族的勢力來威脅他，拿那份淡薄到幾乎沒有的夫妻情分來暗示他。
    她以為如今的錢氏，還是從前屹立不倒的世家嗎？
    以為如今的他，還是初登基時，要仰仗世家鼻息才能坐穩帝位，安穩江山的小皇帝嗎？
    真是可笑！
    帝王嗓音沉靜滲人，帶著冰涼刺骨的寒意，一字一句，直戳人心“皇後如今的演技，倒是又精進了幾分。”
    話畢，帝王抬手示意。
    一旁靜候已久的富康公公立刻上前一步，先是躬著身子微行了一禮，而後才將方才審問佩兒與李太醫的過程，以及審問的結果一一講出，並呈上證詞。
    錢宜雙原本被裴玄清的一聲冷笑忽的打斷，抬眸對上帝王冷漠至極的眼神，便已有些慌亂，隨後富康公公的話，更是讓她越聽越心驚。
    直至最後，按下手印的幾份證詞呈至麵前時，她便知道，今日之局已破，必不能全身而退了。
    但她怎麽可能如此輕易認罪？還是滿臉不可置信的無辜，隻一味的看著主位的二人，焦急道“臣妾冤枉，臣妾沒有做過。”
    “一定是……是有人汙蔑臣妾的，陛下，陛下您要相信臣妾啊，陛下……”
    “哼……汙蔑？”
    久未出聲的太後安靜的目睹了全程，終於看不下去，冷哼一聲道“那個叫佩兒的宮女，是沐山行宮歸來後才被內務府派到青雲殿伺候的。”
    “哀家已叫內務府查過記檔，你生產之前，玉竹特意去了一趟內務府，之後聖駕回宮，所有嬪妃宮殿內便都進了一批新人。”
    “當初，還在嬪位的林婉寧，在行宮內的衣食住行處處被刁難。”
    “外人隻以為是她先前得罪了玉燕，玉燕善妒，玉沁嬌縱，她才會遭此為難，哀家當時也這樣想，對她們失望至極，便也未曾再過多查問。”
    “可如今想來，怎麽就那麽巧，在行宮裏林婉寧與顧如梅懲治刁奴，玉燕玉沁被責罰之後，皇後便在宮中各處都添了人？”
    “那個姓李的太醫，與你身邊的玉蘭暗中聯絡了多次，將所有嬪妃的脈案都查了個遍。”
    “皇貴妃與穆妃有孕後，脈案更是被查過多次，你以為這些，你都做的萬無一失嗎？你以為宮中的人眼睛都是瞎了不成？”
    “如今證據確鑿，你還要說是有人汙蔑，哀家倒要問問你，是何人與你有如此深仇大恨，以這樣的罪名來汙蔑你。”
    錢宜雙抿緊唇瓣，緊緊咬著牙。
    對於自她封後之後，便主動移交鳳印，且一向不參與後宮嬪妃爭鬥的太後，為何今日忽然出現在此，又為何如此疾言厲色的對她說話。
    她此刻的腦子已被驚懼慌亂淹沒，根本來不及細細思索。
    大抵……
    今日……
    她這一局是徹底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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