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之上，眾賓盡興暢飲長談。
    在場的商人、政客、各界精英，沒有一個是真正將注意力放在宴會的飲食之上。對於絕大多數賓客來說，能在這裏獲得更多的人脈，見到各行各業的大佬，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紅豆。
    紅豆幾乎壓不住自己的尾巴，那一條細長的橘色貓尾四處擺動，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有著尼克老板陪在身旁，她總算是慢慢放鬆下來，適應了大佬雲集的場麵，轉而將所有注意力放在了美食之上。
    “滿足得想哭了喵……”她一邊將燒肉送入嘴中，一邊流下不爭氣的淚水。
    尼克坐在她身邊，有點寵溺地看著紅豆。他也是吃了點東西，但是卻花了更多心思在觀察四周賓客上。
    有時候，會有人將他認出來，尼克倒是沒吝嗇說話。不過，他始終注意著宴會的核心，太後韋氏。
    菲尼克斯此時，應該是在尋找那個蕭明雲殿下，進行些秘密談話。宴會還沒有要散場的跡象，尼克在此處安心等著便是。
    不過，太後韋氏突然起身，朝著內殿方向離去，似乎是有什麽事情。而取而代之主持整個宴會的，便是她那胞弟，首輔大臣韋義勳。
    那家夥此時離場，是打算幹嘛去？尼克有點擔心菲尼克斯那邊，但是現在自己幫不上什麽，輕舉妄動反而更可能添亂。
    太後韋氏在衛兵的陪同下離開了宴會，她捧著一盤甜粥與蔬菜，來到內殿深處。而她踏入殿內時，兩旁的衛兵也是停下腳步，駐守在門口。
    所謂晴空殿內殿，乃是皇帝居住的地方。
    太後韋氏的腳步如漣漪般一步一步擴散開來，直到她來到一張裝飾華貴的床前。
    床上，一位麵色蒼白的中年男子靜靜臥著，他一動不動，但是目光卻始終跟隨著逐步靠近的太後韋氏身上。這位病弱男子，便是煌印王朝的皇帝，蕭仲國。
    “漣漪，你來了……”蕭仲國扶著床沿，艱難地坐起來，“今日，又是在辦宴會嗎？”
    “嗯，不過宴會固然不錯，但哀家更希望你也能在場。”韋漣漪將那一盤膳食輕輕放在床邊，“來，這是今日的午膳，糯口的，對你的身體負擔不會大。”
    “寡人可沒這麽多要求，畢竟命運已經注定。”蕭仲國的聲音沙啞，“寡人隻是希望，托付給你的王朝，可別被敗光了。”
    “不會，不會。來，張嘴……”
    蕭仲國略感惋惜地看著韋漣漪，微微張嘴，而韋漣漪將粥一勺一勺送入他的嘴中。
    稍微咽下一口後，蕭仲國微微低頭：“倒是辛苦了你數十年……今日國中狀況如何？雲兒最近有在學習嗎？”
    “瑣碎之事……韋義勳會協助我處理的。而你那逆子，又在跟我賭氣，連宴會都不去露麵呢。”
    “是嗎……可得讓雲兒，好好成長起來，直到他能獨當一麵啊。”
    二人沉默了許久，隻是一人默默給另一人喂飯。
    “哀家又何不希望煌印能長盛久安？不過……哀家隻是羸弱女子，有時候，不得不讓那胞弟在眼皮底下占了便宜。”韋漣漪忽地開始訴起苦來，“可是，長盛、久安？隻要我們還是人，還有著人性，便幾乎無法真正做到吧。”
    “哀家真得能替代你嗎？”
    蕭仲國咽了口唾沫，他斟酌著韋漣漪的語句，隨即長歎一聲：“若是寡人的身體，沒有如此孱弱便好了。不僅苦了你，更是苦了雲兒……”
    ……
    給蕭仲國送完膳食後，太後韋氏站在內殿廳堂之上，她在一麵落地大鏡之前，欣賞著自己的雍華。
    然後，她又拿出“青春鏡”，注入靈素，照射出自己更為年輕時的模樣。
    過去的自己，容貌是如此傾國傾城，一張禍水臉龐晶瑩剔透，宛若水中淨玉，惹人憐愛。
    而如今，自己已經年過半百。臉上老色愈發顯現，即使是仔細打理，也無法再壓住歲月的痕跡了。
    “時流即逝，不舍晝夜；歲月荏苒，難阻花謝。”
    韋漣漪，替皇帝承擔了十餘年的職責，如今，她已經依賴上了這種坐於帝位之上的感覺。
    “若是能超脫於人，成為如那救世主愛蓮一樣的……擁有著神格的人，本宮……或許也能觸及永恒。”
    “本宮，能讓如今盛世如那時流一般，永恒……”
    太後韋氏眼神微微閃爍，她拿出一個暗金吊墜，喃喃道：“本宮，能取回本該屬於整個煌印的力量嗎，庫因克斯冕下？”
    邪族之力，永恒的力量，
    ……
    與此同時，晴空殿禁書庫前。
    蕭明雲無視了鎮守禁書庫的衛兵，徑直走入那向地下延伸的樓梯。
    這晴空殿禁書庫，隻有蕭氏皇族之人能夠隨意進入，而蕭明雲太子，便是有著如此權力。
    而他的影子之中，有著一位隱天級天使級別的存在。菲尼克斯此時已經化為了陰影，隱藏在蕭明雲的影子之內，隨著他一起進入了禁書庫。
    夜魔遣靈，第二層次，外附，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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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又來看書了，這孩子，倒是酷愛書籍。”
    “畢竟要在晴空殿待這麽久，無聊之下，隻能看書消遣吧。”
    在見得殿下頭也不回地進入禁書庫後，那守了這地方好幾年的衛兵也是小聲議論起來。在他們駐紮晴空殿的這段時間內，不知見過多少次這樣的場麵。
    禁書庫位於地下，通往禁書庫的樓梯狹長幽閉，途中還有種種檢測魔法，以此防止外人侵入。
    而菲尼克斯隱藏在陰影之中，同時通過對靈素的絕佳掌控隱藏了自己的全部氣息。普通人看不見她，這些檢測魔法同樣察覺不到她。
    就這樣，菲尼克斯與蕭明雲來到了禁書庫底層。
    底層書庫沒多少光線，昏暗至極，隻有幾盞靈素燈投射著點點光芒。
    “這便是記錄了當年曆史的資料。”蕭明雲指著一處書櫃中央，他顯然是對這禁書庫極為熟悉了。
    “以我的能力，沒多少東西能察覺到我在此處。”菲尼克斯點點頭，目光瞄向了那一排書籍，“我先翻閱一番，你可以去其他地方等待。”
    “嗯。”蕭明雲點點頭，走向另一個書架，取下一本夾著書簽的古書，找了個矮座打著照明魔法開始翻閱起來。
    菲尼克斯也不再多說，她很清楚能待在此處的時間有限，便迅速地翻起書來。
    “接下來，記錄這些信息。”菲尼克斯朝著內心中的副神智核無聲說道，而那副神智核瞬間活躍起來。
    她隻需要看一遍內容，而體內的副神智核便會詳細記錄下這些所見所聞。
    菲尼克斯的血紅鳳目在昏暗的書庫內閃爍著微光，她的眼瞳左右反複閃動，閱讀速度很快。
    忽然，她麵色一怔，這是……《黑暗紀元始末》，作者：庫因克斯埃普西隆！
    ……
    一千零八十九年前，神聖紀元960年。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整個世界，都是被神聖普羅米西亞帝國統治著。
    天羽大陸，極光大陸，狂風大陸，沙海大陸，天鏡海域，破碎海域。整個世界，全部生靈，都在神聖普羅米西亞帝國的統治下，被摧殘，被奴役。
    純血靈族，世界之主宰，生靈的皇冠，領先其他種族太多。神賦完美，讓純血靈族各方各麵都強於其他生靈。
    他們不將其他生靈視為生靈，而視為畜牲。在純血靈族麵前，混血靈族、人族、獸族……都不過是被圈養起來的畜牲。
    畜牲們為純血靈族蓋起宮殿，築起城市，開墾荒地，同時被純血靈族食用，被純血靈族踐踏著一切尊嚴。
    長達千年的神聖紀元，便是眾生靈揮之不去的噩夢。煉獄之下，無數星火被逐漸點燃，其中最終壯大的一方，便是天羽教。
    天羽教流傳幾百年，暗中反抗著普羅米西亞。信徒們相信著羽天使的存在，孜孜不倦地為羽天使尋找著名為“救世主”的人族，祈求著救世主會為眾生帶來光明。
    最終，一位叫做愛蓮維多利亞的少女出現了。羽天使至此從暗處崛起，徹底展示在世人麵前。
    羽天使真正降臨了，愛蓮獲得了羽天使的力量，成為最初的聖使，背負拯救眾人的崇高之願。
    序列之三，羽天使薩迦，執掌生命之權柄，為眾生靈帶來新生。
    幾十年過去了。
    天羽大陸被解放，狂風大陸被解放，沙海大陸被解放……少女一次次受傷，一次次死去，一次次逆轉生死，她執掌生命之權柄，率領眾生靈揭竿而起，將純血靈族與神聖普羅米西亞帝國擊潰！
    如今，救世主愛蓮，率領著眾生靈大軍，來到了破碎海域，來到了一片名為“煌印”的群島之上。
    ……
    一位少年，在山中打獵。
    少年叫做王五，平平無奇。他們一家都居住在這座島上。他爺爺種地的，父親打漁的，母親織布的，和這裏居住的幾萬個煌印人一樣。
    島上有著純血靈族的哨站，每周他們都會派人去村裏麵收人，若是有人不聽話敢反抗，便會被殺頭。
    上周，王五隔壁家的小妹妹和姐姐都被一個高大的純血靈族抓走了，第二天王五便是在山中溪流上發現了那對姐妹。她們那個時候，早已衣衫不整，身上滿是傷口，腦袋和臉麵被劈去一塊，那場麵讓王五現在還後怕。
    他見過那個抓人的純血靈族，但是一旦見到那些純血靈族，王五便會感覺到腿軟，仿佛對方不可被戰勝，不可被冒犯。那些純血靈族，在眾生靈眼中，宛如天人。
    神賦完美，強化所有能力，對其他生靈形成威壓。
    這一次，王五打獵耽擱了一點。他回到家時，發現家裏空無一人。大家都說純血靈族來過了，他全家人都被抓走了。
    怎會如此？王五不敢深想，自他記事以來，所有人便教導他，不要忤逆純血靈族。純血靈族是真正的生靈，而生活於此的煌印人，不過是被他們圈養，被他們庇護的畜牲。
    能活下去已是不易，被純血靈族盯上，隻能說家裏人命不好……王五如此安慰自己，但是，那種發自內心撕心裂肺的悲痛，怎麽能輕易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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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隱藏自己的行蹤，爬到山脊之上，觀察著那平日完全不敢靠近的普羅米西亞哨站。
    哨站之內，數十個純血靈族，圍在一口大鍋麵前。鍋裏麵的湯水已經被燒開，而裏麵燉著的……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父母、爺爺……他們的屍骨擺在地上，腦袋被挖空，腦子被做成了丹丸，被純血靈族當糖吃。
    “嘔……略……”王五忍不住吐了出來。
    他眼中被種下了仇恨，他想將這些“天人”碎屍萬段。但是，他沒有一絲力量。
    正當王五感覺一切都無可奈何而心灰意冷之時，島外海上，一束金色光芒射來。
    王五見到了滔滔似浪席卷而來的風帆戰艦，見到了悍不畏死的各族戰士，見到了天空之上，那純淨的六翼天羽。
    這是王五第一次，見到純血靈族流血……純血靈族的血，是藍色的。
    ……
    王五加入了那支軍隊。軍隊的頭領，竟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對方似是和自己差不多大，卻是讓無數人為之出生入死。
    這是“救世主”愛蓮的軍隊，他們為了救世而來。
    在經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海戰之後，王五拖著疲憊的身子，在一艘被炸的隻剩半截卻未沉沒的風帆戰艦甲板之上，靠著那位天使般的少女，緩緩坐下。
    “王五……很高興你還活著。”愛蓮莞爾一笑，看向滿身傷痕的王五，但是隨即眼神黯淡下來，“你受傷不輕……就讓我來幫你治療。”
    王五製止了對方：“你也受傷了吧……我能堅持下去，你的力量，應該用在其他地方！”
    她，愛蓮，傳說中的救世主。怎麽能將寶貴的天使之力浪費在治療他上。
    “不要說這樣的話！”愛蓮輕輕捂上王五開裂的嘴唇，“救世主，拯救的不是世界，而是世人。”
    她的背後，有著純淨天羽顯現。在那等力量的催動下，王五感覺到，自己的所有傷痕，都是被治愈。
    方圓數十裏，每一個戰士的傷痕，都是被治愈。
    “這便是天使之力嗎……”王五不知多少次看見這樣的場麵，但是每一次，他都被這位少女的純淨與無私而震撼。
    “薩迦冕下給予了我反抗的力量，我會履行救世主的使命，即使犧牲一切。”
    ……
    破碎海域的解放，花費了整整十年。
    隨著一切被逐漸解放，眾生靈建立了自己的家園。
    維多利亞、克拉琴、煌印、泛沙海、冥河、新月、貢克爾、艾斯紐……一個個新生的生靈國家，在無數焦土上出現，宛若晚春新生的枝椏。
    王五跟隨著那位純淨無瑕的少女作戰，漸漸的，他在軍中的地位變得前所未有的高。
    救世主的副官，解放者的二號人物。
    王五苦澀地斟酌著，他清楚自己和愛蓮走到這一步，到底付出了多大代價。
    如今，他們攻入了極光大陸，神聖普羅米西亞的最後領地。
    嚴冬之下，雪山之巔，戰士們沒能找到任何食物。
    “就讓我來……”愛蓮眼神堅毅，她站了出來，拔劍斬下了自己的一條手臂，又斬下了自己的兩條大腿。
    “愛蓮，你在做什麽！”王五心若滴血，他奔赴上前，奪過愛蓮的劍，“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這哪是傷害呢……”愛蓮身上湧出河流般的鮮血，將雪山都是染紅，“我是救世主，我要拯救大家。”
    她的一對金曈開始閃爍，背後純淨天羽緩緩扇動，而原本那血肉模糊的斷口，此時竟是開始生長，化為全新的手臂與雙腿。
    “生命之權柄，為萬物帶來生機。”愛蓮不顧自己被血液染紅，她拾起自己的斷肢，將其分發給各位戰士。
    “不，不可能。我……怎麽能咽的下這些！”王五嘶吼著。
    但是愛蓮隻是站在那裏，微微笑著。
    “不這麽做，我們恐怕，連這片雪山都出不去吧。”
    王五眼睛通紅，這位稍顯瘦弱的金發少女，她經受著多大的磨難。而自己，不過是凡人，根本無能為力。
    愛蓮是救世主，她獨自承受無數人的磨難。而王五他，分擔不起！
    “我想要成為你的依靠，要怎樣做，我才能與你一同分擔這種磨難！”
    “誰知道呢，或許，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已經成為了我的依靠。”
    ……
    一場慘烈的戰鬥過後。
    雪地之上，無數屍體七零八落地散著。紅色的血、紫色的血、藍色的血交染在一起，將雪山都是點綴起來。
    風雪之下，隻有一人站立。
    王五不知疲倦地戰鬥著，他殘殺著純血靈族，不僅僅是為自己悲慘的命運複仇，更是為了盡可能幫助那位少女。
    “愛蓮……我追上你了嗎。”
    他失足跌落山崖。
    醒來之時，王五發現自己在一處雪洞之內。
    周圍依然散落著各族屍體，屍體之上，血液似乎在……冒煙？那一縷縷的黑色煙霧，一路延伸，化為若隱若現的漩渦。
    王五擦了擦眼睛，隨即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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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漩渦中央，有著一顆純黑色的小球。小球邊緣，時不時有著赤紅色的微光律動著。那一縷縷黑霧，被吸入小球之內，隨後被融入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這是什麽……”王五自言自語，但是下一刻，那小球竟是同樣出聲，讓他嚇了一跳。
    那聲音雜亂無比，宛如男人與女人，小孩與老人的融合，聽不出一絲聲色：“你……要循環嗎？”
    “循環？等等，你有意識？你也是生靈？”王五難以置信地說道，“不定型的姿態，靈素生命……你是魔族嗎？”
    “我是，庫因克斯。”
    “庫因克斯……你的名字嗎？”王五喜出望外，“你是魔族吧，為了回收這些屍體殘餘靈素而來。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給你個忠告，別在救世主麵前出現。愛蓮體內那位……薩迦冕下，見不得你們這種生靈。”
    王五與愛蓮並肩作戰十多年，也是對愛蓮體內隱藏的天使，那位羽天使薩迦有所了解。那位薩迦冕下，想要建立一個生靈的帝國，庇護一切“友善”的生靈，不過，魔族不在其列。
    “不，我不是魔族。我是……弑天使，庫因克斯。”那聲音若隱若現，“五位長老創造了我，將我投放至此位麵。我需要維持‘循環’，這是我作為天使先驅的責任。”
    “什麽？天使？”王五感覺自己完全想錯了。
    天使……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天使！
    救世主，愛蓮，便是取得了羽天使的認可，獲得了舉世無雙的力量。她憑借著這份力量，將眾生靈解放！
    若是自己也有著這樣的力量，愛蓮她，便不需要再讓自己受傷，他王五，能夠接替她！
    王五仰慕著愛蓮，當初，是愛蓮的到來，讓他得以得償所願地複仇！
    “庫因克斯冕下，請讓我與你融合！請賜予我力量！”
    “融合……大長老說過，可以融合。我，庫因克斯，不過一張白紙，任何人都能與我融合。”
    “但是，你需要了解，我的職責。”
    庫因克斯將“循環”之責任告訴了他，將靈素之權柄告訴了他。
    王五，沒有絲毫遲疑。
    他成為了新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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