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曬太陽，顧易走出屋子，沐浴在春天的陽光裏。
    葉永真打著哈欠，緊隨其後。
    他一手搭在顧易肩膀，吵歸吵，鬧歸鬧，到底是憑著本心，笑著稱讚了一句：“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過獎了。”
    “哎，禮尚往來嘛，不說兩句好聽的誇誇你葉哥？”
    “你......”
    顧易斜睨了眼洋洋得意，豎起耳朵等著挨誇的葉永真，扯扯嘴角，一臉平淡道：“個看著挺高的。”
    “說點大家不知道的。”
    “我其實不喜歡吃青椒。”
    “算了，你愛誇不誇吧。”
    葉永真隻覺得一陣掃興，他走在前頭，揮手示意跟上。
    “家裏醬油沒有了，正好今高興，咱出去吃。”
    說餓吧也不餓，說不餓，還真有點饞了！
    況且就顧易這具身體，已不知道多少年沒進過一粒米。
    是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想堵住顧易的嘴很簡單，美食便足矣。
    “去喊上昭昭她們一起吧，十年未見，挺想念這小丫頭的。”
    顧易與葉永真並肩走著。
    可在他說出這句話，葉永真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顧易回頭。
    “差點忘記告訴你了。”
    葉永真有些煩躁的撓了撓後發，看上去有點苦惱的樣子。
    “因果之說，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此前種種，雖然都是現在的你為主導，但畢竟是不屬於你的機緣，現在一切回歸常態，你也該做出抉擇，告別過去那個‘他’了。”
    聞聽此言，顧易認真思考了一下。
    昂昂下頷示意葉永真繼續往下說。
    以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僅憑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便可知曉彼此想表達出的意思。
    葉永真也不廢話，直截了當道：“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顧君明是顧君明，顧易是顧易。”
    “你萬不可與他們相認，否則......”
    他加重了語氣：“難免再次沾染因果，牽連他人。”
    “那你還這麽跟我說話，告訴我這些。”
    顧易笑了笑，說道：“就不怕住沾染因果，晚年不祥？”
    “不差你這點。”
    “也是。”
    顧易頷首，旋即繼續問道：“‘再’，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唯放心不下就是宗門裏的師弟師妹。”
    葉永真歎息著解釋道：“在你醒來之前，我也不知‘還魂’是否可行，為了讓你走得安心，不讓昔日因，連累到身旁珍重的人，同時呢，也是為了這天做準備，我找了各種辦法，試圖逆天而行，去清空你身上的因果，可最後卻被清璿告知，你身上的因果早已被轉移。”
    “說來也奇怪哈，就這麽悄然無聲間被轉移了。”
    他皺緊了眉頭，思索著說道：“但無論如何，在無法保證結果是好是壞為前提下，你們最好還是別相認了。”
    “我這麽說可能殘酷了，不過老顧，就如我剛才所說的，橋歸橋，路歸路，顧君明是顧君明，顧易是顧易。”
    葉永真輕歎一聲，說道：“以前的事情，就別再想了。”
    “這不僅僅是為了大家好，也是為了你好。”
    話了，空氣仿佛安靜了下來。
    顧易直勾勾盯著滿臉遺憾和同情的葉永真。
    一直盯著，一直盯著。
    葉永真也是不甘示弱，靜靜的與顧易對視。
    相顧無言，沉默了良久。
    直到，顧易嘴角輕微揚起一個弧度，歪頭道：“好消息呢？”
    葉永真麵部表情終於是繃不住了，他大笑兩聲，一記不輕不重的拳頭打在顧易胸口，爽朗道：“你咋知道還有好消息呢！”
    “行了，本來就有點餓著，別吊人胃口了。”
    顧易催促了一句。
    “還是那句話！”
    葉永真勾唇流露出一縷玩味的笑意，“他是他，你是你，他已經死了，但你還活著，我這麽說，能聽懂我的意思嗎？”
    “我一不傻，二不聾，怎麽會聽不懂。”
    顧易翻了白眼，說道：“無非就是從現在開始，換個身份繼續生活罷了，即使未能相認，我也可以靠近他們、保護他們，以現在的身份去認識他們，隻要能保證把嘴巴閉嚴，不走露風聲就好。”
    “不錯，就是這樣！”
    葉永真揮臂握拳，笑道：“管它什麽因果，管它什麽報應，老話說的好，上有對策，下有應策，就算它是一條擺在眼前的明文規定，規矩終究是死的，人是活的，稍微動動腦，總能找到鑽空子的機會。”
    “該說的我都已經和你說了，可別犯低級錯誤知道嗎？”
    “道理我都懂。”
    二人繼續往前走，顧易猶豫了一下，問道：“既然因果已經被轉移，你何不借此機會，和我劃清界限呢？”
    “不是告訴你過答案了嘛。”
    “什麽時候？”
    葉永真渾身透露出一種輕鬆，混不吝道：“照鏡子那會咯~”
    顧易回想了一下，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唉你說，我該如何向昭昭介紹我自己？”
    “怎樣都好啦，這樣，一會我就跟他們說，你是我一位遠房表弟，按年紀，他們喊我‘葉師兄’，自然也就是喊你‘葉師兄’了。”
    “可是，我這樣子看起來......”
    顧易本想說他當前這副模樣看起來和現如今的奚昭昭差不多大，讓別人喊他為“師兄”，隻怕難以服眾。
    但他轉念一想，修士嘛，長得年輕點是正常吧，何況老葉都是個五十歲的人，不也是一副俊逸非凡的青年模樣？
    年輕時候的青衫客？
    不不不，青衫客都沒老去過。
    哪怕現在身無半分修為，依舊不顯老態......
    嗯？為什麽會感覺不知老葉的修為呢？
    顧易試著感受了一下自身。
    他如今的修為大概是在開海境中期這樣。
    從這不難看出，這些年葉永真給顧易原身養護的很好，回歸就有開海境的修為，算不得太強，但也絕對不弱。
    而以顧易的悟性，修行和喝水沒兩樣，簡簡單單。
    至少在合念境之前，這水還熱不起來。
    但令顧易感到困惑的是，他為何會感知不到葉永真的修為？
    難道是特意隱藏起來嗎？
    不懂就問，跟好兄弟無需客氣。
    “修為？”
    葉永真灑然一笑，“早掉沒了！”
    “可是你看上去......”
    “你以為像你啊，我隻是掉修為，又不是廢了。”
    葉永真抬頭挺胸，頗有幾分炫耀的意味，說道：“你知道我為了養這副身體，投入了多大的心血嗎？”
    “為了不掉發......啊不是，為了能變成更強，我以各種名貴的珍稀靈草溫養自身。積年累月下來，別說老了，便是我靈魂飛升了，身體活性都還能維持上好長一段時間，容顏永駐這種事，根本不在話下！”
    “毫不客氣說......”
    葉永真賤兮兮的挑了挑眉毛，“吃了我的肉，未必能長生不老，但活了兩輩子，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顧易若有所思的回憶了一番。
    貌似事實還真是如此。
    記得在十年前，老葉正麵被海妖貫穿了胸口，後麵啥都沒做，身體自主蠕生出肉芽，沒一會就恢複了正常。
    為了不掉頭發，老葉真是煞費苦心呢......
    有壓力才有動力，有動力才能實現目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掉頭發就是葉永真為之苦惱的壓力之一，而為了不掉頭發，實現青春永駐，他在身體花費的功夫可遠遠大於修行。
    不用劍的話，葉永真還可以是一名體修。
    顧易亦是同理。
    但和葉永真稍微有所不同的是，顧易可以是一般般的體修，也可是一般般的符修，還可以是一般般的陣修，一般般的靈修......
    “你真打算把那四式中的前兩式傳給她們了？”
    顧易有些擔憂道：“會不會太快了？”
    “淩霄步”是門身法，乃是葉永真針對“一式·劍破雲霄”前身“登霄”的改良，練習起來的難度比登霄要簡單些。
    且葉永真已經正式開創出“劍破雲霄”這一劍招。
    故而半完成的“登霄”早已經是半舍棄狀態。
    關鍵在於葉永真創立的“問天四式”，每一式都是隻攻不防，舍棄自身所有防禦手段所施展出的強大劍招！
    顧易沒想到，葉永真居然這樣輕描淡寫的傳授出去了。
    顏汐汐還好說，畢竟是太玄門唯一一位嫡係師妹。
    但奚昭昭的話，真要論來，哪怕他們師父的師父，是一個師父，之後自身所處的門派，卻是兩個相對獨立的門派。
    可葉永真仍是拜托清璿，在把問天四式前兩式傳授給顏汐汐的同時，將不是太玄門嫡係師妹的奚昭昭也一並教了。
    這讓顧易心裏感動的一塌糊塗。
    “還行吧。”
    葉永真漫不經心道：“兩小丫頭都是劍修，悟性和天賦也還可以，可能汐汐要稍落後一點，昭昭已經完成拓元五轉了，要沒出意外的話，估計再過個一年兩年的就能聚氣凝形，抵達開海第一小境。”
    “這麽快？！”
    顧易眼皮子不禁一跳。
    在他看來，從奚昭昭入門時間開始算。
    以年為單位，白天黑夜各半。
    短短五年修行時間，一個連武者都不是的小家夥，馬上就要聚氣凝形，成為三流修行世家家主級別的開海大能了？
    這恐怖的修行速度，怕是老四古飛遙都自愧不如吧！
    “看不出來你教人有一手啊。”
    顧易連續肘擊葉永真胳膊，笑眯眯道：“上一個經你點撥之人，這會恐怕已經突破陽極天境了吧？”
    “小青月呀。”
    葉永真也不是很確定：“應該是吧，挺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她了。”
    “你也別這樣看我，人小青月是有點上古時的特殊血脈在身上的，能走到這一步，我雖然居功甚偉，但也不全是我的責任。”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名師出高徒！”
    誇了葉永真兩句，他自己能給他誇上半天。
    “得得得，你厲害......”
    顧易連忙打住，試著轉移話題道：“你確定是昭昭她們是在這個方向嗎？再這樣走下去，都要到市區了吧。”
    不是說找個空曠的地方練習嗎......
    印象中川西連城一直都挺熱鬧的，這眼瞅著都快走近中心的繁華地帶了，在人多的地方練習，反而更騰不開手腳吧？
    “什麽我確定是她們是在這個方向。”
    葉永真奇怪道：“不應該你確定才對嗎？”
    顧易：？？？
    “你不知道她們在哪？”
    “我又不是她們爹，她們上哪我怎麽會知道。”
    “那你在前麵帶個屁的路！”
    “哈？”葉永真挑眉，“不你說想念昭昭，想喊上她們一起的嘛！總不能因為我右腳提前快了你半步便把責任全推到我頭上吧？”
    “懶得和你廢話......這邊！”
    兜兜轉轉了好一會。
    終於是在城外，一個小山村附近山花爛漫的田野裏，發現了正跟著清璿練習淩霄步的顏汐汐和奚昭昭二人。
    這會已經是午後，但陽光卻並不毒辣，沐浴其中，不僅暖洋洋的，還有春風相伴，直叫人感慨大自然的偉大。
    反正顧易是這麽認為。
    另一位滿臉煩躁的家夥就不知道了。
    這時顏汐汐發現了來到此處的二人，剛好清璿也停了動作，她趕緊拾起編織好的“花箍”，邊小跑向葉永真邊熱情的揮手。
    “師兄，你快看啊，我特意給你編了個花箍！”
    “嗯......”
    看著麵前笑容似花兒般燦爛的顏汐汐，又低頭看了看對方嘴上說著“花箍”，實際卻神似花圈的東西。
    葉永真緊抿下唇，愁眉不展，沉吟了許久。
    究竟是報複還是教育方式出現了問題呢......
    清璿顯然是知曉一點內幕的，看到顧易朝這邊走來，如過去那般，酷酷的點了下頭，就當是打過招呼了。
    “清璿，今天辛苦了。”
    顧易笑嗬嗬拿出順路買的糕點。
    居然是清璿視角散發出耀眼光芒的水晶山楂糕！！！
    “嗬嗬，大家都辛苦了，先停下來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老葉說過會請我們到‘尋味坊’我們吃大餐。”
    “真......真噠？”
    清璿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和她露出同款表情，一臉“不敢置信”的葉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