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看出了葉永真眉宇中的憔悴，也可能是午後客人較多，一直杵在這裏幹瞪眼也不是個事。
    采蓮指了指後麵攤子上擺放的幾個木桶，眼光在顧易稍許停留，笑吟吟道：“東西都還剩下不少，葉公子想吃點什麽？”
    葉永真和清璿都是這裏的老熟客了。
    點了幾個自己喜歡的便移步到了店裏。
    倒是顧易，第一次來，也不知道糖水鋪熱銷的幾樣的產品，一個人站在寫有黑色字跡的木牌前駐足了許久。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聲音打斷了顧易的思緒。
    他收回在木牌上停留的目光，依舊是原先準備好的托詞，“經常有人這麽說，但其實吧，人生的每一場相遇，都是上天注定的一種緣分，這有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識，你是說吧？”
    “你要不開口還好。”
    采蓮雙手叉腰，歪頭用一種玩味的眼光上下打量著顧易，眉眼彎彎道：“你一開口，我愈發覺得我們曾經哪裏見到過。”
    “嗬嗬，一見如故固然好，天假良緣更可貴。”
    顧易笑著回道：“實不相瞞，看到采蓮姑娘，也讓我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興許我們曾經，確實是在哪裏相遇過。”
    聞言，性格比女漢子還要女漢子的采蓮哈哈大笑。
    “你這人真有意思，想試試本店的招牌嗎？”
    看出顧易是犯了選擇困難症。
    采蓮主動推薦了幾樣廣受客人的最佳搭配。
    顧易本想全都來上一輪，但考慮到如今一窮二白的葉永真，暫且便將近將近，憑感覺點了個比較順耳中聽的。
    “好咧，你們先坐著，馬上就來！”
    待顧易走到裏麵坐下，忽察覺到葉永真一直在盯著他的臉看，不由好笑道：“幹嘛這樣盯著我，難道我有說錯什麽嗎？”
    “你知不知道你那句話會要了我的命的！”
    葉永真有些沒好氣道。
    花宮神女的名氣何其大，誠然宋知桃貴為東神域第一美人，但比較所謂的春宵一刻，他更加珍惜當下寧靜的時光。
    與花宮神女之間的朋友關係。
    哪怕是被認出，都有可能給自身帶來個別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在宋知桃隨奚昭昭來探望葉永真時，他每次都是冷言冷語，隻為讓宋知桃知難而退，以免給雙方產生不必要的困擾。
    葉永真就有過那麽一次在戲院裏，撞見有人因爭論桃花仙和彩雲仙的美貌而大打出手的，關鍵這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啊！他可不想鬧出什麽滿天飛的緋聞，讓本就操蛋的日子雪上加霜。
    “宋知桃又不在這裏，你怕什麽。”
    顧易不以為意道。
    “她現在是不在，不代表以後都不會過來。”
    葉永真揉著太陽穴，感到一陣頭疼：“主要林伯上了年紀，到時要是遇見宋知桃，難說會不會多嘴提起那麽兩句。”
    “哎呦......你是不知道，上次她過來那會，院牆外蹲了好幾個整日遊手好閑的混混，要不是清璿跟我說我都不知道。”
    “後麵我還拿掃帚趕過幾回，頭都大了！”
    不同於隱居世外的門派，這裏是川西連城，一個極為熱鬧與喧囂的煙火之地，別說是東神域第一個美人了，哪怕是有個膚白貌美的漂亮仙子從此處路過，都會引起不少人的廣泛關注。
    “洗個澡都要被群男的惦記，你能理解那種感受嗎？”
    “起初還不是特別理解，但聽你這麽一說......”
    顧易汗顏道：“稍微能有點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了。”
    葉府裏還住著一位近百老人和兩個姿色不俗的丫鬟，花宮女神向來行得正，坐得端，一般不會因為這些瑣事去改頭換麵。
    用宋知桃的話來說，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麽好隱瞞的？
    但這般，也就給人增添了個別不必要的困擾。
    仔細想想，除了隱居山林的世外高人，大多藏匿在煙火之地的高人雅士，通常都喜歡隱姓埋名，披上另一層身份繼續生活。
    別看葉永真這樣，他和顧易年輕時得罪的仇家亦有不少，他是不懼怕那些三九流貨色，但府上還住了其他人呢。
    葉永真平生最討厭，也是最厭惡他人用親人要挾的戲碼。
    要麽一人做事一人當，要麽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人，因自身過失而牽連到無辜之人，他向來是不齒，也是最瞧不起的。
    “你能理解就好。”
    葉永真長歎一聲，餘光不經意間忽瞥見了在店裏頭忙前忙後，卻依舊笑容滿麵的采蓮，輕嗤一聲，語氣平淡道：“采蓮這人脾氣雖然不咋地，人長得也是相貌平平，但是吧，這樣的人要是娶回家裏......”
    清璿身體一僵，趕忙豎耳傾聽，生怕錯過任何關鍵的信息。
    “鎮鎮宅子或者避避凶也是不錯的。”
    清璿：······
    怪不得若蓮姐姐無時無刻都想海扁主人一頓。
    就主人這嘴......
    “就你這樣的，你想娶人家還不樂意嫁呢！”
    除了顧易，也是沒誰了......
    “我閑的蛋疼在家裏養一隻母老虎。”
    葉永真抱怨道：“這人就是有病你知道吧！我都不知道哪得罪了她，不見麵還好，一見麵次次挑我刺。”
    “有沒有想過是自己的原因？”
    顧易笑問。
    “狗屁！”
    葉永真眼角抽搐，旋即有些來氣道：“你見過哪個女的因為多看了她兩眼，主動湊你跟前問‘你瞅啥’的？”
    “夢彩雲不就是嘛。”
    顧易當即就拋出一個例子。
    “所以我才說夢彩雲有病！”
    葉永真瘋狂吐槽：“沒點毛病都不會喜歡這樣的人，你以為風萬裏是真的喜歡夢彩雲嗎？要我說，這根本就是‘同病相惜’！”
    “一個兩個都是有病的！”
    “還有那什麽狗屁洪俊，更是傻叉中的傻叉，名頭起得倒是挺響，‘紫氣東來君’？比獨孤傲還狂！當初就該給他逮住，狠狠教訓一頓，他奶奶個球的，姬滄都不敢這麽放肆！”
    “哦對了，那晚夢彩雲找你聊了什麽？”
    罵著罵著，葉永真話鋒急轉，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沒聊什麽，一些有關修行上的困擾。”
    顧易臉不紅心不慌的解釋了一句。
    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葉永真良久都沒再啟齒，而是微眯起眼眸，一直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顧易的臉看。
    然後，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個戲謔的表情。
    見此，顧易忽然沉默了下來。
    這不要臉的家夥，不會在旁偷聽了吧......
    “咳！”
    顧易重咳一聲，試圖轉移注意力：“這些人現在過得怎樣？”
    “天知道他們怎樣了。”
    葉永真“嗦”了口加枸杞的糖水，一臉無所謂道：“其他的不知道，不過前些年姬滄那小子好像繼承了他老子的位置，當皇帝了現在。”
    “厲害了。”
    顧易頷頷首：“當時看他與武帝揭開真相的那會我就有預感，在不久的將來，武帝要將皇位傳給姬滄，沒想到真成了。”
    “主人！！！”
    “講。”
    正聊著，一旁的清璿突然插嘴道：“假若有個人和宋姐姐同樣優秀，換做是你，你會選擇哪一個？”
    二人皆是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放到清璿身上，尤其是葉永真，一副“你在說什麽”的表情，盯著清璿心裏毛毛的。
    “你也有病。”
    “不是呀！我，我......”
    清璿支支吾吾，餘光瞥了眼店裏招呼其他客人的采蓮，聲音漸小，弱弱的嘀咕道：“我就問問嘛，跟小孩較什麽真......”
    葉永真無奈歎一口氣，說道：“怎麽不把小棠兒也加上。”
    “啊？她不是已經......”
    “你都說是‘如果’了。”
    清璿眼光看向別處，努努嘴嘟噥道：“你都這麽說了，莫說是一個和宋姐姐同樣優秀的人了，再來一百個也是毫無勝算......”
    “聊什麽呢，小棠兒是誰呀？”
    剛剛忙完的采蓮正好路過，抱著玩心調侃了一句：“該不會是葉公子在外勾搭的哪個小妹妹吧？”
    “我媳婦。”葉永真麵色如常。
    可在他這一句結束，除卻仿佛眼中隻有小點心的顧易，采蓮和清璿皆是愣在原地，恍惚了許久都未回過神來。
    “你......你都成家了？！”
    采蓮率先反應過來，滿臉錯愕道。
    “我都五十歲的人了，成家不很正常嘛。”
    葉永真風輕雲淡的回道。
    “可是，你，你，你......”
    “我怎麽了？”
    “沒事，沒事，我還忙，你們先吃著，不夠再喊我給你們加。”
    瞧見采蓮灰溜溜離去的背影。
    葉永真心頭一陣奇怪，他扭頭看向顧易，問道：“她是怎麽了？”
    “誰知道呢。”
    顧易輕笑了一聲，旋即用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在鑒寶閣時，林伯說過的話：“有些事騙騙別人就行，可別把自己也騙到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
    葉永真混不吝道：“適當的吹吹牛逼，可能讓人體短暫的感到興奮，激發血液循環，促進身體新陳代謝，以達到延年益壽的功效。”
    顧易不禁失笑：“有這功效？”
    老葉懂得真多呢......
    “不知道。”
    葉永真淡定道：“我吹牛逼的。”
    也不是特別多吧......
    相對於二人的談笑風生。
    清璿像個傻子似的愣在原地，此時此刻，饒是她都有點看不清，葉永真話裏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了。
    葉永真，葉永真......
    給自己取了“永真”這個名字，寓意永遠真誠。
    可結果卻是......
    永遠活在虛假的世界裏，拋棄了原來的自身。
    花開花落會有時，緣起緣落終會散。
    沒有人能永遠高歌，沒有人能永遠不朽。
    其實對清璿來說，這樣相對平淡的生活的也挺好的。
    經曆了上古大破滅，沉眠十萬年才迎來的相遇。
    能在身邊陪伴葉永真長大，清璿已經知足。
    十萬年前，他陪著她成長。
    十萬年後，她陪著他長大。
    十萬年前的他，也曾意氣風發，也曾壯誌淩雲......
    可是，自相遇的那天起。
    他的眉宇中總是帶著一抹深深的憂慮。
    如今再度重逢。
    少年曆經了意氣風發之後，也迎來了一蹶不起的低穀。
    一切仿佛是曆史的重演。
    清璿幻想過葉永真再次站起，再次執劍問鼎一流。
    她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也害怕那一天會太早到來。
    盛世花開一片葉······
    一片後世的葉，竟如扁舟般蕩過歲月的長河，回到罕為人知的過去，彼時花開正豔，當得是一片百花齊放的群芳盛世。
    卻有一片葉，悄然落入了其中······
    “你吃歸吃，靠我身上幹什麽？！”
    “主人，清璿真的真的很舍不得你呀。”
    “......大白天的，惡不惡心啊你，去去去，別挨著我。”
    “喂！”
    “喂什麽喂，這裏這麽多人，非得逼我動手是吧？”
    “哼！”
    “嘿你這死丫頭，吃我的住我的，還敢給我擺譜？！”
    顧易麵上無動於衷。
    心中卻對清璿那句沒來由的“舍不得”起了懷疑。
    以清璿的能耐，縱觀五域，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為何會突然流露出這種難舍之情呢......
    簡單喝了個下午茶。
    閑來無事，三人一同在城內閑逛。
    以普通人的身份，不談修行，八卦些有的沒的，比如那個誰誰繼承了家業，那個誰誰抱了三個孫子，那個誰誰被人捅死了......
    感慨歲月如流水般的無情。
    直到......
    “我讓你把東西交出來！交出來聽見沒有？！”
    “看什麽看，都給我滾！！！”
    隨著此人的一聲大喝，猶如實質的音浪似漣漪般層層擴散。
    這名光天化日之下逞凶之人，居然是一名修行者？！
    “呦。”
    葉永真起了興，“我好像嗅到了瓜的味道。”
    顧易和清璿舉目四望。
    “那你狗鼻子挺靈敏的。”
    顧易佩服道：“我都沒嗅到。”
    “......我說的瓜是熱鬧，熱鬧懂不懂！”
    “你這人吧，一句話就能說清的事，總喜歡賣弄風騷。”
    三人邁開步子，朝前方的挨挨擠擠的群眾靠近。
    可他們才剛擠過人群，還沒來得及向路人打聽事情的來龍去脈，空中忽有一道狂放不羈的大笑落下。
    “哈哈哈哈......”
    “心中有天地，掌中化乾坤......”
    “本劍君，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