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明顯看到榆仙深藏在眉宇中的疲憊。
    其實想想也是，哪怕是仙人，萬載歲月也是一個相當長久的數字了，並且在段歲月中，榆仙更是算盡所有，做了充足準備。
    可結果就如榆仙姬口中所說的。
    還沒開始便已經結束。
    “所以......”
    顧易不想惹惱仙人，但他實在是憋不住：“您當初為何不出手？”
    “早出手的話，不就啥事都沒有了嗎？”
    “當今世道，瞬息萬變，將希望寄托於空想的未來，期望事事都如料想好的那般如期而至，難道不是一件特別愚蠢的事情嗎？”
    “過去我有過這樣的想法，後麵差點被賭場的人給打斷腿！”
    榆仙\君君\嵐嵐：······
    “靠誰都不如靠己。”
    顧易悄咪咪觀察榆仙麵上的神色，稍顯遲疑了一下，用試探的口吻旁敲道：“您都一大把歲數了，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一個凡人，竟對仙人說教。
    也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嫌命太長了。
    “要是靠自己有用的話，老朽就不會這麽做了。”
    榆仙歎息著搖了搖頭。
    “那個，老前輩......”
    顧易猶豫再三，還是張口詢問道：“若照您這麽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您安排的，我取得的那些成就，也是出自您之手？”
    “有些是，有些不是。”
    榆仙低垂眼簾，自嘲的笑了笑：“要不怎麽說是敗給了天意呢。”
    “可剛才這小鬼還說我搶了他的劍君來著。”
    “小鬼？！我都能當你祖宗了你叫我‘小鬼’？！”
    “或許你說的對，將希望寄托於空想的未來，本就是一件十分愚蠢之事，老朽隻算到他將來會取得非凡的成就......”
    榆仙頓了頓，繼續道：“事實也正如老朽所料，你成就了世人所敬仰的‘劍君’，但若是這般，還遠遠不夠。”
    “可正當老朽以為你還會繼續向前，邁向更高層次的時候，天意再一次和老朽開了個莫大的玩笑。”
    “從某種意義來說，這也側麵印證了老朽想法的不可取。”
    “你聽到了吧。”
    顧易有些嫌棄的推開老往他身上湊，然後睜直了眼珠子盯著他的君君，一臉無可奈何道：“老前輩都說了，未來的事誰也無法保證，哪怕我沒占據你的身體，奪走你的機緣，你也不一定能成為‘劍君’。”
    “少來！”
    君君不甘示弱道：“你都行，我怎麽不行？！”
    “那我還健健康康的生下來了呢，哪像你，胎死腹中。”
    雖說這是已經發生，不可爭辯的事實，但被這顧易這般赤裸裸的說出口，君君小嘴頓時一癟，淚水在眼眶裏瘋狂打轉。
    可他剛打算宣泄這股委屈，轉頭就被眼疾手快的顧易往桌上拿了個大梨子塞進嘴裏，“嗚嗚”的發不出一句聲音。
    “我的意思是，人生或許有很多個岔路口，不同的人可能會有多種不同的選擇，換句話來說，我能麵無表情吃酸檬，你能嗎？”
    君君拿下梨子，大聲道：“能！”
    “你能個屁！”
    顧易毫不留情的諷刺道：“我那是因為誤食了毒果，短暫失去了味覺才如此，像你這種沒說兩句就崩潰大哭的小鬼，別扯了。”
    “我就是能！”
    “那你吃給我看。”
    顧易手腕一翻，多出一個青綠色的小酸檬。
    光是看著讓人感到牙酸的那種！
    君君有些麻木的看著這顆酸檬，隨後又抬頭看向顧易那滿是戲謔的表情，艱難的咽一口唾沫後，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了這顆藏著一種能使用麵目變得猙獰的神秘力量的酸檬。
    “別勉強自己哦。”
    顧易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別勉強自己哦~”
    嵐嵐笑眯眯提醒了一句。
    “別勉強自己哦。”
    榆仙若老頑童般提醒了一句。
    這下好了，大家都在看著。
    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呀！
    ——拚了！！！
    君君一咬牙，一口含住這顆酸檬，反複咀嚼。
    可他越嚼越覺得有哪裏不對。
    心想這不是酸檬嗎，為何吃起來，會有種甜味呢？
    “好吃吧？”顧易問道。
    君君下意識的勾了勾腦袋，“好吃！”
    正吃著，君君忽然咬到一個很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一枚棗核，發愣道：“怎麽會有‘核’呢？”
    “笨蛋，這季節哪來的酸檬給你。”
    嵐嵐發出“鵝鵝鵝......”的歡笑，樂此不疲道：“你吃的是施展了障眼法的青棗啦，很甜的！”
    “我還沒小氣到去和一個小鬼斤斤計較。”
    顧易笑著撫摸君君的頭發，“別老惦記什麽劍不劍君的，未來的事誰也無法保證，就算成不了劍君，你也能成為下一個‘劍仙’，‘劍皇’，‘劍神’，何必咬著個劍君不放呢？”
    “還是說，看到我這麽帥，你也成為我？”
    “什麽叫你這麽帥！”
    君君倔強道：“那明明是我好吧！”
    話是這麽說，但其實君君也明白，哪怕是換他作為“顧君明”的主導，他也不一定能把握住那些機緣，就像顧易方才那句：人生或許有很多個岔路口，不同的人可能會有多種不同的選擇。
    他有可能做得更好，也有可能一步錯，步步錯......
    而且“顧君明”的身軀是榆仙用逆天手段重塑的，也不存在什麽誰帥誰醜，簡單來說一句話，誰來主導，誰就是“顧君明”。
    誰來主導，“顧君明”便長得像誰。
    也可能是共用了一副身體幾十年的緣故，即使不是君君作為主導，乍一看的話，他第三世長得和顧易倒也有幾分相似。
    “哈哈哈哈......”
    顧易忽而大笑，他伸手去掐了兩下君君如羊脂玉般光滑的臉蛋，發自肺腑道：“你知不知道，這一天，我期待了多久？”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君君推開顧易的手，賭氣似的轉過了頭。
    見此，顧易也是適可而止，沒有進一步放肆，他繼而看向榆仙，問出了心底的疑惑：“老前輩，您的苦衷，晚輩姑且能理解，但晚輩還是一事不明，您口口聲聲說這是天意，可在死去靈魂沒入‘顧君明’身體的那一刻起，隻要您想，完全有能力將我和君君分開的吧？”
    “不錯，隻要老朽想，完全可以區分開你們二人。”
    榆仙搖頭，“但正如老朽所說，此乃天意！”
    “而這既然是天意為之，便是老朽也想看看，一個生來便注定了以平庸為結局之人，踏上另一條道路，會不會有所不同。”
    “說實話，你的那些際遇，做出的選擇，還有入門修行不過二十五載飛升彼岸，證得陽極天境果位的經曆，饒是老朽都覺得違背常理。”
    “兩種不同的人生，各自最終的結局，都太叫人驚訝了。”
    第一種人生，未踏上仙途，平平淡淡的過完一輩子；第二種人生，踏上仙途，竟是扶搖直上，成就了世人所敬仰的掌明劍君。
    兩種不同的人生軌跡。
    最後的結果竟是天差地別，判若二人。
    說是奇跡，也不為過！
    “天意嗎......”
    顧易想了想，笑道：“老前輩不妨算算，晚輩接下來會何去何從，又或者，猜猜晚輩此刻的心中所想，看看事實是否如前輩算到的那般，符合前輩對所期望未來的幻想。”
    “你在考驗老朽。”
    算到顧易此刻的心中所想，榆仙不禁笑了出來，說道：“無論老朽說什麽，你都會當麵否認，並搬出一副棱模兩可的說辭。”
    “嗯，您說的對。”
    “包括這一句，也在老朽算出的結果當中。”
    “嗯，前輩說的對。”
    “洞曉未來，知道即將發生事件的全部走向，其實也挺無趣的。”
    “嗯，前輩所言極是。”
    “老朽方才......”
    榆仙依舊是先前那副和藹的笑臉，“根本沒在算！”
    “不，您算了。”
    顧易眼光明亮，語氣篤定，“包括晚輩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您的預料當中，晚輩所言，可有假？”
    “哈哈哈哈......”
    榆仙笑逐顏開，幹癟的皮膚一陣抖動。
    “不錯，全都在老朽的預料當中！”
    “不過，你是如何知曉的？”
    “包括晚輩接下來這一句，前輩也知曉。”
    顧易嘴角輕輕揚起，“但晚輩還是要說。”
    “因為，以上這些全部都是晚輩猜的！”
    “哈哈哈哈......”
    榆仙不由得開懷大笑，“你說的對，將希望寄托於空想的未來，本就是一件十分愚蠢之事！”
    不久前榆仙口中的是“或許你說的對”。
    帶有幾分疑惑。
    但是現在，則改口成“你說的對”。
    變為了肯定句。
    算出來了又如何，什麽都知道又如何？
    最後榆仙還不是被顧易實誠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
    “什麽都算到了，卻又什麽都算錯了。”
    顧易笑道：“老前輩，晚輩說的，可曾有誤？”
    這話一出，榆仙一尊活生生的在世仙人，居然怔愣了一瞬，旋即繼續放聲大笑，暢所欲言道：“一點沒有，完全正確！”
    “老朽算到了你下一句，卻沒算到老朽下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果然比老朽想象中的還要不凡，如此一來，能間接造就出你這樣一位人傑，老朽的努力，也不算徒勞往返！”
    榆仙打心底的認可了顧易。
    而這時，顧易也道出了下一句，榆仙算到的話語。
    “明人不說暗話，前輩喚晚輩到此......”
    顧易餘光瞟了眼一旁不明所以的君君，說道：“何事相求？”
    “老朽根在此處。”
    榆仙如實回道：“為積累功德，需親身坐鎮大榆村，庇護此方生靈，走不了太遠，可時至今日，便是老朽也難逃歲月的磨損，即將迎來生命盡頭的枯萎，已再無力繼續穩固君君的魂魄，而君君最大的夢想，就是親眼瞧一瞧這片廣袤的五域，所以......”
    “若是君君成為了萬人所敬仰的‘劍君’。”
    麵對榆仙袒露心聲的肺腑之言，顧易居然露出戲謔的表情，直言道：“前輩是否會否極泰來，枯木逢春？”
    “喂，你那是什麽表情，怎麽跟榆仙爺爺說話的！”
    君君打抱不平道：“榆仙爺爺做了這麽多，分明是你突然闖入，毀了榆仙爺爺傾注的所有心血......”
    “要沒有榆仙爺爺，你能好好站在這和我們說話嗎？”
    “還求你，不害臊！”
    “都說了，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玩去吧。”
    “你！”
    君君氣急，剛欲發難，忽察覺到有人在拽自己胳膊。
    容不得君君反抗，嵐嵐直接給他拽走了。
    “若是過去的老朽，這會一定會肯定告訴你，會！”
    榆仙歎一口氣，“但是現在，過去這麽多年，依舊是原地踏地，沒有一點長進，前路如何，老朽已經看不清了......”
    “看不清的前路，又何嚐不是一種看清。”
    顧易收斂了所有玩笑，托腮心不在焉道：“不過老前輩，晚輩有一事很好奇，您是如何料定，君君會將假劍君取代，成為真劍君的？還是說，這個被取代的假劍君，不是冒牌貨，是......我？”
    “再則，即使君君成為了真劍君。”
    他抬正視起笑容滿麵的榆仙，言語犀利道：“您又是如何料定，這些辛苦集來的功德會助您一舉突破，煥發第二春呢？”
    “最後......”
    顧易坐直身子，雙手抱胸，眼神中流露出些許不解：“您怎料定，晚輩會助君君成為真劍君，而不是讓假劍君魚躍龍門，真正上位呢？”
    三個問題，每一個都無比刁鑽，簡單粗暴。
    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榆仙之所以找上顧易，絕不可能僅限於敘舊，而從此前的話語中，顧易也猜出榆仙培養君君的用途，籌謀萬載的真正目的！
    老妖精就是老妖精......
    敢將算盤打到你顧爺爺頭上？
    老葉削你那一頓，是真毛病呀！
    “因為呀，這次......”
    榆仙看向顧易的眼眸閃爍過一縷精光。
    “老朽決定相信天意！”
    “很抱歉，我可不相信什麽上天注定之類的鬼話。”
    “無妨，老朽選擇了相信天意......”
    隻見榆仙顫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顧易，唇邊也緩緩浮現出一抹笑意，“但你，隻需相信自己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