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在濁潮裏悶響，阿蘅提著朱綾燈穿過長街。燈罩上二十八宿剪紙隨火光流轉，卻照不透三丈外翻滾的黑霧。鎮魔碑方向傳來斷續的嗚咽，像是萬千生魂在撕扯封印。
    "仙子姐姐..."牆根下突然伸出青黑的小手，女童頸間魔紋已蔓延至下頜，"囡囡好冷。"
    阿蘅蹲身時，燈籠突然爆出火星。女童瞳孔擴散成濁黃色，嘴角卻掛著天真笑意。這分明是濁靈寄生的征兆——魔氣在吞噬宿主前，總會先捏造美好的幻象。
    "忍一忍。"阿蘅並指按在女童膻中穴，朱雀虛影從背後騰空。赤金尾羽掃過之處，黑霧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女童突然抽搐，七竅湧出瀝青狀的濁液，落地即成毒蟲。
    朱綾燈劇烈搖晃，阿蘅咬破食指在女童額頭畫星紋。當最後一筆閉合，朱雀真火順經脈灌入髒腑。黑霧凝成鬼麵啃咬她的手腕，卻在觸及朱雀鐲時被焚為灰燼。
    "第三十七個。"阿蘅抹去額間冷汗，看著女童頸間魔紋褪去。發間朱雀羽無風自動，最右側三根翎毛正從根部泛起墨色。這是業障反噬的征兆——每淨化一個濁靈，就要承擔等量的詛咒。
    瓦當突然墜落，阿蘅旋身避開時，整條長街的門窗同時洞開。數百具行屍走肉般的鎮民湧出，每個人頸間都跳動著魔紋。他們保持著生前的姿態：貨郎擔著腐肉叫賣，婦人抱著白骨嬰孩輕哄，書生握著蛆蟲爬動的毛筆揮毫。
    "好狠的手段..."阿蘅捏碎腰間玉玨，朱雀火環轟然炸開。魔化的鎮民在火牆前止步，瞳孔卻亮起星圖紋路——這是北鬥倒懸之象，意味著濁氣已汙染星宿根基。
    懷中的星盤突然震顫，危月燕星位迸出血光。阿蘅掐訣的手指頓住，這個方位對應的正是雲來鎮學堂。昨日去送驅魔符時，那些孩童還圍著星圖沙盤嬉戲。
    朱雀火翼展開的刹那，整條街的魔化鎮民突然跪拜。他們撕開自己的胸腔，露出跳動的黑色星辰。阿蘅終於看清濁氣源頭——每個心髒都連著無形的絲線，匯聚成網籠罩全鎮，而網的中心正是學堂方向。
    學堂屋簷下的驚鳥鈴已鏽成血紅，阿蘅破窗而入時，三十六個孩童正在誦讀《星官賦》。他們的聲音整齊得可怕，眼白完全被黑霧占據。課桌排列成紫微垣陣型，中央的沙盤裏，鎮魔碑模型正在滲出黑水。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為首的學童轉身微笑，天樞星紋在眉心閃爍，"阿蘅姑姑，來和我們同修《渾天策》可好？"
    阿蘅袖中星索飛出，卻在觸及學童時驟然軟化。沙盤中的黑水突然暴漲，化作巨蟒纏住她的腳踝。懷中的星盤自動展開，二十八宿方位竟與學堂布局完全重合——他們早就被做成了活陣眼。
    最年幼的女童蹦跳著走來，指尖捏著星砂糖丸："姑姑吃糖。"糖丸裂開的瞬間，九幽冥火撲麵而來。阿蘅揮袖格擋，三根朱雀羽齊根斷裂，落地即成焦灰。
    反噬的劇痛令靈台混沌，阿蘅恍惚看見郝峰在星海中沉浮。萬年前紫微帝君自戕的場景重現：當朱雀翎貫穿他心口時，爆發的不是鮮血而是星砂，每一粒都映著破碎的星宮。
    "這次換我..."阿蘅握住染黑的朱雀羽刺入掌心，以血為媒畫出南明離火陣。烈焰吞沒學堂的瞬間，她看見孩童們頸後浮現北鬥鎖魂釘——有人用七殺入命格篡改了星脈。
    淨化持續到破曉時分。當最後一絲濁氣消散，阿蘅發間僅剩的朱雀羽已半數染黑。昏迷前，她將星盤壓在心口，任由反噬的魔紋爬上脖頸。朦朧中有人輕撫她的鬢發，那觸感像極了萬年前郝峰消散前的訣別。
    "帝君..."她在劇痛中蜷縮成胎兒的姿勢，"你看，星圖亮起來的部分...像不像新的囚籠？"
    晨霧漫進廢墟時，染黑的朱雀羽悄然脫落。它們沒入地縫，沿著地脈遊向歸墟深處。而在阿蘅看不見的命格裏，翼火蛇星官正在緩緩睜開豎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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