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剛過，雲州城朱雀大街騰起白霧。淩風握著竹骨傘走過青石巷，傘尖滴落的墨汁在積水裏暈開青花。他望著"墨香齋"褪色的匾額，嗅到空氣裏若有若無的龍涎香——這是三叔書房特有的熏香。
    櫃台後打盹的夥計突然睜眼，指節在算盤上敲出三長兩短的暗號。淩風袖中滑出半枚碎銀，狀似無意地擺成北鬥狀："勞駕，取鬆煙墨十錠。"
    閣樓木板吱呀作響，藍蝶衣扮作的書童正欲跟進，卻被淩風眼神製止。二樓軒窗透進的晨光裏，他看見賬冊堆中坐著位盲眼說書人，三弦琴橫在膝頭。
    "客官這墨，怕是要寫祭文吧？"說書人枯指按在琴弦，忽地奏出《廣陵散》殺伐之音。淩風瞳孔微縮，這是當年父親教他識破暗樁的示警曲！
    琴箱轟然炸裂，十二枚透骨釘直取要害。淩風旋身踢翻案幾，七星龍淵出鞘時帶起賬冊紛飛。墨香裏混入血腥味，說書人咽喉插著半截狼毫筆，袖中滑落的腰牌刻著淩氏族徽。
    "公子看這墨錠！"藍蝶衣破窗而入，手中藥粉潑向貨架。紫煙升騰間，滿牆墨錠竟滲出黑血——這是用枉死者骨灰混製的情報載體。
    淩風劍尖挑開暗格，羊皮卷上的密語讓他脊背發涼。原來雲州三年來失蹤的七百匠人，竟被淩氏秘密送往北疆鑄造兵器。卷尾朱砂勾勒的狼首圖騰，正與黑風寨令牌如出一轍。
    ......
    申時驟雨傾盆，淩風在城南當鋪贖回父親舊物。青銅劍匣將開未開時，街口忽然傳來馬蹄急響。十八名蓑衣客踏水而來，腰間懸著的並非兵刃，而是禦史台的鎏金算盤。
    "淩公子好手段。"為首的疤麵男子撥動算珠，雨中竟響起金戈之聲，"連毀我十三處暗樁，這筆賬該清算了。"
    藍蝶衣突然掀翻貨攤，滾落的核桃化作漫天暗器。淩風趁機劈開劍匣，寒光乍現的卻不是兵刃，而是半塊虎符！雨幕中突然衝出隊乞丐，打狗棒結成困龍陣——竟是老者生前布置的暗棋。
    七星龍淵首次斬斷的西域烏金鎖，在驚雷中發出鳳鳴般的清響。當鎖鏈墜地，淩風看見鎖芯裏嵌著的密信，火漆印正是三年前病故的鎮北大將軍私章。
    "快看天上！"藍蝶衣突然驚呼。濃雲裂開處，七顆星辰竟在白晝顯現，星光所指正是城北義莊。淩風握緊虎符，終於明白老者臨終那句"金戈未染忠良血"的真意——那具傳聞中暴斃的將軍遺體，此刻正躺在七十二口棺槨中的某一具裏。
    淩風用劍尖挑起染血的賬冊，泛黃的紙頁上墨跡突然扭曲如蛇。藍蝶衣甩出銀針釘住四角，藥液順著絲線滲透紙麵，竟浮出幅漕運路線圖——十七處碼頭標記著朱砂骷髏。
    "這是血隱墨。"藍蝶衣指尖撫過骷髏標記，"遇人血顯形，遇藥液褪色。"她忽然掀開說書人的衣襟，心口處三顆黑痣排列成北鬥狀，"果然是藥人傀儡！"
    屋外傳來瓦片碎裂聲，淩風攬住藍蝶衣旋身避開破窗而入的鏈鏢。七星龍淵斬斷鐵鏈時，濺起的火星點燃賬冊，火焰中竟浮現淩氏宗祠的立體輿圖。藍蝶衣藥囊潑灑間，青煙在空中凝成雲州城微縮投影，燃燒的墨香齋正對城北軍械庫。
    "他們要毀證據！"淩風劈開暗門，密道寒風裹著硝石味撲麵而來。藍蝶衣腕間銀鈴驟響，三隻鐵甲機關鼠竄入黑暗，齒輪轉動聲與機括啟動聲在甬道內碰撞回響。
    追兵的火把照亮石壁時，淩風看見牆上斑駁的抓痕——這是三年前失蹤的鐵匠留下的絕望印記。七星龍淵突然自鳴，劍鋒指向壁麵某處裂縫。藍蝶衣藥杵重擊，暗格裏滾出的玄鐵箱刻著鎮北軍徽記。
    "小心連環弩！"淩風扯過屍體擋在身前，十二支淬毒弩箭釘入腐肉滋滋作響。箱內羊皮卷記載著軍械調運記錄，末尾蓋著淩懷遠的私章。藍蝶衣突然指向某處墨漬："看這走筆走勢！"
    淩風瞳孔驟縮——這是父親獨創的"隱鋒體"，唯有在急速書寫時才會顯露筆鋒。卷軸夾層應聲而裂，掉落的血書僅有八字："滄浪有險，速焚此卷。"
    地道突然震顫，頭頂傳來木材斷裂的脆響。藍蝶衣拋出藥囊炸開側壁，兩人跌入暗河時，整條密道在身後轟然塌陷。淩風在冰冷河水中握緊血書，看見漩渦中沉浮的青銅殘片——正是當年母親墜湖時戴的鳳頭簪。
    ......
    戌時三刻，淩風扮作更夫敲響滄浪亭的梆子。亭角銅鈴無風自動，他嗅到空氣中混著龍涎香的腐魚味。藍蝶衣假扮的漁家女正在收網，網中掙紮的並非魚蝦，而是纏著水藻的鑄鐵鑰匙。
    "公子可聽過沉銀案？"她指尖輕撫鑰匙紋路，"三年前三十萬兩官銀在此沉沒，打撈者皆暴斃而亡。"忽然甩出漁網罩住亭柱，機關觸發聲裏，石桌翻轉露出碑文："水深千尺，不及人心險。"
    淩風劍劈碑文，火星迸濺處顯出暗格。藍蝶衣將鑰匙插入瞬間，整座亭台開始傾斜。湖水倒灌而入，七星龍淵在激流中劈開通道，露出湖底鏽蝕的鑄鐵門。門環上的饕餮紋正與老者虎符嚴絲合縫。
    門內寒氣逼人，三百具冰棺列陣如軍陣。每具棺內都封著右手殘缺的匠人，掌心烙印著淩氏火紋。藍蝶衣藥杵擊碎冰層，扯出屍身舌底的銅牌——正是軍械監特製的匠籍銘牌。
    "這不是普通私造。"淩風劍尖挑起半截弩機，"射程二百步的破城弩，唯禁軍可配......"話音未落，冰棺突然接連炸裂，屍身眼窩中爬出赤紅甲蟲。藍蝶衣臉色煞白："快封七竅！這是焚血蠱！"
    七星龍淵插入地麵瞬間，劍氣激起的冰晶結成屏障。淩風扯下幔布裹住兩人，在蠱蟲啃噬聲中撞破穹頂。月華傾瀉而下時，他看見湖對岸淩懷遠的身影一閃而逝，蟒紋官服下擺沾著冰棺特有的藍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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