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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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則徐將關滋圃扶起,說道:“關氏一族竟如此赤膽忠心,世世代代守護觀北門六百餘載。遙想當年,張澄教主雄心勃勃,創立葵花門,廣納四海豪傑,欲尋絕世神功秘籍,以圖霸業,威震武林。
一日,張澄教主遊曆五台山,邂逅智凡禪師。禪師慧眼如炬,洞察世事,見葵花門這名似有偏狹之意,便以慈悲之心,開示張澄,將葵花門改為觀北門。”
“葵花門?”滋圃大驚,說道:“張澄教主的功業,我輩雖多有所聞,然其立派之詳,非世祖所明言,故不敢妄附其說。至於觀北門之名,竟源自智凡禪師,此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觀北門三字究竟何意,還請林大人明示。”
林則徐道:“智凡禪師在圓寂前說,星鬥北吉,觀北者興。”
滋圃問道:“民間相傳星鬥北確實是吉星,可是這與我教有何關係?”
林則徐道:“自從我世祖林高德之後,我們林家世代觀星,就是為了探尋這星鬥北的秘密,直到前幾日我家來了一位小兄弟,他每次來我家,我都能清楚看到這顆星。”
滋圃驚道:“林大人是說...”
林則徐道:“我問我家小女,那小兄弟是從哪裏來的,她說她於衙門府前,見一少年,上身袒露,為衙役所執。她好奇,上前探詢。此少年卻不知自己的姓名,更不知從何方而來。觀其裝束,他奇異非常,絕非當世之人。”
滋圃道:“難道張釗兄弟...是天選之人?”
林則徐搖了搖頭,說道:“這老夫不清楚,不過...他極有可能是智凡禪師口中所說的星鬥北。沒想到我家小女,終究是沒看錯人。”
滋圃問道:“林大人的意思是,智凡禪師取觀北門之名,意在叫我們等候張釗兄弟?”
此時滋圃滿麵疑惑,繼續問道:“林大人,恕我直言,當年張澄教主遊世之際,曾訓誡於我關家,言及關氏子孫當世世代代謹守觀北門之職,矢誌不渝,直至教主反世之日。適才聽林大人這麽一說,難道張釗和張澄是同一人麽?”
林則徐捋須笑道:“關兄,你覺得呢?”
滋圃道:“據我祖上所傳,張澄教主為人處世極盡世故圓滑。其言談舉止皆能審時度勢,順應人心,周旋於眾人間,遊刃有餘,宛若魚之得水,無往而不利。然張釗兄弟,則大異於是。其性情純樸,心地善良,不諳世事複雜。與人交往,皆以真心相待,毫無機巧之心。每遇他人之欺,亦不知防範,其單純之態,令人既憐且愛。依我看,此二人...絕非同一人。”
林則徐點了點頭,說道:“張釗兄弟年紀尚輕,不通人情世故,有情可原,適才我給你說的有關觀北門之事,切勿告訴他,免得他驕傲自滿。”
滋圃道:“沒想到當初我為了尋找張澄教主,誤將張釗兄弟抓來,哎,真是一場奇緣啊!”
林則徐道:“關兄,老夫躊躇良久,終有一言,不吐不快,不知你肯俯首聽否?”
滋圃抱拳道:“還請林大人指點迷津。”
林則徐道:“一個人生於世,最忌執迷不悟。關氏一族,其衷心可鑒,然謂之愚忠,亦不為過。張澄是六百年前的人,其野心勃勃,欲以一己之私,令天下人皆為其誌所役。而關家之人,竟世代相守,為其遺訓所拘,六百年如一日,勞民傷財,耗費無數心血。
關家後人,青春年少,本可馳騁天地,建功立業,然皆困於一隅,為那虛無縹緲的遺命所累。朝朝暮暮,歲歲年年,空耗大好時光,於國於家,皆無益處,真是可悲可歎。”
滋圃怒道:“你...你居然敢誣陷我關家世代的忠心?我關家世代對教主忠心,有何不對?”
林則徐仰天笑道:“適才你說張兄弟單純,難道你不也是如此麽?張澄這人如何,你又怎麽盡得了解?”
林則徐續道:“前些年,你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我曾見過他,雖然我對他的為人很是佩服,但是他一生守在觀北門中,難有大成,真不期望他的子孫後代也是如此。”
滋圃低下頭,片晌後,他拜下說道:“林大人,從今往後,我願意追隨你,共抗外敵。”
林則徐問道:“關兄,觀北門是你世祖留下來的基業,難道你真的願意拋棄一切,跟隨我左右嗎?”
滋圃跪地抱拳道:“我父親曾經對我說過,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男人在世,應該有所作為,林大人適才一番話點醒了我。”
林則徐點了點頭,說道:“你父親能說出這話來,誠可謂有誌之士,隻可惜他為觀北門,竟以一生自囚於高垣之內,若籠中之鳥,不得縱情於天地,不過他有你這樣的兒子,才德兼備,可承其誌,他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滋圃跪地給林則徐磕了一個頭,轉身離去。
這時鄭淑卿從一旁走上前來,對林則徐道:“老爺,你咋不把實情告訴他?”
林則徐歎道:“星鬥北吉,觀北者興,星鬥南凶,向南者癲。解鈴還須係鈴人,張澄和張釗這兩人,一南一北,華夏的興衰,也許就看這一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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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淑卿問道:“老爺,張釗就在眼前,可是張澄在哪裏呢?”
林則徐道:“星鬥北已經出現,星鬥南還會遠麽?”
硝煙還未結束,張釗擔心工莊裏的幾位女子,便及早返回,進了寨子,發現寨中空無一人,隻有馬大力和烏萬失,路十撼三人坐在四營外的石椅上休息。
見張釗前來,幾人撲通跪在地上,連忙叩首,馬大力說道:“莊...莊主,您怎麽這麽早就來啦?”
張釗怒道:“若是我再不來,怕是莊內的女子都被你們禍害了,快說,那幾位堂主,林姑娘和馮姑娘都去了哪裏?”
烏萬失道:“當家的息怒,聽說今日虎門有硝煙,所以他們一早便趕去了虎門海岸看林則徐硝煙去啦,當家的...您這是去逛羊城大集去了嗎?”
張釗怒道:“放肆,我問你們,他們都去看硝煙,你們為何不去?”
馬大力爬到張釗跟前說道:“那三個堂主學了邪門功夫,我們一碰她們就感覺全身酥軟無力,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賴在這裏了。”
張釗問道:“堂主們平日裏都在思別苑習武寫字,怎麽會無緣無故打你,你是不是去找她們麻煩了?”
“這...”馬大力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烏萬失道:“當家的有所不知,那個臭嘿表麵看起來人模狗樣,其實好色無比,他經常潛入思別苑騷擾各位堂主,若不是那日馬大哥見臭嘿欲行不軌,前去相救幾位姑娘,也不會被她們誤傷,落到如此田地。”
張釗哼道:“你們居然還強詞奪理,馬大力你可知罪?”
馬大力嚇得連連磕頭,說道:“莊主,我知罪,我知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了我吧!”
張釗道:“既然你知罪,那就要受罰,明日起,你們三人幫臭嘿去砍柴,若是莊中斷了柴,我就拿你們試問。”說著,他甩手離去。
馬大力拚命磕頭,大呼道:“我明日就去砍柴,明日就去...”
待張釗離去後,烏萬失問道:“老大,我們現在怎麽辦?”
馬大力說道:“哼,這個莊主就是個熊包蛋,上次說要罰我們,我還以為是什麽,原來隻是罰砍柴。”
路十撼道:“這人表麵看起來粗壯,內心卻柔弱無比,那日在西港我就斷定這人成不了大事。”
馬大力道:“既然這人不敢真罰我們,那莊中那幾個小娘子早晚是我們的。”
說著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過了三日,張釗於思別苑設華筵。苑中燈燭輝煌,映照著庭前花木,宛若白晝。張釗親迎於門,邀關滋圃、楊福蓉、有尋憶三位堂主,並馮慧詩、林普晴及臭嘿入席。
席間,珍饈羅列,異味紛陳,瓊漿玉液,流溢於杯盤之間。張釗舉杯致辭,言笑晏晏;關滋圃和楊福蓉與三位堂主舉止端方,談吐不凡,與眾人共話桑麻,暢敘幽情;馮慧詩、林普晴二女,才情出眾,言辭溫婉,更添幾分雅致。臭嘿雖不善交談,然其性豪爽,不拘小節,甚得眾人喜愛。
滋圃和楊福蓉起身給眾人敬酒,關滋圃道:“今日是我與拙荊和大家的最後一宴,明日我們就離開這裏了。”
三位堂主大驚,楊有月問:“楊夫人,你為何要離開?你和關大哥要去哪裏?”
楊尋月見張釗歎氣,連忙問道:“張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關滋圃見楊尋月急的臉都紅了,便舉杯說道:“尋月姑娘莫要擔心,我與拙荊幸不辱命,終尋得教主歸位,六百載關氏夙願,一朝得償。現工莊之內教眾雲集,日益昌盛,如日之升,如月之恒,我輩昔年立誓,護教興莊,今觀此景,心甚慰矣。我與拙荊職責已盡。莊中事務,自有後來者繼之,我輩亦當適時而退,以讓賢能。”
憶月問道:“關大哥,你們走了,要是馬大力他們再欺負我們怎麽辦?”
楊福蓉摟著憶月,安慰道:“有張大哥和臭嘿,你還害怕別人欺負你麽?”
憶月想了想,撒嬌道:“那...以後誰來教我識字?又有誰來教我武功呀?”
楊福蓉笑著說:“林姑娘可以教你識字呀,莊主教你功夫呀。”
憶月好似沒有聽見一樣,一直用手擦拭眼角的淚水。
張釗問道:“滋圃兄,你以後有何打算?”
滋圃道:“我打算和夫人隨林則徐上京城闖蕩一番,見見世麵。”
楊有月忽然說道:“關大哥,要不,您和楊夫人也帶著我吧?”
滋圃回道:“三位姑娘幼失怙恃,承蒙夫人垂憐收養,自幼及長,備曆艱辛。今莊主慈愛有加,待你等事如己出;臭嘿兄弟又常護你們周全;又有馮、林二位姑娘,與你們朝夕相伴,情同姊妹。這等安樂,何所不足呢?”
楊福蓉對她們說道:“你們好好在莊中生活,將來有一天我會和關哥一起回來看你們的。”
話說到這裏,三位堂主抱著楊福蓉哭了起來。
楊福蓉悄聲對一旁的臭嘿道:“聽憶月說,你屢次救她,若不是你,她早就被馬大力欺負了。沒想到你其貌不揚,但本事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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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嘿道:“楊夫人過獎了,我這人沒什麽本事,隻是憶月姑娘靈慧天成,穎悟絕倫,無論習文還是練武,皆能觸類旁通,舉一反三。而馬大力徒有一身膂力,他與憶月姑娘較技,猶如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楊福蓉抓著臭嘿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屋外,對他說道:“兄弟,我看幾位堂主挺喜歡你,不如你把那三個全娶了,省的她們總是纏著莊主不放。”
臭嘿道:“夫人,我這人生計困窘,身無長技,不過庸碌之輩。反觀三位堂主芳華正茂,容色傾城,豈可委身於我此等庸常之人呢?之前我曾結識一位大哥,等過段時間,我便去找他,自此之後,恐難再常至此處了。”
楊福蓉問道:“我見你勤勉刻苦,劬勞不懈,雖無大富大貴之望,然饘粥之供,俯仰無虞,糊口之資,當可無慮。以你的能力,本可自立於世,營生有術,為何自屈身份,投身工莊,居人籬下呢?”
“這...”臭嘿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楊福蓉又問:“既然你在工莊未嚐有營務纏身,緣何至今仍未啟程,去找你的大哥?”
臭嘿麵色赧然,支支吾吾道:“我...”
楊福蓉淺笑道:“你還不給我說實話麽?我看你心實係於莊中那幾個小妮子,恐其受馬大力的欺淩。你既然喜歡她們,緣何屢屢推諉,不敢明言?
臭嘿兄弟,我臨行前有句話囑咐你,那幾個堂主從小就跟著我,我對她們管教甚嚴,她們整日裏擔心受怕,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我見你這人忠厚老實,平日裏總是護著那幾個小妮子,她們也喜歡你,我和關哥歸期未定,若你離去,而我又不在莊中,若她們被馬大力糟蹋了,怕是你縱然後悔,恐亦晚矣。”
臭嘿道:“夫人放心,莊主武藝高強,有他在,馬大力定不會肆無忌憚。”
楊福蓉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賴在這裏不走呢?”
“這...”臭嘿又說不出話來了。
楊福蓉道:“莊主雖然武藝超群,性本良善,然其過於輕信於人。江湖險惡,人心叵測,稍有不慎,則禍患叢生。你平日於莊中,更需對莊主多加留意,常進忠言。每遇可疑之人、未明之事,你當以巧言相勸,明辨是非,勿使莊主為奸佞所惑。”
臭嘿抱拳道:“夫人,我知道了。”
翌日,關滋圃和楊福蓉隨林則徐回京複命。林普晴說服林則徐繼續留在工莊陪伴張釗。
一八四零年,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次年初,關滋圃在戰爭中英勇就義,終年六十歲。清朝政府追諡他為“忠節”,加封“振威將軍”。
楊福蓉將關滋圃運到淮安故裏安葬,後重新返回工莊效命。
同年六月,林則徐被穆彰阿誣陷,被發配新疆伊犁效力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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