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個地方，也就是自己這個閨房裏，陶然問過房道慧一個問題：
    “老房。我們這樣的魔女，最應該害怕什麽？我們需要害怕什麽？”
    “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叫我一聲慧姐嗎？”
    “嘻嘻，房姐是姐，慧姐也是姐，你不怕我把你叫老了嗎？聽著跟房姐一個輩分了……”
    房道慧愣了一下，淡笑道：
    “行吧。等會，你剛才問我什麽？”
    “魔女最忌憚、忌諱什麽？”
    房道慧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
    她在房間裏轉了轉，一個腦袋漂浮在半空中，沒有軀體、隻有腦袋，陶然無論看到多少次，心裏還是有點毛毛的，好在她自控能力強、臉上沒有表現出來。房道慧停止了轉悠，轉過來朝向陶然：
    “這個大房子，包括你住的這個房間，其實也算是一種對你的保護。它起到了類似坐標、定位的作用。當然，隻是一點點，光靠它還不足以定位。”
    “你問的問題，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最害怕什麽？是迷失。”
    “迷失？”
    陶然重複她的話，心中細細體味。
    “嗯，就是迷失。尤其是，能級高了以後，這個問題就很現實，”房道慧飄了過來，“所以我剛才問，你是不是已經感覺到了什麽？像你這樣，a級，潛力巨大的魔女，很容易就被，嗯，天道盯上……”
    “啊？天道？這又是啥？”
    “你就理解為世界意誌吧，或者說，我們這個世界的管理員，它無形無相、無色無味，嗬嗬，是一種很寬泛很縹緲的存在。其實，不止是我們魔女，魔物也是這樣，所以最好不要被天道盯上。”
    “被盯上會怎麽樣？”
    “不怎麽樣，輕則降下一道無形的天花板、鎖死你發展的上限，重則將你排斥出這個世界，眼不見心不煩……魔物還更糟，它們要是被天道盯上，輕則降下天劫，重則會被天道親自派出清理者，將它們清理掉。”
    陶然聽了臉上有點變色，強顏道：
    “那癡人呢？癡人也會嗎？”
    “差不多，不過你也知道，癡人是存在自動衰減的，能級越高，衰減得越快，所以天道就對他們網開一麵、有點不當回事，因此，癡人當中可能會有漏網之魚，比如，北玄之前那個老校長，澹雲道長，他到死的時候都是一個s級癡人……當然，這是極少數個例。”
    陶然有點不安：
    “老房，你剛才說，天道會把魔女排斥出這個世界……？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房道慧的回答讓陶然的心又往下沉，“天道一旦把你視作這個世界的搗蛋鬼、視作異類，就會像人體將異物從體內排掉那樣，將你踢出這個現實物質世界，流放到時間和空間的亂流中去……既然是踢出，就沒那麽客氣了，所以被排斥出去的話，基本就回不來了，因為很難找到回家的路。”
    “當然，也有例外。”
    房道慧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那位，據我所知，至少被排斥出去過兩次了。兩次都讓她找回來了。”
    陶然心中一凜，知道她說的“那位”是指房姐。
    在陶然麵前，房道慧從不稱呼房姐的名字，每次提到，都是用“那位”或者“她”來指代。
    “而且，那位曾經告訴我們，”房道慧繼續猛爆料，“她來到了我們這個世界之前，其實已經被排斥過幾次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來到我們這個世界之前？
    已經被排斥過？
    房姐是外星人？不對，應該叫異世界來客？
    是這個意思嗎？
    陶然向房道慧投去征詢的眼神，她的腦袋往前探了探、點了點頭。
    好嘛，自己不過隨口問問，就聽到了這麽一個關於房姐的八卦……
    而且這八卦還是房道慧口中說出的，可信度應該不低。
    “回到剛才說的話題，魔女最害怕什麽？是，就是被排斥出去，然後迷失在空間和時間的亂流裏……這種感覺，我差點經曆過，嗬嗬，然後就被拉了回來。”
    “那位曾告訴我們，迷失的感覺是非常痛苦的，不僅你的空間感、時間感會完全喪失，你的記憶、你的思想也會變得一團混沌，你在世上的痕跡完全被抹去，到最後，連你也忘了你自己。”
    “所以，能不迷失，就不要迷失，能不被天道盯上，就不要被盯上。”
    房道慧鄭重交代道。
    陶然抿著唇，點了點頭。
    但很快她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老房。我這種情況，應該還不需要擔心吧？我隻有a級，還隻是個小蝦米……”
    “如果從能級上說，a級確實不用太擔心，但是你不一樣，小陶。你潛力巨大。我不知道她是怎麽跟你說的，在我看來，你升s級是遲早的事，甚至不用刻意去尋找所謂的契機，契機自己就會找上門……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你的執念太深。小陶，我不知道，你這七年來是怎麽挺過來的，說實話，我都有點佩服你。但是這也帶來了一個惡果，你的執念太深，作為魔女，你的精神世界，與樂易綁定的程度太深……”
    “可是，要不是因為易哥，”陶然紅著臉打斷她，“我也扛不過來了呀。那幾年，我就是想著，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活著見到易哥大學畢業、人生有著落……如果心裏沒有這一口氣，我早就死了。”
    房道慧目光柔和了下來：
    “對，你說的沒錯。但這也導致了，你的精神印記太鮮明、太突出。”
    “做個不恰當的比喻，如果天道是一個釣魚佬，我們這些魔女都是河裏的魚，現在的你不僅又肥又大、顏色還好看，還冒著金光，你說祂會不會盯上你？”
    陶然撇撇嘴，有點無語道：
    “那怎麽辦嘛，總不能讓我離開易哥吧？反正我是離不開他的了……”
    房道慧笑了，她歎氣道：
    “現在讓你離開他肯定不現實了。我的意思是，你以後，適當地和他保持距離，沒讓你和他斷絕往來，這總可以吧？”
    陶然急了，又急又樂：
    “我跟他就一個屋，還怎麽保持距離呀。我覺得，我能忍住不偷偷爬上他的床就不錯了……”
    她紅著臉說了一句很“豪放”的話。
    這樣的話，她是絕對不好意思在房姐麵前說出口。
    但在房道慧麵前，她倒是更放得開一些。
    大概是因為潛意識裏把房姐當成了家長、在家長麵前多少還是要淑女、矜持一些，而房道慧在她心中，更像是一個大姐姐，如果往寬泛了說，說是同齡人、同輩人，也勉強說得過去。
    房道慧有點語塞，然後出了一個餿主意：
    “要不，你讓樂易多收容幾個魔女，幫你轉移一下火力？”
    “哈哈。”
    自知失言的房道慧，老臉微紅，補救道：
    “總之，我還是建議你與他謹慎接觸，一個魔女的精神錨定物是一個人類，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而且，他還太弱了，你又太強了，這種關係想一想都有點脆弱。”
    “小陶，聽到沒？你在聽吧？”
    “嗯嗯嗯……”
    回想幾個月前房道慧與自己的對話，此時的陶然心中有了點懊惱。
    還是太自信了。
    或者說，太不當回事了。
    沒有把房道慧的警告真的放在心上。
    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她想到最可怕的一種可能：
    我真的被排斥出來了！
    被丟出了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
    那個世界，有樂易、房姐她們，是自己安身立命、深深眷戀的地方。
    觀察了好一會，看到迥異於地球、迥異於龍國風格的建築和行人的穿戴，陶然心中湧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絕望。
    自己，
    這下要徹底變成孤家寡人了嗎？
    比七年前變成魔女還要糟糕？
    易哥不在我的身邊，徹底與我分開了？！
    她強行壓製著心中不斷翻騰的負麵情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努力分析當前的局麵各種有利和不利因素。
    她好像是瞬間就來到了這個地方，在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一座高塔之前。
    高塔建在了一個類似城市郊區的地方，高塔的周圍建起了十幾米高的圍牆，看著就像是某種禁地？幾百米外，隱約看見一些人形生物來回走動，但數量不多，也許是士兵，或者守衛？
    沒有經曆房道慧說的、在空間時間亂流中長期漂流、迷失的情況，可以說，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就隻有一個問題：
    自己要如何回去？！
    還能回去嗎？
    大約是半小時前，或者更早之前。
    還是黑色大房子的房間裏。
    在看得到滿天星鬥的窗邊。
    陶然安靜慵懶地躺著，身上的皮膚白裏透紅，晶瑩剔透，一副玉體橫陳、無力承歡的嬌憨模樣。
    樂易精神頭看起來倒是很足，他躺了下來，臉探過來尋找她的唇。
    “嗚嗚唔唔……”
    火熱的索取和回應再次上演。
    “易哥，慢點……讓我再歇一歇。”
    “桀桀桀，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嗷！”
    使出了點僅剩的力氣掐了掐。
    她一邊心滿意足地摟著自己的戀人，一邊感覺著……這狼藉感、撕裂感、貫通感，是如此真實。
    甚至懷疑，如果此時的身體是真實的，自己接下來幾天要下不了床了。
    某個毫無“作惡”自覺的壞人，適時地問出她心中想問的問題：
    “小然，為什麽……這麽真實？”
    然後又問了讓她又羞又氣的問題：
    “小然，你有感覺嗎？”
    她噙著他的唇，一個用力，翻過身來反客為主，把他壓在身下：
    “唔唔……有啊！你已經問過幾次了！”
    喘喘氣，她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太有了！”
    “很真實。”
    她臉紅得不行，但語氣平靜，平靜地述說著自己的感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按理說，我的感覺都是來源於你的，易哥，我對外界、對環境，甚至對我這虛假的身體的感知，百分之九十以上來自於你，你既是信息傳輸的中轉站，也是內容提供者……嗯，就是這麽個意思。但是……”
    “剛才，你進來以後，我、我的感覺好像變成了原生一樣，好像是真的是我的身體給予的真實反應……但是你也知道，我沒有身體的。”
    樂易盯著她的雙眼，憐愛又關心地看著她：
    “會不會，跟我手上這印記有關？”
    該說不說，青梅魔女這一次真的是豁出去、完全放開，她不僅把樂易左手的手套摘掉，在完成結合的時候，還全程握著樂易的左手。
    仿佛某種儀式的一部分。
    結果就是，兩人都夙願得償，而且反饋強烈到她有點消受不住！
    好幾個瞬間，她覺得自己已經魂飛天外了！
    要不是樂易在心靈頻道裏對她不停地呼喚，一次次重新把她的“魂”給叫回來，
    她真的會成為第一個在與人類歡好過程中香消玉殞的魔女。
    那就很丟臉了。
    “都怪你，”陶然嗔怪地輕咬了他的唇，上手掐住，“快說！”
    “說什麽？”
    “憑什麽這麽厲害？我可是s級以下最強魔女欸，嘻嘻，怎麽會被你區區一個人類，搞得如此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注意到他嘴角上浮現出一絲得意，陶然微微用力，樂易立即蜷了蜷身子，驚叫提醒：
    “嗷！小然你悠著點……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小然，你知道嗎，為了這一天，我忍得多辛苦……”
    “嘻嘻，真的嗎？但第一次就這麽厲害，我有點不信……你和姓樓的那個魔女在一塊的時候，她沒有教你什麽？”
    “還有！在嵌套幻境裏，你和那三個美女，謝君瀟她們，沒發生點什麽？”
    她臉紅紅地逼問著，一副“我什麽都懂，可別把我當傻子忽悠”的樣子。
    看起來，陶然對他在嵌套幻境裏發生的事情有過猜想？甚至私下裏，還和其他魔女聊過、形成了某種共識？
    樂易自然不會承認。
    而且那些虛假的記憶對他來說，也沒有承認的必要。
    “小然，你真不該懷疑我。樓滄溟之前也問過我，我當時就說了，不管怎麽樣，我都希望，把自己的第一次與你聯係到一起。我們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一路的辛苦和甜蜜，配得上這樣一種儀式。”
    陶然的眼睛紅了。
    雙眼灼灼地看向樂易，似乎要把他的樣子深深印在心裏。
    “易哥，我休息好了。”
    “啊？”
    “什麽啊，你剛才不是還想……你這個荒淫無度的昏君！”
    “嗬嗬。本昏君今日就要好好治治你這個妖女的罪……”
    也是這一次乘興而起，讓他們樂極生悲了。
    上一秒，她還摟著樂易，心中既甜蜜又有點焦慮。焦慮是快意盈胸、就要到嗓子眼了，同時也有點擔心：“易哥是不是太厲害了？我真能滿足他嗎？”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個陌生的新世界。
    “這裏是哪裏？”
    陶然冷靜下來，給自己具現了一身衣服，然後在最近的灌木叢裏蹲下來。
    看了一會，她做了一個決定：
    得想辦法進到高塔裏。
    她已經發現，
    這裏也有魔力。
    甚至，從感知裏得知，這個世界，或者說，至少在這個高塔附近，魔力的濃度，遠超地球絕大數地方。
    在她的印象中，地球的現實世界裏，能達到這個濃度且她去過的，也隻有七號魔坑坑底。
    “所以，這是一個魔力充盈的世界？一個魔改版地球？”
    陶然在心中猜測。
    “我被排斥出地球的物質世界，能夠來到這裏，是因為這裏魔力充盈的緣故？因此才不把我當做異類、順利接納了我？”
    想了想，更加堅定了往高塔裏走的想法。
    這個高塔，給她的感覺有點特別。
    很像房姐那個黑色大房子。
    就是規模上小很多。
    這個高塔的裏麵，莫非也住著很多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