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宏光塑料廠宿舍區隻有李譽屋裏還亮著燈。
    他寫寫畫畫，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停下用尺子測量比照，時而添上幾筆，時而塗改，漸漸把幾頁以紅色“濟城宏光塑料廠”做抬頭的稿紙畫得麵目全非。
    終於，他微笑著點著頭，滿意地看著紙上的成果。
    bingo！他打了一個響指，拿出幾張空白稿紙將“成果”重新謄寫了幾份，才滿意地上床睡覺。
    第二天，李譽帶著布朗“奉旨”遊玩，目的性很強的將濟城遊覽了一個遍。
    現在的濟城離後世橫豎幾十裏，近千萬人口的大城市差了幾個數量級別，二人也誌不在美景，遊覽都是草草完事。
    昨天中午的夥食不出所料的豐盛，令布朗食指大開，奈何肚子已是半飽，不能大快朵頤，殊為可惜，而李譽則以翻譯身份，陪同“貴賓”上了首席，即使端茶遞酒叨陪末座，肚子卻是敞開了吃，格外暢快。
    今日布朗布土豪上街閑逛，就是補償昨日口腹遺憾，盡享吃喝玩樂。
    而李譽，又得以隨行，幫土豪花錢，不亦樂乎。
    “這扒雞是古法製作，滑而不膩，鬆軟可口，色鮮味香，是上等的美味。尤其是這個店裏，現做現吃，那更是口味一流，香不香。來，嚐一個雞腿。”
    李譽用筷子輕輕一戳便把扒雞分開，將一塊雞腿夾給布朗，自己則把另一條雞腿放在自己盤子裏。
    土豪小胖子很大方，不在意新結識的好友一起享用美食。
    實際上，李譽的花銷是可以找廠子報賬的，但布朗樂意埋單，他也就幫廠子省錢了。酒足飯飽，二人來到人民公園散步消食，在樹蔭下有個石桌，李譽將布朗帶到這裏坐下。
    李譽從背包裏拿出一個紙盒遞過去：“科林，送你一個禮物。”
    布朗欣喜地拿過來，拆開後，裏邊是個綁有挎帶的鋁製軍綠色的水壺，壺身輕巧，便於攜帶，正中央還有個紅色的五角星，別致又漂亮：“謝謝，我很喜歡。”
    “兄弟，能說說你的情況嗎，我感覺你不像一個記者的樣子。”李譽斟酌著詞匯，“當然，我不是懷疑你，隻是，你與我心目中記者完全不同。”
    “我隻顧著吃，顧著玩是吧？”布朗笑了，他把水壺放到包裏，“實話實說，采訪從京城就定稿了，來濟城隻是既定流程，不好推卻。”
    這和自己猜測不遠：“也就是說：濟城，來不來都一樣？”
    “對。要不怎麽派我來，要知道，我入報社才半年。”布朗撇撇嘴，“李譽，我跟你說了實話，但這些話可別說出去。”
    李譽點頭承諾：“嗯，我答應你，不會說出去的。”
    其實，不需要李譽去說，領導們肯定是通過其他途徑知道，或者猜到了，隻是沒點破。
    “來中國一趟，感覺怎麽樣？”李譽放棄了上一個不便細問的問題，轉換了話題。
    “群眾熱情、風景秀麗、食品精美、物價便宜，曾有美國一些不負責任的媒體把這裏寫成了水深火熱，但我親身感受了一下，感覺是在天堂。”布朗感慨道，他頓了頓，遺憾滿腹，“可惜我明天就要離開了，我會懷念這裏的。”
    “嗯，聽你這麽評價我很高興，看來你真的喜歡這裏。”李譽認真的評價道，然後他從背包裏拿出一些紙張放在了布朗麵前，“在你離開前，我有些東西想讓你看一下。”稿紙內容，正是昨晚熬夜趕出來的。
    第一張是個麵具，巨大的慘白色空洞骷髏頭造型，沒有牙齒，但有尖尖的下巴和拉得長長的嘴，鼻孔是個洞，還有仿佛皺著眉頭一樣的誇張空洞眼眶，上邊有標注“ghostfaceask”——鬼臉麵具。
    “有點意思。”布朗微笑著自言自語。
    第二張是個戴著鬼臉麵具的人物造型，大體是個手握匕首死神樣子：黑色連帽袍，寒光閃閃的匕首，匕首上有血液滴落，襯著慘白色鬼臉麵具，看起來陰森可怖。
    “哇哦，”布朗誇張地叫了一聲，造型讓他覺得很帶感，“你應該晚上拿給我看，而不是白天，那樣更有氛圍。”
    李譽笑了笑。
    在李譽的上一世，這款包括鬼臉麵具的造型出現在1996年上映的恐怖片《驚聲尖叫》中，成為經典的熒幕形象。
    不過，它的設計版權歸屬於funord公司。1991年聖誕節期間，funord公司推出了一個“fantasticfaces”神奇麵孔的活動，公司雇員布裏吉特·斯萊爾丁brigittesoyertin設計了這個形象，最初定名“thepeanuteyedgd公司拒絕了，還在電影首映前更改了新名字“ghostface”。
    借著恐怖片的風頭，這套造型聞名全球，一直是美國萬聖節市場上最暢銷的服裝，賺得盆滿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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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譽又翻出另一張稿紙，上邊有合同樣的文字，說道：“科林，簽上名字，寫上時間、地點。”
    “為什麽？”布朗茫然道。
    “算是協議書吧！”李譽伸指點了點稿紙上的造型，“你眼前看到的形象在這個世界上是首次出現，我還沒來得及申請版權，就讓你看去了。你就寫個證明協議吧。”
    先小人後君子。李譽把話說得明白。布朗聳聳肩，痛快地簽了字，然後，就見李譽變戲法一樣又摸出一個印泥。
    “好吧，敗給你了。”布朗心裏吐槽，但也老實地摁了手印。
    “e。”李譽收起了印泥，對於布朗的識趣很滿意，“科林，從現在起，還有一個半月就是萬聖節，除了南瓜燈和糖果，我相信一個有意思的裝扮也是必不可少的，比如……”
    “比如這個服裝，這個鬼臉麵具。”布朗眼前一亮，剛才光顧著看熱鬧了，忘記了這東西是有潛在價值的。
    “bingo！”李譽打了個響指，“我們可以做一些這樣的麵具，在萬聖節發售，應該能賣出去吧？”
    “你是說‘我們’？”布朗問道。
    “是啊，中國沒有萬聖節。”李譽理所當然說道，又反問，“有合作機會，你不會視而不見吧？”
    李譽的學徒工資是每月20元，重生那晚他把家翻了個底朝天，匯總的現金資產是34塊5毛7分錢。此後除了買鋁水壺作禮物需要自己承擔，其餘接了布朗後，買橘子、坐公交、早餐請客油條豆腐腦等等，這些是可以報銷的。今天他吃喝很歡實，是布朗兜底，當布朗一走，李譽又要與“扒雞”、“扣肉”這些“奢侈品”絕緣，再次進入量入為出、扣扣索索的日子中。
    李譽自然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
    自布朗出現，他便想著能搭上這根線，掙些錢，至少能吃喝無憂。
    雖然這個時代物資匱乏、憑票供應，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東西，但兜裏厚實，心裏會有底兒、不慌。
    他不擔心所托非人。甭看布朗看上去沒心沒肺的樣子，實際上，他能迅速融入當地大吃大喝，入職半年就能跟著主管跑國外，都顯示他有開拓精神和不為所知的過人之處。
    別的不說，膽量和見識是不缺的。
    布朗有些感興趣，他身子坐正，語氣也嚴肅了幾分：“說說你的想法。”
    李譽分析造型中的各個部位：“這東西沒有太大難度，麵具調好了模子，直接擠塑成型，鐮刀用吹塑，至於黑袍，外包即可，我們塑料廠完全能造。所以，我想：由我們塑料廠製造，組織運輸，運到美國去銷售，你在那裏……”
    “不，不，這種方法不可行。”布朗打斷了李譽的話，“中美尚未建交，運輸怎麽辦？”
    “運輸不是問題，可以找個第三國，做轉口貿易。”李譽早就深思熟慮，張口就來。
    布朗卻“嗤”的一笑：“完全沒有必要，中國能造的東西，美國也可以造出來。為什麽不直接美國本地製造呢？”
    美國一直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而當蘇聯解體之後，這種想法將會更甚。即使現在，布朗們無法想象，落後的中國會賣東西給自己。
    直到中國把成本做到極致，把他們打得丟盔棄甲。
    李譽沉默了。
    不過他的沉默隻是不想解釋，因為他考慮到，現在距離萬聖節滿打滿算就一個半月，時間本就有些緊張，貿易若還出現在兩個未曾建交的國家，不確定因素太多，即使說服布朗同意，最後也未必能成。
    “那隻能另一個方法了：授權生產，掙授權費。”李譽說到b計劃，一個更成熟的一個想法，“我跟你簽一個委托協議，委托你全權代理死神麵具在美國的授權事宜。你隻要找到對此感興趣的公司，簽署協議，按產品銷量提成即可，無成本，無風險，我們五五分賬。”
    “這個聽起來不錯。”布朗咬著嘴唇，笑著說道，“我很奇怪，你怎麽設計出這樣的造型的？說起來，這個造型挺適合萬聖節，我甚至想不出，中國有哪個節日能讓這款造型放上銷售櫃台。”“並不奇怪，天底下甭管中國人、美國人，化為枯骨以後都是一樣的，這個麵具形象脫胎於骷髏頭。要說起整個造型設計的初衷……”李譽頓了頓，看向遠處，“高中時候，我有一次做了一場噩夢，夢裏有個持刀的黑衣人，拿著寒光閃閃的匕首，戴著白色的骷髏麵具在追我，追啊追的，最後我跑不動了，他就砍了我一刀，然後問我數學問題，我答錯一下，他捅我一刀，答錯一下，捅我一刀，也不知道捅了多少刀，嚇死我了。”
    他麵上露出恐懼的神色，仿佛再次陷入了那場噩夢。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李譽奉獻了奧斯卡級別的表演。
    布朗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夢裏的麵具人是你數學老師。”
    李譽失笑：少年，你腦洞真大，我就是隨口胡謅，你都腦補成了“心理陰影”係列。
    “可能吧。誰知道呢？！”李譽神情從噩夢中“恢複”，說道，“醒了後，我渾身都被汗濕透了，再後來，由於夢裏的形象太深刻了，我就拚命回想，拚命捕捉夢裏的形象，並記了下來，最後有了整個形象的造型。當然，也有後期的反複修改，這個就不用說了。”
    布朗歎服：“好傳奇！誰能想到，如此一個令人過目難忘的形象，竟然出自於一個噩夢。”
    李譽心說：別著急感慨，夢境出來的形象可不是隻有一個。
    美國大導演詹姆斯·卡梅隆的《終結者》靈感也是一個夢。
    1977年，卡車司機看了《星球大戰》，確立了自己的人生方向，開始熟悉電影製作器材。
    1981年，他人生中第一次接過導筒，跑到意大利去拍攝《食人魚2：繁殖》，結果與製片方相處非常不愉快，在此期間他做了個噩夢，有了《終結者》的劇本。1984年，他自編自導的《終結者》上映。
    ……此後再執導影片，就一帆風順了，隨著《泰坦尼克號》、《阿凡達》的上映，最終確立了他頂尖導演的地位。
    眼下才是1978年，李譽忽然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美國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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