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就在氣氛陷入僵局時候，徐素梅說話了。
    她第一句話，李譽就發蒙，不知道說誰。
    但他發現吳華翰很是緊張，嘴都有點哆嗦，最後，吳華翰恭敬地叫了一聲：“徐姨。”
    原來，這是吳華翰的小名。
    “栓子。你爸在的時候，我們這些老人兒跟著他幹，起早貪黑，不辭辛苦，沒喊過苦，沒喊過累，這些年也就這麽過來了，這廠子效益一直還行。你小的時候，天天在車間裏跑來跑去，我們都偷偷帶糖給你吃，結果你吃出了齲齒，你爸打了你，讓我們誰也不能寵溺你，回頭你再給我們要糖，還奶聲奶氣地發誓：絕對不打小報告。”
    徐素梅絮叨著往事，吳華翰變了神情。
    “前年你爸走了，這廠子你說敗就敗了，客戶讓你得罪走了，訂單也少了，勉強堅持個兩年，終於關門了，這是你希望的嗎，你就是這麽對待從小寵著你到大的叔伯阿姨的嗎？！是啊，這廠子是你的，你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可你想過我們，這些跟著你爸幾十年，看著你長大的老人兒的生活嗎，你關心過嗎？！自從廠子關門，我做貨郎子，天天走街串巷，老呂有個好兒子照應還好，但現在沒事也給人拉貨，老齊，最疼你的你齊叔，現在在街頭擦鞋，這些你知道嗎？”
    徐素梅說話不快，但句句紮心，此時的吳華翰眼眶都紅了。
    “社區工會的讓我們一起上法庭起訴你支付退休金，真要是上了法庭，憑我們幾十年的工齡，你把廠子賣了都賠不起。我們臉皮薄，也看在你爸當年待我們不錯的交情上，我們拒絕了，甚至一直都沒有跟你掰扯過鬧過。這些你知道嗎？”“今天小譽來買廠子，我問他我們這些老人兒怎麽辦，他說他是孤兒院長大，缺少親情，所以更注重感情，我們這些人兢兢業業幾十年把青春都耗在一個廠子裏的精神他很看中。他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全廠的老人兒他都會保留，甚至還主動說，退休時，會按我們實際進廠時間算工齡，我相信他摸著心口說的話。”
    “栓子，你徐姨，從小到大都沒求過你什麽事，你要是有良心的話，你徐姨就求你今天就把廠子賣給他吧。讓你這些叔伯阿姨晚年能有個指望。”
    徐素梅說到這裏，她自己也是泣不成聲，老呂在旁邊寬慰她，寬慰著寬慰著，自己也在抹淚，老孫頭更是不堪，轉過身去，一手捂著臉，一手無意識地劃著地麵，肩膀一抖一抖地。
    吳華翰也哭了，他想起了小時候徐姨待他多親，想起了車間裏多開心，也想起自己的父親，用臂膀撐起這個廠子，撐起了這個家的辛苦。
    隻是，後來他外地求學，漸漸淡忘了這股親情。
    現在，被人指著脊梁骨，才想起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惡”：太混蛋了。
    他跑到院子裏，接了舀子水，從頭上澆下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當他再次回屋的時候，眼睛還是紅紅地，他主動的對李譽說到：“轉讓合同帶了嗎，簽了吧，5萬美元，你全拿走。”
    然後他盯著李譽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我要把廠子所有老人兒的養老寫進去，你要是做不到，我跟你沒完。”
    這樣就決定賣了？李譽有些懵逼：是什麽讓你作出這個決定的，是感情，還是退休金的威脅？
    還有，大冷天的澆冷水，你不會感冒的嗎？
    “栓子。”徐素梅抹幹了眼淚，聽了吳華翰的話有些動容。
    “徐姨，”吳華翰不敢抬頭看，怕哭出來，他低著頭說，“我還是小時候的栓子。”
    “嗯，徐姨知道，知道。”徐素梅顫巍巍地說。
    “抓緊的。”在場的，吳華翰隻有麵對李譽的時候情緒才能“橫”起來，“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把合同簽了吧。”
    李譽這時才懵懂地覺著：或許他終於不是學富五車的約翰·吳，而是小時候把牙都吃齲齒了的栓子。
    李譽再怎麽說也是曾經簽過n份協議的合同達人，光算重生後，都不老少了，這時候，拿來稿紙，刷刷刷刷，一會兒就草擬了合同，遞給吳華翰。
    上邊有關於安置退休職工的部分，明確了要按進廠時間算工齡，算退休金。其他地方有些籠統，但也不失嚴密。
    吳華翰閱讀後點點頭，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李譽也簽字按手印，一式兩份，各自收好。
    這份合同還有一些地方的權責沒有厘清，但大體上完成了轉讓，具備了法律效力，等約定時間內，李譽的款項到賬，這“彼得服裝廠”就該改姓了。
    吳華翰走了，臨走前拉著徐姨嘮了很長時間的家常，還給呂大叔和孫大叔分別鞠了一躬。
    今天之後，他又是當年車間裏寵溺的好孩子。
    “吳哥，以後有空了，回來看看。”李譽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你想攆我走，也沒那麽容易。”吳華翰勉力笑著說道，但眉宇間還是很落寞，“好好幹。我不是做這門生意的料，敗了廠子。現在到了你手裏，我希望你能將他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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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廠名，你隨便改吧。”吳華翰表情暗淡，“我爸不叫彼得，那是投資我爸建廠的人的名字，後來我爸把股份回購後，一直沒改而已。”吳華翰的小轎車消失在了大道盡頭。
    “呂大叔，孫大叔，徐阿姨，把大門關上吧，咱們進來開個會。”李譽對幾位長輩說道。
    “好嘞。”呂大叔回應道，他覺得跟做夢一樣，幾天前他幫著拉貨的一個後生，成了他的上司，還有比這更稀奇的事兒嗎？回去跟兒子講的時候怎麽說，說你老爹我又找到組織了，還是你老爹我幫著組織找到部隊了？
    會議室在緊挨車間的一排平房，這平房裏也有財務、辦公室、廠長室等機構。
    孫老頭找了個抹布，使勁的擦了擦桌子凳子，李譽也沒潔癖，就示意大家都坐下來。
    “挺離奇的。”李譽自嘲地笑了笑，一句話把呂大叔、徐阿姨、孫大叔都給逗笑了，驅散了一些傷感。
    他拍了拍剛剛擱在桌子上的一摞文件，這都是公司資料：“我先說一下我的想法，大家有什麽不同意見，等我說完了可以提出來。”
    呂叔等人則每人拿了個本本，準備記錄，畢竟是領導發言嘛！
    “第一個是人員的問題。在這裏拜托呂叔、徐阿姨，你們兩位受累，把原來的員工都給找回來，告訴他們幾點：1，工資暫時按之前來開，但原則是等廠子穩定了，會有提高，而且我承諾，每年年底，會有不低於一個月工資的獎金和分紅。2，工齡按進廠時間計算，以後據此核算退休養老。3，不願意回來的或者找了工作回不來的，告訴他們，我會著手解決工齡買斷或者退休養老問題。這個需要他們耐心一下，慢慢解決，我給個時間點，半年吧，別讓他們覺得我是托辭。4，新員工的招聘，這個由徐阿姨把關。5，……想到再說吧。”
    “第二個是崗位問題。原則是人員回來後再回到原崗位。但是，現在廠長沒了，我又是個外行，暫時不想插手具體管理工作，所以，我建議臨時由徐阿姨兼任廠長。負責全廠大大小小的事情，權限包括任免。徐阿姨，你還要負責盡快組織起能生產10萬雙鞋子的人員隊伍，責任非常重大，能行吧徐阿姨，我可隻能指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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