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千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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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小魚兒忙得不可開交,蓋因長安戰事吃緊。她自家中挪出千兩白銀,四處奔波采買糧草,又吩咐相府之人,打著壓樊樓慈善基金會之名,每日為城頭守軍配送飲食。
    她本想以楊鮦麵容示人,卻遭謝南斷然否決。如今她身體漸有變化,相府將她看得嚴嚴實實。出行之際,非但有軟嬌護衛相伴,更有數名丫鬟與女醫隨侍左右,這讓李漁好不自在。
    想她往昔身為公主,出行亦是前呼後擁,可今時不同往日,此刻她一心為家操勞奔忙,這般時刻被人照料,行動諸多不便。
    無奈之下,她隻得尋到鄭秋,軟磨硬泡,終是說動她出麵幫忙。一則幫自己勞軍,二則趁此機緣將慈善基金會與中央銀行運作起來。
    過些時日,她還打算再省出些銀錢,以蘭蔻坊與冰雪城之名購置冬衣,贈予守城將士,好讓他們也不至於太過辛苦。
    她憶起楊炯昔日之言,即便彼此政見有別,目標各異,但當兵衛國之人確是無辜,不可淪為犧牲品,理當有人為其著想。雖說自己助力微薄,可小魚兒見士兵得以飽腹,心中便覺歡喜。正如那冤家所說:“在家中,飲食總該好些。”
    念及此處,李漁掀開轎簾,輕聲喚道:“青黛,我要出去!”
    “我的姑奶奶喲!你就饒了我吧!今日你能出來,已是瞞著娘,莫要為難我了。” 青黛那娃娃臉皺成一團,沒好氣地回應。
    “那你進來坐,陪我聊聊!你站在外頭作甚?若叫楊炯知曉,還道我故意欺你!” 李漁輕哼一聲。
    “我的好公主!你哪來這許多說辭?軟轎空間有限,我進來了你咋辦?如今你可是咱家的寶貝,便是你砸了祠堂,夫人都得好生哄著,你可別折騰了!” 青黛滿臉無奈。
    “停!停轎!” 李漁高聲呼喊。
    軟轎落定,李漁步出轎子,挽住青黛手臂,悄聲道:“莫要貧嘴了!我此刻戴著人皮麵具,放心不下鄭秋,想去瞧瞧她發放糧草的情況,咱們速去速回,娘不會知曉。”
    “公主,並非我多嘴,鄭夫子聰慧過人,一個頂咱們十個,你有何放心不下?”青黛滿臉疑惑。
    李漁邊走邊回應:“你不懂她!她雖聰慧過人,可脾氣更大。發放糧草之事,我倒不擔心她完不成,隻怕有不長眼的招惹她,她盛怒之下,恐又做出什麽驚天動地之舉。”
    “整個長安誰人不識鄭夫子?怎會有人膽敢冒犯?莫不是瘋了?太學生們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將其淹死。” 青黛滿臉狐疑,實難想象何人如此膽大妄為。
    “還真有!” 李漁冷哼一聲,轉頭示意青黛仔細查驗自己的麵具,而後朝勞軍之處行去。
    尚未走近,便見鄭秋身著一襲白色夫子服,雙手抱胸,凝視著頭頂飄揚的左相府旗幟,怔怔出神。
    楊鮦款步上前,笑語盈盈:“鄭姐姐辛苦啦!”
    鄭秋橫她一眼,挑眉問道:“可是你所為?”
    “什麽呀?” 楊鮦佯裝不知,連連搖頭。
    “你可真行,這些鬼點子楊炯教你的?”
    楊鮦依舊搖頭,無辜地望著鄭秋。
    鄭秋咬牙切齒,瞥了眼頭頂的相府旗幟,嗔罵道:“你以為這般便能使我鄭秋就範?想當初楊炯那般損毀我名聲,我都不屑一顧,你以為區區代相府勞軍之事便能拿捏我嗎?”
    楊鮦見心思被戳破,笑著挽住她胳膊,取出一封楊炯寫給鄭秋的信,笑道:“這個拿捏不住你?那這千裏送來的家信呢?”
    鄭秋見信封上熟悉的筆跡,一把奪過,抽出信箋覽閱:
    杕韻妝次:
    吾遠羈北地,歸期杳然,唯憑尺牘,遙寄情思。每念及君,心憂辭陋,未敢輕易落墨。初擬托鴻雁以傳信,然恐其難表吾心之萬一。君性靈秀而多乖,吾素仰君之高情,敬畏有加,故慎之又慎,方援筆濡墨,書此錦箋。
    自涉大漠,常思修書,然臨箋惘然,不知何從。君才情卓犖,雅韻天成,吾若言辭俚俗,恐君嗔怒;若藻飾過甚,又恐君疑吾炫才。徘徊良久,行行踟躕,乃至右廂朝順軍司,始成此函。
    吾心拳拳,欲語君沙場軼事,恐拂君意;欲述塞北景狀,又恐君嗔吾不解風月。輾轉良久,忽念君素愛雅菊,遂決意覓異種以博君歡。
    幸逢大食商旅,幾經探尋,得洋甘菊種。此花產自極西,暮春始發,色呈淡黃,花團錦簇,嬌俏可人。大食人雲,其花寓不屈於逆境、愈挫而愈勇之意,吾料君必欣然。
    待吾旋歸,定當躬耕隴畝,為君植此洋甘菊,解君春日菊荒之憾。又聞其香似深秋之奈,淡雅幽微,清而不媚,君見之必心歡喜。
    且聞此花複有 “和好” 之寓,待吾歸來,捧花趨府,再續歡情,君意若何?
    翹首企踵,以待重逢。
    炯傾慕頓首。
    端平二年,葭月新元。
    鄭秋閱罷,伸手道:“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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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 楊鮦一臉戲謔。
    鄭秋毫不忸怩,直言道:“種子!”
    “哈哈哈!你怎知他會將種子一並寄回?” 楊鮦笑問。
    “哼,他向來謹慎,費神覓得奇花種子,定會送回悉心培育。北地苦寒,又值兵亂,哪有餘暇種花。” 鄭秋輕哼。
    “你竟如此了解他!”
    鄭秋白她一眼,嗔道:“他信中言此花暮春方開,若不早作安排,待他歸來,如何騙我?”
    楊鮦遞過一個布袋,笑罵:“你就不能佯裝不知?忒不解風情!等他歸來,如何為你種花?”
    “哼!你還好意思說!我瞧你與他串通一氣,合起夥來哄騙於我,我的字可是你告訴他的?” 鄭秋柳眉倒豎,嗔怒瞪視。
    楊鮦聳肩:“有杕之杜,韻依瓊琚!此等言語,有何不可言說?楊炯曾言,有杕之杜,其葉楚楚。韻之清揚,君子所慕。”
    “胡說八道!楊炯豈會出此言語!” 鄭秋咬牙切齒。
    “哼,你以為你逃得脫,遲早是我相府的人。” 楊鮦昂首挺胸,誌在必得。
    “你……” 鄭秋氣結。
    楊鮦不理會這嘴硬的女子,行至前來領糧的一名士兵跟前,問道:“你多大?怎麽如此年少便來從軍?”
    “我十一,不小了!” 少年稚氣未脫的麵龐滿是倔強。
    楊鮦見狀,輕歎一聲,吩咐道:“僅一個饅頭,可吃得飽?多取幾個。”
    “不必,我聽他們說,相府的勞軍糧最為上乘,我若多取,他人豈不是要挨餓?” 少年連連推辭。
    “莫要囉嗦!” 鄭秋一步上前,抓起兩個饅頭徑直塞入他碗中,罵道:“滾蛋,明日再來!”
    少年見這美貌女子脾氣甚急,眉眼間威嚴盡顯,不敢絲毫違逆,抱起饅頭便跑,邊跑邊喊:“多謝少夫人!”
    “你…… 你休要亂叫!” 鄭秋高聲呼喊。
    楊鮦哈哈大笑,轉身對身後相府眾人道:“都聽清了!鄭夫子是咱家的人,日後需多長心眼,莫要衝撞。”
    “是!” 相府眾人齊聲應諾。
    鄭秋見此情形,恨得咬牙切齒,隻覺這楊鮦與楊炯一般難纏,好似賴上了自己一般。
    “鄭夫子安好!” 一道陰鷙之聲傳來,拉回鄭秋的思緒。
    鄭秋蹙眉,待看清來人,冷笑不語。
    二狗見此,眼神陰冷,寒聲道:“鄭夫子見到本皇子,難道不該行禮嗎?”
    “你算個什麽東西?不想死就給我滾!我家人你也敢覬覦?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長得醜,想得美!”楊鮦跳腳大罵,她早就想弄死這狗東西了。
    二狗聞言一怔,隨即暴跳如雷,猛拍輪椅扶手,怒吼不休:“你找死!你一相府小妾,竟敢如此對本皇子言語!無法無天!給我將她拿下!”
    青黛見他身後內衛竟真想動手,目光驟冷,拔劍出鞘,護在二人身前,冷聲道:“諸位且思量清楚,瞧瞧頭頂旗幟,莫要自尋死路!”
    “給我上!有何後果本皇子一力承擔!” 二狗怒喝不止。
    “哼!” 李漟一言不發,身著紅衣似火,緩步行至眾人麵前,鳳眸掃視,氣勢逼人,內衛紛紛後退。
    “你這長安留守如此清閑?糧草可籌備妥當?在勞軍處尋釁滋事,你便是這般提振軍民士氣?” 李漟連聲質問。
    “哼,敢問李尚書!見皇子而不行禮,此乃何罪?” 二狗怒目而視。
    “何罪?你算哪門子皇子?宗室可有你的譜牒?你與誰擺皇子架子?” 李漟極盡譏諷。
    “你……!”
    “你在這幹什麽?” 李淑聲音冷峻。
    二狗聞得此聲,躬身行禮:“皇姐,我來視察勞軍處。”
    “李淑!不是我說你,管好你家這癩蛤蟆,別什麽天鵝都敢覬覦。” 李漟冷嘲熱諷。
    李淑聞言,望向一旁眼神晦暗的鄭秋,便知二狗來意,隻覺頭痛欲裂。才掌嘴二狗不久,怎麽又來招惹鄭秋,偏巧還被李漟撞見,此刻她恨不得立斃二狗,可在外人麵前,又不得不護著他,直氣得她七竅生煙。
    “說話客氣點!” 李淑冷聲道。
    李漟蹙眉,行至李淑身前,冷聲道:“你可知你招惹了何人?先覬覦我五妹,聽聞你這癲蛤蟆弟弟常去我五妹的蛋糕坊騷擾,如今又來糾纏鄭秋,你不知她是相府的人?對了,楊炯有信來,可知給我信中所言為何?”
    見李淑皺眉,李漟寒聲道:“家事已知,等我歸家。”
    李淑沉默,轉身對二狗身後的內衛道:“走!”
    “皇姐,你便任由那賤人如此折辱我?” 二狗雙手緊攥輪椅扶手,切齒痛恨。
    李淑令內衛將二狗推至湖邊,目光無神,淡淡道:“你的妃子和月娘皆有身孕,我隨時可以殺了你。”
    “我……” 二狗驚恐。
    “下次,我出此言時,便是你的死期。” 李淑語調平靜,無波無瀾。
    二狗咬牙,雙手顫抖不止,他深知李淑已動殺念。
    “你前幾日在朝堂險些壞了父皇的大事!若非父皇僅令我掌嘴,那時你便已然喪命。” 李淑淡淡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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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頭見二狗緘默不語,李淑又道:“如今野利遇乞圍城,今夜恐便攻城。梁師都會攜你四處巡訪,你即便是演戲,也要給我示人以親民之態,與民同苦。演說之辭我已令人備好,尋機在軍民前宣講一番,後續造勢我自會助你完成。
    依父皇與老太君的謀劃,守長安城七日,耗野利遇乞五萬兵力。而後,放其剩餘五萬兵入城,皇城禁軍五萬將其驅至西北烏龜潭。你會提前被送出長安城,往翠華山清涼寺,那裏有父皇所藏五千僧兵,個個武藝高強。你領兵於烏龜潭等候,父皇已令內衛埋三萬轟天雷。引爆之後,你收拾殘局。保衛長安之功便歸於你身,秦王的封號便是你的。”
    二狗聞言,麵露驚喜,望向李淑:“當真?”
    李淑麵無表情,擺手示意,身後內衛會意,推二狗離去。
    冷風呼嘯,拂麵如刀。
    李淑獨立於這肅殺天地間,一頭烏發任由冷風肆意撥弄,狂舞不停,幾縷發絲淩亂地拂過那絕美麵龐。素色衣裙在身,被狂風席卷,與身後在風中僅存的枯柳殘枝一同劇烈搖晃。她亭亭玉立,身姿單薄柔弱,仿若謫落凡塵的仙子,周身彌漫著深入骨髓的孤寂之情。那憂愁似是有形之物,於眉梢眼角凝聚氤氳,縈繞不散。
    “楊炯即將歸來!” 腦海中清冷之聲陡然響起。
    李淑沉默不語。
    “你不是一直想見他嗎?” 那聲音滿是疑惑。
    李淑聞之,冷聲道:“見他作甚?自白馬寺後,他可曾寫過一封信給我?”
    那聲音聞此言語,嗤笑道:“看來李漟的話真的氣到了你!”
    “是!我生氣!我很生氣!他為何致信不相幹之人,卻獨獨不與我書?” 李淑聲嘶力吼。
    “唉!你也並非如你所言那般灑脫,我勸你莫要這般執著,我發覺你已將見楊炯當作行事之由,每有所為,都以為楊炯會理解,期望他能懂你、護你,可今日方知事實並非如此。
    你其實知道,你心中的依靠,那個楊炯乃是你憑空塑造,他是你的精神支柱,卻並非真實之人。當幻想與現實衝突,你難以接受,故而生氣,對嗎?” 那聲音平淡而言,理智非常。
    李淑聞言,淚水再難抑製,奪眶而出,隨風飄飛。
    “我勸你莫要自欺欺人,你的精神寄托是虛幻的楊炯。我的寄托是為母報仇,如今你幫我達成,我死而無憾。你的寄托是那無條件支持你的楊炯,可這個寄托終會破滅,那時你將何以為繼?被他所殺抑或自戕?” 那聲音字字如刀,直刺李淑內心最柔軟之處。
    李淑拭去眼角淚花,淒然一笑,款步沿湖邊而行,悠悠道:“他定會如我所想。”
    “你還在自欺!楊炯自幼由皇後撫養,與李漟、李瀠共讀。你也看見了鄭秋手中的信,他顯然致信給了每一個人,獨獨缺你,這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那聲音怒聲斥責。
    李淑沿著湖邊的駁岸石輕巧躍步,右畔是大風呼嘯下波濤洶湧的湖麵,浪濤翻湧似要吞天噬地,白色的浮沫飛濺而起,打濕了她的裙擺邊緣。左手邊則是在狂風中痛苦掙紮、幾近彎折的殘柳,細長的柳枝狂舞,抽打著空氣發出咻咻聲響。
    她似是毫不在意自己會落下這湖水,在那間隔的駁岸石上歡快地跳躍前行,如一隻靈動的小鹿,那平日裏端莊的麵容此刻滿是孩童般純真無邪的笑意,雙頰因興奮而微微泛紅,眼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然而,若有人定睛細看,便會發覺那不斷從她眼角滑落的淚水,與這燦爛的笑容相互交織纏繞。那模樣,乍一看竟透著幾分瘋癲。
    她自顧自地喃喃說道:“無妨,我早有準備!我的墓誌銘便由他來寫。”
    “你簡直是個瘋子!” 那聲音怒喝。
    “楊炯必須支持我,若他負我,我們便同穴而眠,我來為二人撰寫墓誌銘。”李淑仿若未聞斥責,依舊一步一跳沿駁岸石前行,笑聲愈發癲狂,回蕩於天地之間,似要將心中的悲喜與決絕宣泄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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