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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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楊炯隻覺周身昏沉,仿若沉醉於烈酒之中,難以清醒,間或更有那劇痛如電殛般猛然襲來,直攪得髒腑翻湧,嘔意難遏,頻頻幹嘔,模樣好不淒慘。
盧和鈴守在一旁,瞧著他這般受苦,心疼得猶如萬蟻噬心,眼眶也泛起微紅。此刻,她滿心隻盼著能快些趕到太原府,尋來那杏林妙手,將楊炯的病痛連根拔除。
這一路上,她無數次在心底暗暗思忖,恨不得以身相替,好似隻要楊炯能免受這苦楚,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無怨尤。
“和鈴姐?” 楊炯氣若遊絲,輕聲喚道。
“在呢!姐姐在這兒!” 盧和鈴忙不迭地應著,雙手緊緊攥住楊炯的手,似是要將自己渾身的氣力都渡給他,盼著能借此給予他些許慰藉,撐過這難熬的時刻。
“我頭疼得厲害,和鈴姐,你陪我說說話,聽著你的聲音,我便能舒坦些。” 楊炯眉頭緊蹙,苦苦哀求。
盧和鈴重重點頭,稍作思量後,柔聲道:“好,姐姐陪你說。”
“和鈴姐,咱們有多久沒見啦?” 楊炯知曉盧和鈴此刻心境不佳,故而有意挑起話頭,想引開她的愁緒。
說起往昔,楊炯心底滿是愧疚。
打小便因原主的緣故,二人有了嫌隙,言語間的傷人話語致使彼此漸行漸遠。待他穿越而來,再度相逢時,已然是皇宮選秀之際。
那時楊炯未曾多想,隻當故人重逢,能幫襯一把自是義不容辭。卻不料盧和鈴那倔強性子,讓他碰了一鼻子灰。可既已把話說開,楊炯也唯有尊重她的意願,給了個上上之評,盼著能順遂她的心思,助她一臂之力。
誰曾想,世事無常,盧和鈴竟因他被推入井中。那危急關頭,楊炯不及思索,滿心隻想著救她性命,情急之下施了人工呼氣之法。
那日的情形,楊炯至今記憶猶新,他被鄭秋打醒後,滿心悲戚,隻道盧和鈴已香消玉殞,悲憤交加之下,恨不得立刻手刃李沛。
後來聽聞盧和鈴蘇醒,又被逐出宮去,楊炯這才猛地驚覺,自己當眾那番舉動,於盧和鈴而言,該是多大的衝擊。雖說這世道封禁禮教並非嚴苛至極,可這般事傳揚出去,對一個姑娘家而言,亦是難堪重負,非凡人所能承受。
楊炯生怕她一時想不開,做了糊塗事,又深知盧和鈴向來以姐姐自居,暗地裏同自己較著勁呢,若明目張膽地幫扶,她定是不肯接受。
思及此,楊炯靈機一動,知曉她不願欠人情,尤其不願欠自己的,那便索性這般半遮半掩地行事,磨她一磨。料想以她那溫婉性子,總歸會耐不住,最終接納自己的援手。
果不其然,盧和鈴聲名盡毀,遠走太原府,到底還是接受了他的幫助。
此刻,盧和鈴聽得楊炯發問,不假思索,輕聲道:“月盈二度,更曆一十七晝夕。”
楊炯聞言,沉默良久,終是幽幽一歎:“和鈴姐,是我當時思慮不周,對不……”
話未及說完,驀地,一絲冰涼抵住他的口唇,緊接著,盧和鈴那柔和之聲傳入耳中:“莫要再提了,你救了姐姐的命,姐姐怎會怪你?”
楊炯心下明白,盧和鈴性子溫柔善良,縱有千般苦處,也隻會默默藏於心底,絕不肯輕易吐露半分,更莫說在自己麵前示弱了。瞧她此刻,那姐姐的端方做派盡顯,一絲一毫也不願失了那份深藏於心的矜嚴。
念及此處,楊炯摸索著握住她的手,輕輕拿下,嬉皮笑臉道:“許久未見,和鈴姐,不知現下可是出落得愈發標致啦?”
盧和鈴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嗔怪道:“不許同姐姐這般油嘴滑舌。”
“呃…… 真心話。” 楊炯先是一怔,旋即一本正經道。
“這麽說,你一直惦記著見我嘍?” 盧和鈴語氣平淡,似是隨口一問。
楊炯重重頷首:“你遭人欺侮之時,我便心急如焚,想著趕來護你,可又知曉你的性子,怕惹你惱了,故而躊躇再三,徘徊至今。許是老天垂憐,方能讓你我重逢,我心裏歡喜得緊呢。”
盧和鈴俏臉一沉,抽回手,直勾勾盯著楊炯的眼睛,嚴聲道:“楊炯!”
“啊?”
“叫姐姐!”
“我不一直叫著嘛?” 楊炯佯裝懵懂。
盧和鈴銀牙緊咬,冷哼道:“我讓你此刻好生叫姐姐!”
“和鈴姐!”
“和鈴去掉!”
“盧姐姐!”
“楊炯!你成心氣我是不是?當我是那懵懂無知的小丫頭嗎?” 盧和鈴杏目圓睜,嬌聲怒斥。
楊炯聳肩,滿臉無奈:“我如今可是個病人,你是我姐姐,可得讓著我!”
“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鬼主意,我告訴你!沒門兒,我絕不應允,我不用你可憐!也無需你負責!” 盧和鈴又羞又憤,滿麵通紅。
楊炯聞言一呆,隨後苦笑著搖頭:“和鈴姐,你就不能偶爾裝傻充愣一回?”
“不能!”
“你…… 你不過隻大我三歲,咱倆又無血親,更不是什麽姐弟!” 楊炯急得直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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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和鈴眸光一黯,低聲呢喃:“在你心裏,我便如同那任人呼來喝去、毫無尊嚴的青樓女子一般麽?”
“你這是胡攪蠻纏!我待你如何,你當真不清楚?” 楊炯強忍頭痛,咬牙切齒道。
“好,那我問你,你究竟是何心思?愧疚?報恩?還是輕薄戲弄?” 盧和鈴字字如刀,直戳楊炯心窩,問得他啞口無言。
見他不語,盧和鈴冷笑一聲:“哼,沒話說了吧,往後便乖乖叫我姐姐!莫要再胡思亂想。”
“和鈴姐,我承認愧疚居多,但絕無輕薄之意,若不敬重你,又怎會費盡心思來幫襯?” 楊炯連連歎息。
“哦!我懂了,你是可憐我?見不得我淪為青樓女子,便起了玩弄之心,想著三言兩語就將我圈養起來?” 盧和鈴言辭犀利,句句傷人。
楊炯聽得這話,氣得頭痛欲裂:“盧和鈴!你非得這般羞辱我不可?”
“是你先冒犯我的!我盧和鈴可不是你的玩物,更不是你隨意招之即來的私妓,我是你姐姐!你怎可存這般念想!” 盧和鈴針鋒相對,怒焰滔天。
楊炯聽得此言,呆愣半晌,無力地靠向馬車壁,幽幽歎道:“罷了,原是我自作多情。”
“哼,知道就好!拿著別人的肚兜,還四處招惹是非,探花郎這名號,你擔著倒也不冤。” 盧和鈴嗔罵連連。
楊炯老臉一紅,伸手入懷摸索,不見肚兜蹤影,神色扭捏:“那個,和鈴姐,是你幫我換的衣裳?”
“小蠻趁你昏睡時換的!”
“那個!”
“什麽這個那個?有話快說!” 盧和鈴挑眉揶揄。
楊炯心一橫,咬咬牙道:“那肚兜是我一位摯友之物,可丟不得,不然她定饒不了我!”
盧和鈴杏眸含煞,用力一甩,怒道:“你混蛋!”
話音剛落,隻見一物撲麵而來,楊炯不及閃躲,被糊了滿臉。待拿在手中,摩挲幾下,認出是南仙的飛繡鵑花肚兜,忙不迭地塞入懷中。
“你可真行!在長安便聽聞你招惹了不少女子,如今都定了親,還去這北地的招惹姑娘,這女子也是被你哄得暈頭轉向?” 盧和鈴冷笑不止,聲若法鈴,直震人心。
楊炯深諳保命之道,知道此刻絕不能在一個女子麵前提及另一個女子,哪怕這發問之人看似溫婉大度,也萬萬不可鬆口,否則便是自尋死路。
當下,楊炯雙手抱頭,佯裝痛苦呻吟,哀嚎之聲此起彼伏,聲聲淒厲。
盧和鈴冷眼旁觀,嗤笑道:“不想說便罷,這般裝模作樣,當我如此好糊弄嗎?”
楊炯此刻騎虎難下,咬死不鬆口:“和鈴姐,我頭疼得厲害,仿若千針攢刺呀。”
盧和鈴見他身軀簌簌顫抖,眉頭擰成死結,心下狐疑:“你所言是真是假?”
“啊~~!”
盧和鈴見狀,再顧不得許多,飛身撲到他身旁,將他輕輕攬入懷中,柔聲撫慰:“別怕,姐姐在呢,眼瞅著便到太原府了,姐姐認識諸多名醫,定能治好你。”
言罷,高聲朝馬車外呼喊:“小蠻!再快些!”
“好嘞!小姐您安心照料公子!” 小蠻高聲應和,馬鞭甩得呼呼作響。
楊炯此刻卻滿心糾結,隻覺自己這般行徑頗為邪惡,尤其此刻被盧和鈴緊緊相擁,那份柔軟,讓她更是心虛不已。可事已至此,若讓她知曉自己在裝病,往後怕是再不理會自己了。
罷了罷了,一不做二不休,且先錯到底吧。思及人皆有瑕,自己不過偶爾撒個小謊,便也心安了些許,楊炯心中不斷給自己找理由做心理建設,手上不自覺將盧和鈴抱得更緊。
盧和鈴察覺到他的動作,隻道他疼得厲害,雖第一次被男子這般擁抱,心慌意亂如小鹿驚逃,卻也強自鎮定,柔聲道:“可好受些了?”
“嗯~~!”
這一聲回應,楊炯本想夾雜幾分痛苦,哪知剛出口,竟似透著幾分舒爽之意,當下暗呼糟糕。慌不迭地又痛苦呻吟一聲,暗自祈禱盧和鈴莫要太過細心,千萬別察覺出異樣。
盧和鈴滿心都在楊炯身上,他這一聲出口,盧和鈴便覺不對,正疑惑間,又聽得一聲飽含痛苦的呻吟,杏眸陡然圓睜,刹那間,周身散發出森冷之氣。
她又怎會沒照料過病人?自遇見楊炯,便時刻守在身旁,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早已深深刻在心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刻聽這聲音,盧和鈴氣得渾身發抖,使出渾身解數,奮力推開楊炯。
“撕 ——!”
一聲綢緞撕裂之聲驟起,緊接著便是一聲悶響。
楊炯原本抱得緊實,突遭大力,慌亂間也不知抓到何物,整個人徑直被推撞到馬車側壁,腦袋重重磕了一下,那悶響格外震耳。
盧和鈴此刻也懵了,隻因馬車裏生著暖爐,她便換了長褙子套裙,加了丹紅抹胸,這本是尋常女子裝扮,哪曾想今日竟被這壞人扯去大半。
她瞬間回神,驚呼一聲,急忙背過身去,雙臂緊緊環胸遮擋,鵝蛋臉瞬間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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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出啥事啦?” 小蠻專心駕車,猛地聽聞一聲悶響加驚呼,焦急詢問。
“沒…… 沒事!我磕到腳了,已然無妨,你專心趕車,莫要分心!” 盧和鈴強抑羞憤,竭力平靜回應。
“好嘞!小姐您千萬當心!” 小蠻不疑有他,又狠狠抽了幾下馬鞭,一心隻想快些趕回府,好為楊公子這好人尋來良醫診治。
盧和鈴見小蠻未起疑心,稍稍安心,旋即轉身,寒聲向楊炯道:“還我!”
“啊?”
盧和鈴見他還在裝傻,一把扯過他手中自己的抹胸,低聲怒喝:“楊炯,你這般欺我,是盼著我早死麽?”
“和鈴姐,這實乃意外!我對天發誓!” 楊炯疼得直嘬牙花子,滿心無奈。
“你的話,我現下半句都不信!” 盧和鈴聲音再沒了往昔的溫婉,仿若洪鍾鳴響,震得楊炯心尖發顫。
“和鈴姐!咱講道理,我如今眼不能視,怎會輕薄於你?方才真是慌亂所致,我也不知抓到何處!”
“閉嘴!” 盧和鈴怒聲喝止,製止他再開口。
而後,憶起方才那難堪一幕,鵝蛋臉紅得似火燒雲,直衝腦門,羞憤欲絕。驀地,往昔那些刺耳話語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瞧見沒!她便是那被攆出宮的蕩婦。”
“這便是盧和鈴!模樣倒是標致,怎地這般不知廉恥?”
“你懂啥?越美的女子越守不住婦道,這種事兒聽得還少麽?”
“誰說不是,咱離她遠點,莫沾了晦氣。”
……
這些話此刻仿若萬千利刃,直直刺透她一直小心守護的柔軟心房,將那點溫情期盼攪得粉碎,肆意踐踏,袒露於眾人眼前。
盧和鈴再也抑不住滿心淒苦,淚水奪眶而出,嗚咽不止。可她那與生俱來的倔強,又讓她隻能雙手抱膝,埋頭其間,拚命壓抑悲聲。
她不懼旁人謾罵羞辱,獨獨在意楊炯這般待她,仿若在楊炯眼中,自己從未被視作姐姐,更未曾得他半分敬重。直至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自己一直守護的究竟是何物,那是一份尊嚴,一份獨獨在楊炯麵前的尊嚴,一份盼著能與他平等相待的期許。
如今,她滿心屈辱、委屈、悲憤,隻覺活下去都沒了滋味。
楊炯被盧和鈴猛推一把,腦袋磕到車壁,劇痛瞬間席卷而來,幾近昏厥。他強忍劇痛,回了盧和鈴幾句問話,緊接著便聽得她那嗚咽哭聲。
楊炯本就頭疼欲裂,再聞盧和鈴這般悲泣,心疼如絞,強撐著摸索靠近,不顧她的掙紮,將她緊緊摟入懷中,珍而重之道:“龍旗陽陽,和鈴央央,貞嫻靜穆,端惠莊良,上上!”
盧和鈴聞言一怔,隨後哭得愈發悲切,淚如雨下,打濕大片衣衫。
“和鈴姐,你在我心中,一直便是這般模樣!從未更改!” 楊炯將她抱得更緊。
“你…… 你這般說話,是要逼死我麽?” 盧和鈴使勁推了幾下,見毫無作用,便也放棄,淚眼朦朧地質問。
楊炯搖頭,忽又問道:“和鈴姐!你討厭我麽?”
“我恨你!恨之入骨!” 盧和鈴嗚咽著回道。
楊炯微微點頭:“那便是不討厭!好,盧和鈴,我楊炯不願你再做我姐姐,你也莫要將我當小孩看待。此刻,我便告訴你,我要追求你!你盡管拒絕,但不許逃,我需要你,並非因我失明才需你照料,而是我的靈魂渴望有你。
我不否認,我內心愧疚居多,可也有幾分非分之想。你溫柔善良,聲音更是世間最動聽之音,我願窮盡一生,慢慢向你傾訴心意。我不敢奢求太多,隻求你原地等候,容我一步步走向你,可好?”
“你…… 你…… 你不知……大逆…… 你氣死我了!” 盧和鈴又氣又急,恨聲嗔罵。
楊炯瞧出她語氣漸軟,知曉她沒了方才那般傷心,心下稍安。
楊炯對盧和鈴究竟有無情意?
他心底透亮,六分愧疚,三分感激,一分欣賞,似是尚無那般熾熱愛意。可許是失明之故,他耳朵愈發靈敏,心思也更為細膩。聽得盧和鈴哭聲,竟聽出她心底那抹死意。
事急從權,楊炯別無他法。
盧和鈴看似堅強,實則內心柔弱,這份柔弱源自自卑而生的怯懦,在楊炯麵前,她最渴盼的便是尊嚴與平等。眼下,她那柔軟之處被意外撕裂,楊炯唯有許她愛意,予她活下去的盼頭。至於盧和鈴對楊炯是何感情?楊炯暗自揣測,應是六分照料之意,三分感激之情,一分自卑作祟。
故而,楊炯當先打破她這莫名的姐姐名分,再徐徐同她談一場甜甜的愛戀,即便最終難成眷屬,好歹能護她周全,不讓外人欺侮,免她再生死誌。
盧和鈴性子執拗,楊炯隻能打著追求的旗號照料她,如此她才沒理由推拒。
有時便是這般,你不能讓女子自尋借口說服自己,大多時候,若無那通天本領讓百花傾心,便得備好理由。哪怕荒謬絕倫,隻要她心中有你,自會將這理由合理化,此便是所謂 “我知你圖謀,你懂我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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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此法有個前提,她心裏得有你,若沒了這根基,那理由便成了供詞。
思緒飄飛許久,見盧和鈴哭聲漸止,料想是被自己這一番話攪得暈頭轉向。剛欲開口趁熱打鐵,驀地,腦袋仿若炸裂,劇痛如巨鍾倒扣,越箍越緊,疼得他幾欲癲狂,不得不鬆開盧和鈴,靠向馬車壁,大口喘氣。
盧和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怔,可想起方才受騙之事,又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願理會這可惡家夥。
半晌過去,那喘息聲愈發沉重急促,盧和鈴凝神細聽,竟還捕捉到楊炯幾聲強行壓抑的嘶吼,聽得直叫人揪心。
盧和鈴心底,怒火兀自未熄,方才楊炯那突如其來的一番告白,攪得她心緒大亂。可此刻見他這般模樣,又哪能真個狠心不顧?
終是咬了咬唇,冷冷開口:“你若再誆我,往後我便與你形同陌路,再不多瞧你一眼!”
楊炯嘴角艱難牽動,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意,卻沒回應半個字,隻是氣息紊亂,身子微微顫抖。
盧和鈴瞧他麵色慘白如紙,扭曲變形,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從額頭滾落,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這般慘狀,驚得她花容失色,心急如焚之下,不假思索飛身撲到楊炯身前,聲音也不自覺染上了哭腔,帶著幾分惶急喊道:“你別嚇唬我!千萬別嚇我呀!”
楊炯心下明白,自己這症狀怕是腦袋受了重創,弄不好凶多吉少,可生死關頭,他卻異常平靜,釋然一笑,輕聲道:“和鈴,給我唱支曲子吧,隻要聽得你聲音,我便能安下心來。”
盧和鈴聞言,淚水簌簌而落,哽咽著罵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我真想聽,怕往後再沒這福分了。” 楊炯聲音微弱,卻透著股執拗。
盧和鈴滿心悲戚,雙臂如藤蘿般死死纏住楊炯,腦袋搖得似撥浪鼓,決然不肯。
“莫非要我喚你姐姐,你才肯應我這一回?” 楊炯耍起賴來,言語間竟有幾分孩子氣。
盧和鈴被他這般模樣弄得心頭酸澀,幾近崩潰,銀牙緊咬,帶著哭腔輕哼出聲:
“一自多才間闊,幾時盼得成合?
今日個猛見他,門前過。待喚著怕人瞧可。
我這裏高唱當時水調歌,要識得聲音是我。
風風雨雨梨花,窄索簾櫳,巧小窗紗。
甚情緒燈前,客懷枕畔,心事天涯。
驀見人家,楊柳分煙,扶上鈴簷。
今日願,但教康健,心頭過得,莫論無錢。
從今隻望,君寧緒暖,雞犬山田 。”
那歌聲仿若碎玉滾珠,鈴音般清揚婉轉,飄飄悠悠直鑽進楊炯腦海深處,似一雙溫柔手,輕輕撫平他周身傷痛,又潺潺流淌至心底,刹那間,令他滿心浮躁消散,安寧之感緩緩蔓延。
楊炯在這如夢似幻的歌聲裏,意識漸漸模糊,身子一軟,昏昏沉沉往旁倒去,口中卻兀自呢喃:“雞犬山田好,雞犬山田好呀……”
聲音漸低,終至無聲。
盧和鈴見狀,淚水決堤,隻能緊緊抱住他,仿若這般便能留住他最後一絲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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