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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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悠悠醒轉,一時間竟也辨不清已然過去了多久。隻覺腦袋似要炸裂開來,疼得厲害,尚未及細想,刹那間,周遭刺眼亮光如潮水般洶湧襲來,他下意識抬手遮擋,待緩緩適應,忽地驚喜交加,自己竟又能視物,重見天日了!
    楊炯滿心歡喜,暗自思忖,定是入水衝擊引發腦震蕩,才致使那一陣短暫失明,如今既已複明,想來傷得不算太重。這般想著,又細細感受那疼痛,暈醉之感已然消散,雖說此刻依舊隱隱作痛,料想用不了多久便能全然痊愈。
    正滿心歡喜之際,潘簡若的身影驀地闖入心間,若不是她悉心教自己練拳,時刻督促練武,自己哪能有這般強壯體魄,更莫說恢複得如此迅速。一想起簡若那燦若星辰的眼眸,還有那獨獨在自己麵前才會顯露的小女兒嬌蠻情態,思念便如洶湧潮水,滔滔不絕。
    楊炯暗暗想著,以簡若那剛強性子,得知自己被擄走,定是焦急萬分,念及她忙碌起來常常顧不上吃飯,楊炯不由輕歎連連。
    “呀,你醒啦?” 盧和鈴端著藥碗進來,瞧見楊炯起身,驚喜之色瞬間溢滿臉龐,趕忙將藥碗置於桌上,快步上前,緊緊抓著他的手,上上下下不住打量。
    楊炯再見盧和鈴那端莊俊雅又透著大氣富貴的容顏,心中亦是欣喜非常,當下微笑道:“和玲姐,莫要擔憂,我已然大好了。”
    盧和鈴見他這般模樣,淚水卻奪眶而出:“莫要哄我!我方才見你連連歎息,便知你是故意說些寬心話。你且放心,這太原府的郎中沒甚高明醫術,咱們過幾日便回長安,再尋名醫診治。”
    楊炯瞧著盧和鈴這梨花帶雨模樣,心疼不已,忙道:“和鈴姐,我真的好了,我能看……”
    話未說完,盧和鈴已伸手捂住他口唇,複又一抹眼淚,強自鎮定道:“莫要再騙姐姐,那些郎中的話姐姐聽得明白,皆言你這是腦疾,複明無望。不過你放心,姐姐便是帶你走遍天涯海角,也定要將你治好。”
    言罷,端起藥碗,用湯匙舀起藥湯,輕輕吹了幾吹,不容分說便要喂給楊炯。
    楊炯還想再言,盧和鈴隻當他又要哄騙自己,當下臉色一沉,聲若古鈴震蕩:“且不說我是你姐姐,你先前不還揚言要追求我嗎?既如此,便不許騙我,更莫把我當外人。你上回騙過我一次,我氣了許久,還想再來一回麽?我自是有權知曉你的病情,你若總拿假話寬慰我,便是存心推開我,難道你說的靠近我,便是這般作態嗎?”
    “我……” 楊炯一時語塞。
    “喝藥!” 盧和鈴不由分說,隻管給楊炯喂藥。
    楊炯無奈,尋思著定是馬車裏騙她那事兒,氣得她不輕,到如今還耿耿於懷,害得自己此刻即便是說真話她也不信分毫。
    想到此處,楊炯猛地奪過盧和鈴手中藥碗,一飲而盡,直截了當地道:“你瞧,我能看見!”
    盧和鈴見狀,歎息一聲:“是姐姐不好,不該在你麵前哭鬧,擾了你心緒。你莫要這般,我知你聰慧且又習了武,你騙不了我。”
    言罷,接過楊炯手中藥碗,放回桌上,又回到他身邊,道:“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郎中說你不宜舟車勞頓。我已差遣乘風速運的人速回長安尋訪名醫,咱們便先在這太原府安心等候便是。”
    楊炯聽聞此言,也記起正事,神色一凜,沉聲道:“和鈴姐,你帶著我的口令,去太原府的蘭蔻坊尋內衛,令他們速速北上,告知三公主我就在此處!”
    “此事你無需操心,我已然知會了蘭蔻坊的掌櫃,他此刻發動了乘風速運所有鏢師,一同北上去尋三公主了!那掌櫃楊蓮亭,乃是相府心腹,自會告知信得過的內衛,想來不多時便能有消息。” 盧和鈴輕聲寬慰。
    楊炯點頭:“楊蓮亭我知曉,相府老人,辦事向來穩妥。”
    “正是!他為不暴露你行蹤,事事安排妥當,這院子周遭一切照舊。擔憂內衛有奸細,連暗哨都未安置。北上更是打著開拓西夏商路的名頭前去尋找三公主,知曉你在此地消息的,不過區區五人,皆是相府老人。” 盧和鈴附和點頭。
    “嗯,如此我便安心了!看來皇帝已然著手收攏內衛權柄,這般行事,確是上策。”
    盧和鈴見正事說完,起身欲扶他安寢。
    楊炯見狀,無奈一笑,拉著盧和鈴重又坐在床邊,而後鄭重其事道:“和鈴姐,你怎就不信我呢?我真能看見了!你此刻是不是身著一件杏黃色長褙,內搭褐色抹胸長裙?”
    盧和鈴聞言一怔,旋即如哄孩童般柔聲道:“對對對!你說得都對!”
    “呀!你怎就不信我的話呢?” 楊炯急得直跺腳。
    “你呀!明知我喜好的顏色與穿著,猜出來又有何難?” 盧和鈴篤定他看不見,絲毫不信。
    楊炯懵了,萬沒料到有朝一日竟會陷入這般窘境,證明自己沒瞎竟如此艱難?難不成自己人設當真這般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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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偏不信這個邪,當下不顧阻攔,起身徑直走向桌子,想要拿起那藥碗,以此證明自己確能視物。
    哪曾想,許是躺得太久,又或是起身過猛,剛下床沒幾步,腳下忽地一麻,眼前瞬間一黑,身形搖晃幾下,險些栽倒。
    盧和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楊炯,杏眼圓睜,淚水簌簌滾落,哽咽著悲聲道:“你到底要做什麽?這般糟踐自己,可是要氣死我?”
    楊炯見她哭得這般傷心,心疼萬分,隻得暫且放棄尋碗,緊緊抱住她,無比鄭重道:“和玲姐!咱們都冷靜冷靜,你且聽我說!”
    盧和鈴聞言,死死盯著楊炯雙眼,嗚咽道:“你要說什麽?想好了再說,若是再敢騙我,我便再不理你。”
    楊炯氣急,深吸幾口氣,強自平靜道:“和玲姐,你今日是淡妝,未戴任何發釵,對也不對?”
    “我在馬車裏便是如此模樣,你那日那般欺負我,憑你的心思,猜到又何稀奇。行章,你莫要如此,郎中雖說複明無望,可姐姐定會為你尋得良醫,你切莫這般說話嚇我,我禁不住你如此嚇唬。” 盧和鈴隻當楊炯受不得失明打擊與郎中斷言,輕聲勸慰。
    “啊——!你平日那般聰慧,怎地此刻這般……這般……!” 楊炯氣得原地打轉,神色躁狂,但又舍不得罵她,隻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亂竄。
    盧和鈴見此情形被嚇了一跳,愈發認定楊炯承受不住失明的打擊,哪敢再激怒他,當下牢牢抱住楊炯,將他拉回床上,安撫道:“姐姐信你!信你!莫要激動。”
    “我沒激動!”
    “好好好!沒激動沒激動!” 盧和鈴不厭其煩,柔聲安撫,嘴角雖噙著笑意,眉眼間卻滿是愁苦。
    “和玲姐!咱們再冷靜冷靜!方才冷靜得還不夠!” 楊炯沉默良久,仍不死心,試圖再度證明自己沒瞎。
    “好!咱們都冷靜!” 盧和鈴繼續哄著,如同哄那不懂事的孩童一把耐心。
    楊炯見狀,當下提議:“和玲姐!家中可有字畫?你拿來,我念與你聽,可好?”
    “不急不急,天色已晚!待我瞧著你睡了,明日再看也不遲。” 盧和鈴輕笑著哄勸。
    “我沒要尋短見!” 楊炯心思何等細膩,盧和鈴一開口,瞧那眉眼動作,便猜出她心中憂慮。
    盧和鈴聽聞此言,眼眶瞬間泛紅,卻強抑悲苦,鄭重道:“行章!莫要如此,不過是失明罷了,又能怎樣?你那些紅顏知己若嫌棄你,不是還有姐姐嗎!你若不嫌棄,姐姐就照料你一輩子。”
    楊炯聽她言語,心頭一酸,感動莫名,當下緊緊抓著她的手,急切道:“和玲姐,要不這樣,你伸出手指考我?我真能看見!”
    盧和鈴被他這一鬧,心中悲苦再難抑製,淚水如決堤泉湧。想起楊炯往日意氣風發的模樣,那可是大華最為耀眼的俊傑,如今卻這般瘋癲,她瞧在眼裏,真比殺了她還難受。
    楊炯見盧和鈴哭得這般悲切,滿腔憤懣直衝腦門,險些就要破口大罵,可又見眼前這嬌俏佳人楚楚可憐,那千言萬語好似被堵在胸口,憋悶得難受。
    當下,隻得緊緊擁住盧和鈴嬌軀,一言不發。
    盧和鈴不知哭了多久,情緒終是漸漸平複,抬起那哭得紅通通的眼眸,軟語央求:“好弟弟,莫要與姐姐鬧了,好嗎?姐姐唱支曲兒給你聽。”
    楊炯愣愣望著她,心間那柔軟處仿若瞬間被擊中,酸澀難抑,當下隻得認命,暗暗咒罵那庸醫,尋思此刻盧和鈴情緒不穩,還是明日再想法子證明吧。
    拿定主意,便也不再爭辯,乖乖由著盧和鈴擺弄。
    盧和鈴見安撫住楊炯情緒,心中稍安,輕輕將他推開些許,扶著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開口唱曲。
    楊炯聽她聲音沙啞,再無往昔澄澈靈動、悠揚婉轉之韻,心疼不已,翻身仰臉道:“和玲姐,莫要唱了!”
    “怎麽了,你不愛聽嗎?那我換一首。”
    楊炯搖頭,鄭重道:“我想與你好好說說話!”
    盧和鈴點頭應道:“好,你想說什麽?”
    “呃,這一問倒把我問住了!不如聊聊你往後打算?” 楊炯提議。
    “我沒什麽打算,隻一心想著盡快治好你的眼睛!” 盧和鈴語氣堅定。
    “那若是治好了呢?” 楊炯追問道。
    盧和鈴聞言一怔,而後道:“我本就沒什麽大誌向,不過一日挨著一日過活,哪天覺著活夠了,便尋個梨花盛放之地,長睡不醒便好。”
    楊炯聽聞此言,對盧和鈴愈發愧疚,她本是驕傲的世家嫡女,雖說父親失勢,自己被迫參選秀女,但若沒遇上自己,許就不會落水,更不會聲名盡毀。
    當下疼惜萬分,作勢便要起身勸慰。
    誰料,許是楊炯枕得久了腿麻,這一瞬,楊炯剛起身,盧和鈴俯身想要調整姿勢,楊炯眼前陡然一黑,緊接著便梨花臉埋,重歸“失明”。
    盧和鈴身形一僵,而後伸手一把掐住楊炯脖頸,將這家夥重新按回自己腿上,嗔怪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這般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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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老臉一紅,忽地眼前一亮,迅速爬起身,激動不已道:“疊雪堆雲枝滿,裁冰織玉香綿。嬌容半掩怯風憐,恰似瓊英初綻。嫩瓣盈盈欲滴,芳魂嫋嫋輕纏。軟綃新疊臥春煙,漫惹情思千遍。”
    盧和鈴聞言一愣,繼而臉刷地一下紅如秋奈,羞惱道:“你…… 你要氣死我呀!”
    楊炯瞧著她那羞憤欲絕模樣,當下一把抱住她,在她紅透的耳邊低語:“好姐姐,我真能看見!那是一簇雪白梨花!”
    盧和鈴聽聞此言,一把推開他,背過身去低頭查看,而後顧不得嬌羞,驚喜問道:“你真能看見了?”
    “真能看見!那梨花飛絮走針,一看便是蘇州大師傅的手藝。花萼飽滿,花型齊整,香氣……”
    “住口!” 盧和鈴忙不迭捂住他後麵話語,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嗚嗚嗚!” 楊炯被捂得嚴實,憋悶得隻能嗚嗚亂叫。
    盧和鈴杏眼桃腮,仿若梨蕊含煙。那粉嫩雙頰泛起的一抹緋雲,恰似春日梨枝悄悄暈染的嫣紅,雙眸恰似受驚小鹿,慌亂間輕垂閃躲,長睫簌簌顫動,猶如蝶翼輕扇,把滿心羞憤都掩在了低垂眼睫之後。
    聽完楊炯那羞人話語,更是羞怯難安,貝齒輕咬下唇,欲語還休,那嬌態仿若清風拂動梨花,簌簌然,惶惶然,令觀者心生愛憐,直歎這一抹嬌羞恰似春日最旖旎柔波,直漾入人心深處。
    “不許再說!” 盧和鈴瞪眼警告。
    楊炯重重點頭。
    二人四目相對,一個戲謔調笑,一個含羞帶嬌。
    “好姐姐!其實打一開始我便能看見了,說與你聽,你卻總以為我在哄騙你,差點沒把我急死。” 楊炯拉著她手,輕聲安撫。
    “哼,你倒有理了,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盧和鈴嬌羞嗔罵。
    “好好好!我向我的好姐姐賠罪!” 楊炯嬉笑,滿臉情意,哪有半分歉意。
    盧和鈴哪受得了他這般調笑,當下伸手揪住他腰間軟肉,用力一擰,威脅道:“瞎叫什麽?叫姐姐!”
    “啊~!” 楊炯大聲呼痛。
    “少跟我裝!再心疼你我便是傻子,叫不叫!” 盧和鈴手上力道又加重幾分。
    楊炯吃痛,心裏明白盧和鈴這是羞憤撒氣,可這姐姐身份定要改改,姐姐和好姐姐,那意思可大不一樣。
    當下一個翻身將盧和鈴壓在身下,輕聲喚道:“好姐姐!”
    “你…… 你還要怎樣?” 盧和鈴杏眸滿是慌亂。
    楊炯壞壞一笑,深情表白:“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在梨丘。相思隻在:梨渦輕逗,暖靨盈眸。”
    盧和鈴聽聞此言,羞得無地自容,奮力推開身上楊炯,狼狽起身,狠狠跺了跺腳,大罵:“你就欺負我吧你!”
    “盧和鈴,你絕不是我姐!你是我好姐姐!” 楊炯起身,大聲告白。
    “要死啦你!” 盧和鈴幾步上前,狠狠踢他一腳,而後飛奔出房。
    楊炯抱著脛骨,自我安慰:“應當的應當的!摘花哪有不紮手的時候。”
    言罷,想起盧和鈴那深情話語,心中暗自發誓:“好姐姐,你休想逃出我這探花郎手掌心!你這梨花我摘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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