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蒔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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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那蘭蔻坊的至高處,原是李漁的閨閣所在。近些時日,李漁常被謝南扣在家中,逼著她吃各類補品,竟是半分外出的閑暇也無。如此,倒成了鄭秋的安身之所。
    鄭秋在太學裏頭本就事務寥寥,如今又身為太學裏有頭有臉的三號人物,連以往常上的詩詞課,也難得再去幾遭。每日除卻忙著打理那中央銀行的諸事,餘下的心思便全放在照料這新種下不久的洋甘菊上了。
    這便是她時常來此的根由。李漁平日偏愛繡球,為能在冬日賞到綻放的繡球花,屋子裏硬生生安置了四個大暖爐。這屋內的溫度,莫說是與春日相較,便是比起春日,也不遑多讓。
    這日,鄭秋剛起,眉眼間還帶著幾分慵懶惺忪之意,草草地洗漱完畢,隨意描了幾筆淡妝,便坐在床沿,對著那洋甘菊空蕩蕩的花盆發起呆來。
    良久,鄭秋幽幽歎了口氣,輕聲自語道:“你這人啊,算計倒是一等一的精明,手段比起那些個登徒子,不知高明了多少。攪得我這心裏,整日都不得安寧。”
    話一出口,鄭秋自己都覺著莫名,怎就說出這般好似深閨怨婦的言語來?一念及此,鄭秋不禁冷哼一聲,柳眉一挑,啐道:“哼,不過兩塊玉、一袋花種,就想拿捏我?做夢去吧!且等著,莫要以為隔著千裏,就能肆意算計我,等你回來,瞧我不好好收拾你!”
    罵了一陣,似是氣消了些,鄭秋起身,行至花台邊,順手拿起花灑,朝著那本就濕潤的花盆又澆起水來。
    “哎呀!你快住手!快停下!”
    恰在此時,楊鮦一步跨進門來,見鄭秋又在折騰那剛種下沒多久的洋甘菊種子,急得大喊一聲,飛撲過去,一把奪過花灑,圓睜雙目怒視著鄭秋。
    “你也小心著些!挺大肚子了,還這般風風火火的。”鄭秋瞧著她這副模樣,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鄭夫子!鄭姐姐!鄭姑奶奶!你要是閑著沒事,就多讀讀書。你老何苦總和這洋甘菊過不去?那洋甘菊種子本就沒多少,讓花匠擺弄你又不樂意,非得自己上手,可你會嗎?你自個兒說說,這幾日,被你禍害死多少種子了!”楊鮦氣呼呼地放下花灑,低頭瞅著那已然澇水的花盆,無奈地抬手扶額。
    鄭秋聽了這話,臉上微微一紅,嘴硬道:“你這屋子這般熱,種子沒水,還不得幹死了。”
    “你就可勁兒作吧!楊炯費了多大周折,才給你尋來這稀罕花兒,你倒好,才多久啊,種子就被你禍害死一大半。這盆,瞧你澆了不止一日的水,估摸也沒活路了。我的鄭夫子,你不是博古通今、飽讀詩書嗎?怎的不找些養花的書來看看?《草木狀》《四時要》,你就沒翻過?”楊鮦雙手叉腰,滿臉揶揄,還帶著幾分教訓的口吻。
    “哼,要不你種,都給你!”鄭秋瞪她一眼,氣鼓鼓地坐到床邊。
    楊鮦見狀,徹底沒了言語,心下暗忖,這性子,也就楊炯受得了。又傲氣,又自負,又潑辣,還倔強得很。
    當下也不願再與她鬥氣,直言道:“有消息了,近日那癩蛤蟆好似被禁足了,整日在後宮與他那些嬪妃廝混,一日裏頭,也就早中晚三次會在城頭露麵,說些虛情假意的勉勵話,身邊圍著好些個內衛高手,壓根尋不著刺殺的良機。”
    鄭秋聽聞談及正事,抬手理了理鬢角發絲,歎道:“上次烏龜潭一役,實在可惜。我萬沒料到,他身邊那五千人竟皆是高手,否則,他定難逃過一劫。如今他有了防備,怕是不易再下手了。”
    楊鮦一聽她提起此事,心裏就一陣發怵。如今她是打心眼裏認定,無論如何,定要把鄭秋弄進相府。這女子聰慧過人,心思縝密得如同發絲,手段更是層出不窮,一出手便是殺招,招惹了她,非得被整得死去活來不可,那二狗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怎的不說話?”鄭秋見楊鮦發呆,不禁疑惑問道。
    “我……我在琢磨怎麽把你哄進相府呢。”楊鮦下意識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楊鮦就暗叫不好,抬手狠狠拍了下自己腦門,暗罵自己真是一孕傻三年,怎就把實話說出來了。
    鄭秋冷冷瞧著她,哼道:“你倒實誠。”
    “呃……,其實也不能說是哄,感情的事兒,哪能用哄呢。”楊鮦上前一步,挨著鄭秋坐下,抱著她胳膊,嬌嗔道:“鄭姐姐可是生氣了?”
    “哼,被你算計了,我還得對你和顏悅色?”
    “呀!你這話可就傷我心了,我何時算計過你?”楊鮦一臉茫然,瞪大了眼睛。
    “你還裝!誆我去酬軍,在我後頭立起相府大旗,你敢說不是有意為之?別當我不知道,酬軍這事兒,向來是一府女主人才有資格去做,你這般行事,是何居心?”鄭秋言辭冷冽。
    楊鮦嘿嘿一笑,反駁道:“話可不能這麽說,酬軍總得告知人家是誰給的好處吧?哪有不豎旗的道理?長安百姓就愛嚼舌根,你可別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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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敢說沒在背後推波助瀾?啊!那壓樊樓的說書先生,不是你找來的?你膽子可真夠大的,半山書院的事兒,你還敢往外傳,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頭一個不放過你!”鄭秋恨得咬牙切齒。
    “你不是都把人家揍一頓了嗎,如今誰還敢去壓樊樓說書!”楊鮦小聲嘀咕。
    “你還敢說!”鄭秋柳眉倒豎,怒聲嗬斥。
    楊鮦見鄭秋動了真怒,忙換上笑臉,討好道:“鄭姐姐,我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還敢有下次?再有下次,我絕不饒你!”鄭秋拿這嬌憨的丫頭實在沒轍,瞧她現今懷著孕,除了嚇唬幾句,也不能真拿她怎樣,便是平日裏打鬧,如今都少了,生怕傷著她身子。
    楊鮦與鄭秋相處久了,早摸透她脾性,曉得她氣消了便沒事了,當下直言道:“你也別怪我!誰讓你這般聰明,又與楊炯有舊怨,我若不把你弄進相府,日後你算計我可咋辦?我可不想步二狗後塵,眼瞅著送到嘴邊的潑天功勞,就這麽被你攪黃了,我這相府,可經不起你這般折騰。”
    “哼,就那蠢貨,連楊炯十分之一都及不上。若不是有皇帝護著,他能蹦躂到今兒?”鄭秋仍是冷言冷語。
    “說起這,我可真佩服你,單憑他輪椅上沾的泥土,你就能斷出他去過烏龜潭,還猜出他定有大動作,結果還真被你料中了。你倒是說說,我在相府都快憋悶死了,當初你直接來不行嗎?非得讓人送信,信上還寫得不明不白,光管人要人手,可把我心撓得癢癢了好久呢。”楊鮦搖晃著鄭秋胳膊,一個勁兒催促。
    鄭秋被她磨得沒了脾氣,隻得道:“這有何難。那日我去五公主蛋糕坊,給父親預定生辰蛋糕,那二狗大搖大擺地闖進來滋事。五公主心善,脾氣卻也剛烈,抄起棍子就打。我在一旁,瞅見他這回帶的內衛,與咱們先前見的大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快說來聽聽!”楊鮦眼睛瞪得溜圓,心急火燎地追問。
    鄭秋沒好氣地拍她一下,示意她沉穩些,接著道:“以往護著他的內衛,多是殺手模樣,有的太陽穴鼓鼓的,有的身形魁梧,還有的又矮又小,可眼神掃過之處,盡是人的要害。這回跟著他的,卻是些行伍之人,眼神堅毅,步伐沉穩,大多沒什麽花俏功夫,眼神落處卻是街頭巷尾,這是軍中精銳的習慣,每到一處,必先尋好退路與最佳防守之地。”
    “哦!我懂了!按理說,內衛輕易不能換,他又不領兵,平白冒出這許多軍人,肯定有貓膩。”楊鮦恍然大悟。
    “嗯,還算你沒笨到家!”鄭秋笑著打趣一句,又道:“再瞧那輪椅沾的泥土,烏龜潭之所以叫這名字,一來形狀似龜,二來靠近寺廟,香客常去放生烏龜,時日一久,烏龜成片。值此冬日,趕上暖陽,常有烏龜上岸曬太陽,順帶上來不少水藻。他輪椅上就沾了些黑藻,這寒冬時節,在長安,除了烏龜潭,哪還有成群烏龜弄出那麽多築巢用的黑藻。”
    楊鮦盯著鄭秋瞧了好一會兒,由衷讚道:“所以你就管人要人手,去烏龜潭探查埋伏?”
    鄭秋點頭笑道:“我其實也沒十足把握他定會在烏龜潭搞事,本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思,就派人去探了探。果不其然,發現些蛛絲馬跡,那些個隱蔽的樹叢,分明被做了記號。說起來,還是你的人得力,回回都能查出些門道,就連軍中記號都認得,論功勞,你可不小。”
    “唉!我是真沒料到,野利遇乞會從金水門攻入城中。我來的時候,長公主正與相爺議事,我聽了一耳朵。相爺認定是皇帝為給二狗造勢,故意放野利遇乞入城,卻沒料到咱們安排的人原是要刺殺二狗,誰曉得他身邊竟有五千僧兵,武功還高強得很,更沒想到野利遇乞會被困在烏龜潭,這下可好,三方混戰一處。咱們人手本就不多,隻能撤退。那野利遇乞也是個能人,馬上就知道自己中了埋伏,拚死突圍,還擄走不少北城百姓,真是陰差陽錯呀。”楊鮦連連歎息。
    鄭秋沉默片刻,起身重新整了整衣衫,問道:“你今兒偷跑出來,就是找我說話解悶兒?”
    “哼,想你了不成啊!”楊鮦嘟著嘴哼道。
    鄭秋白她一眼,嗔罵道:“少作怪,有事兒快說,我還得去中央銀行查賬呢。”
    楊鮦吐吐舌頭,神色一正,道:“我來的路上聽說,皇帝封了李淑做尚書令,朝中大半官員竟都沒啥反應。聽相爺講,這是在給二狗的孩子鋪路呢。還有那個太子妃王淺予,你知道吧?死了,一屍兩命,說是那丫鬟打小跟著王淺予長大,不知怎的就突然下毒。
    還有齊王妃,本是我相府照應著,我都不知她在哪兒,可就在昨日子時,猛地殺進來十個頂尖高手,玩命似的刺殺她,要不是相府有些根基,齊王妃可就真沒命了。好在人保住了,孩子卻沒了。唉,真夠狠的!”
    “你跟我說這些幹嗎?”鄭秋滿心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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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讓你小心著點兒!要殺二狗,一定得知會我,千萬別露了馬腳。這明擺著是皇帝動的手,上次咱們是有心算無心,沒被抓住把柄,可要是你被皇帝察覺了,我真怕你出事兒!”楊鮦一臉愁容。
    “你怎就知道我還想殺二狗?”鄭秋愈發不解。
    楊鮦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那性子,也就楊炯招惹了你,還能落個囫圇。被其他人欺負了,你能咽下這口氣?”
    鄭秋聽了這話,重新挨著她坐下,挑眉道:“你倒真了解我。這幾日我苦思冥想,又琢磨出個絕妙法子弄死他。”
    “這幾日風頭正緊,要不緩緩?”楊鮦心驚肉跳。
    “哼,你不幫我是吧!行啊,那我就打著相府旗號行事,反正如今全長安都知曉我和楊炯那檔子事兒,皇帝正愁沒由頭整治你們相府呢,我反正不怕死。”鄭秋雙手一攤,耍起無賴。
    “你……你怎麽這樣啊!”楊鮦氣得直跺腳。
    鄭秋撲哧一笑,伸手捏了捏楊鮦臉蛋,嬉笑道:“這就是你算計姐姐的代價!”
    楊鮦咬著牙,撥開她手,氣鼓鼓地說:“我糾正你一下!不是你們相府,是我們相府!”
    言罷,狠狠瞪她一眼,把北鬥紫金卡塞到她手裏,又道:“這是楊炯給我的,你要是缺人手,直接派人去冰雪城找阿四,他會給你安排。你可輕點折騰,咱家家底薄,禁不起你瞎鬧。”
    說罷,也不管愣神的鄭秋,徑直朝門外走去。
    “哎!等等!”
    楊鮦回身,疑惑地瞧著她。
    “我家裏沒蒔花弄草的書,你回去給我尋幾本。”鄭秋握著北鬥紫金卡,輕聲說道。
    楊鮦聞言,噗嗤一笑,嗔道:“知道啦!鄭夫子!”
    鄭秋望著緩緩關上的房門,喃喃自語:“種個花咋就這麽難?我還就不信了。”
    言罷,將那盆已然滴水的洋甘菊種子空盆取下,擱在地上,挽起袖子,伸手就去摳泥土裏的種子。
    室外寒風凜冽,屋內暖意襲人,時不時傳出幾聲嬌嗔。
    “這玩意兒咋這般嬌貴?”
    “碰一下就死了?楊炯該不會是拿死種子糊弄我吧。”
    “你不是菊花嗎?菊花不都耐寒喜水的嗎?怎麽這般不經折騰,說不行就不行了?”
    “啊——!”
    “楊炯!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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