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鼉龍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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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溢靜靜佇立在皇宮大慶殿前,抬眼望去,空闊的前殿不見一人蹤影,他雙眸深邃,陰沉仿若寒潭之水,臉上喜怒不形於色。
    這時,一名親兵匆匆奔至近前,腳步急切卻又沉穩,躬身行禮後,低聲說道:“殿下,咱們的人手已然占領東華門,韓國公那一萬世家兵,片刻便能趕到。眼下這皇宮前殿空蕩無人,瞧這情形,定是皇帝早有籌謀。咱們是在此靜候韓國公兵馬會合,還是徑直朝著後宮搜尋?”
    李溢垂首沉吟良久,須臾,眼中精芒一閃,決然道:“此刻野利遇乞的一萬精兵正從西華門攻入皇城,李淑和老太君領著一萬兵馬在那邊拚死抵擋。時機轉瞬即逝,刻不容緩,咱們務必盡快尋到皇帝,一舉成事。”
    那親兵緊咬牙關,滿臉堅毅之色,朗聲道:“殿下放心,咱們這五百兄弟,誓死追隨您左右!”
    李溢微微點頭,舉步前行,口中說道:“不必擔憂,趙國公已然暗中與將門及世家聯絡妥當。隻要咱們尋得皇帝,下手後,善後諸事,他自會料理得滴水不漏。”
    “可是殿下,” 親兵麵露憂色,緊跟幾步,“後宮如此廣袤,咱們該往何處找尋皇帝?依我看,野利遇乞的兵力支撐不了太久,萬一他們分兵殺向後宮,咱們這五百人,恐怕撐不了多久。”
    李溢腳步一頓,眉頭緊鎖,喃喃自語道:“後宮雖大,可適宜藏人的地方卻沒幾處,能被皇帝選中藏身的,更是少之又少。倘若我是他,要麽挑那地勢高聳之所,憑險固守,以待援兵;要麽尋一隱秘暗室,悄然隱匿。若是暗室,咱們找尋起來確實棘手。不過,我早前收買了內侍,他剛剛傳出消息,皇帝去了德壽宮。這有些蹊蹺,德壽宮地勢平坦,周遭毫無屏障,絕非堅守拒敵的良地,他跑去那兒做甚?是那內侍傳了假訊,還是皇帝另有後招,這才是最令我揪心之處。”
    “殿下,此事您莫要煩心,我帶兄弟們先衝進去探個究竟,您在外麵相機而動。” 親兵沉聲道。
    李溢剛要頷首應允,便見皇宮西側火光衝天,喊殺聲隱隱傳將過來,當下心意已決,高聲喝道:“怕是來不及了!西華門那邊定是分兵了!莫不是城頭守軍來了?罷了,顧不了這許多,徑直衝進去!德壽宮乃是皇太後居所,地勢開闊,殿宇眾多,雖說不利於據守,卻便於奔逃,一旦有變,咱們也能迅速撤離。”
    “好!” 親兵應了一聲,咬著牙,領著五百死士朝著德壽宮飛奔而去。
    李溢原本的謀劃,是趁著野利遇乞攻入皇城之機,從東華門闖入,打著護衛皇帝的幌子,挾持皇帝從東華門而出,再以一萬世家兵相脅,逼皇帝寫下退位詔書。
    誰料,他突然接到陳群的密信,信中警示,自己的計劃怕是已然被皇帝洞悉,當下唯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領兵入城,弑君篡位,偽造詔書。隻要此番大功告成,善後之事陳群自會擔起。
    起初,李溢對陳群之言並非深信不疑,畢竟他與趙國公素無深交,這般驚天大事,與如此狡黠如狐之人共謀,無異於自蹈險地。可陳群隨信附上一支金杆狼毫,李溢瞬間心領神會。他那二哥尚在人世,卻恐怕是被皇帝盯上了,陳群這是讓自己做後手,做兩手準備。雖說他對陳群了解不深,卻也對兩件事確信不已,一是趙國公從不謀害婦孺,二是趙國公絕不會對母後的子女下手。
    於是,兩人暗中約定,西華門一破,便是行動信號,意味著二哥生機已絕,野利遇乞大軍入城,自己必須即刻趁亂而動。
    念頭在腦海中飛速轉過,李溢抬眼,已然望見德壽宮大門,他也不多言,當即喝令身後死士撞開宮門,領著五百人直接衝了進去。
    這五百死士,皆是身負絕技之人,一路穿宮過殿,但凡遇到宮人,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刹那間,德壽宮內血光四濺,慘嚎連連。
    眾人一路奔至永壽殿,李溢猛地推開殿門,隻見皇帝高高在上,端坐殿中。
    李溢麵色冷峻,一言不發,穩步踏入殿內。
    皇帝身形佝僂,麵容蒼老憔悴,仿若厲鬼,死死盯著台下的李溢,陡然間,爆發出一陣瘋癲狂笑:“兒啊,不好好去修補東華門,跑到父皇這兒來作甚?”
    李溢對此早有預料,皇帝能猜到自己會來,他絲毫不覺意外,嘴角泛起一抹陰冷笑意,寒聲道:“弑君!”
    “哈哈哈!” 皇帝眼中滿是淒厲之色,聲音冷若寒冰,“你不是蠢笨之人,想必早就瞧出其中蹊蹺,為何還要執意如此?”
    “為何?” 李溢眼中怒火熊熊,嘶吼出聲,“你難道不知?我若不做,便能活命嗎?與其窩囊地被你害死,倒不如拉你一同去見母後!”
    皇帝聞聽此言,劇烈咳喘起來,雙手用力拍打著扶手,怒吼連連:“逆子!逆子!你們全都是孽畜!看來朕殺了你們,並無過錯,你們一個個,都存了弑君殺父的心思!”
    李溢冷笑不止,滿臉嘲諷之色,“我真為母後和兄長不值,他們心不夠狠,也沒認清你的真麵目!他們當初若直接對你動手,何至於落得那般淒慘下場?你一個泥腿子,能登上皇位,是宗室、是我母親,一步一步將你扶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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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當年,天下大亂,十八路反王並起,你憑什麽能從中脫穎而出?靠你自己那點能耐?可笑至極!那李斌、湯瀍,哪個不是當世梟雄?到最後,你們三人爭奪天下,是我祖父打開前梁城門,你才得以用正統之名,鏟除他二人勢力。”
    “住口!” 皇帝聲嘶力竭地咆哮。
    李溢見皇帝氣得咳血不止,笑得愈發張狂:“怎麽?戳到你的痛處了?那我倒要問問,你整日裏打著鏟除世家宗室、為天下百姓請命的旗號,你心中,到底有幾分是真心為了百姓?依我看,沒多少吧!更多的,是為了你那早死的賤人,為了你心中那點可悲的自尊心!”
    “咳 ——!” 皇帝雙目赤紅,咳嗽不停。
    “夠了!” 一聲冰冷嗬斥傳來。
    李溢側目望去,隻見李泠從側殿緩緩走出,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弧度,“喲,這不是平日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嗎?如今怎麽下山了?莫不是知道仙子不能餐風飲露地活著,想回來重拾公主的榮華富貴?”
    李泠仿若未聞,隻是死死盯著李溢。
    李溢視而不見,淒厲大吼:“李乾元,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吧!就憑這麽一個沽名釣譽、裝腔作勢的女俠,也想扭轉乾坤?”
    “你找死!” 皇帝扶著椅背,艱難起身,嘶聲怒吼。
    話音未落,五百內侍在魚朝恩率領下,手持神臂弩,齊刷刷對準李溢一行。
    “哈哈哈!” 李溢見狀,笑得更加癲狂,猛地一把扯下身上蟒袍。
    “嘶 ——!” 眾人見李溢滿身綁著轟天雷,無不倒吸一口涼氣,迅速圍攏到皇帝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溢的一舉一動。
    李溢右手緊握著火折子,用力吹了吹,神情仿若猙獰惡鬼,嘶吼道:“兄弟們,讓這些閹人瞧瞧,什麽才是真正的爺們兒!”
    “撕拉 ——!” 五百死士動作整齊劃一,紛紛撕扯上衣,每人身上竟攜著三十枚轟天雷,總共一萬五千枚,聲勢駭人。
    “你比朕預想的還要狠!” 皇帝聲音平靜,可眼中陰鷙之色仿若實質。
    “我若不狠,怎配做你的對手?” 李溢冷笑連連,“這一萬五千轟天雷,足以將這大殿夷為平地,不知你怕死否!”
    皇帝嗤笑一聲:“你是朕從小看著長大的,今日之事,確實出乎朕的意料。不過,你當真毫無顧忌?”
    “我母兄皆已離世,我還有何懼?” 李溢猖狂大笑。
    皇帝見狀,冷笑一聲,擺了擺手:“那她呢?”
    話音剛落,一群太監押著披頭散發的袁靜宜走了出來。
    李溢瞳孔驟縮,望著雙腿懸空、虛弱無力的妻子,怒火 “噌” 地一下直衝腦門,嘶吼道:“李乾元,你簡直是個畜生!拿我妻子威脅我,你也配稱帝!”
    “一個亂臣賊子的女兒,打斷她腿,已是格外開恩!” 皇帝冷笑不止,“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借著剿滅太原王家的名義,與王家暗中勾結,讓韓國公袁克定那狗賊偷偷收攏了一萬世家兵?”
    “夫君!莫要管我,做你想做的事!” 袁靜宜悲切嘶吼,聲音淒厲嘶啞,顯然遭受了不少折磨,“我袁家沒有孬種!莊家更無所畏懼!”
    李溢眼中含淚,死死盯著皇帝,陡然間,悲切大笑:“李乾元!你奪我生母,殺我兄長,如今又想害我妻子!你以為我莊家是那蠅營狗苟的蕭家嗎?你以為我是二哥嗎?會受你這般威脅?”
    皇帝靜靜看著李溢,淡淡道:“你小時候,最愛吃十色花花糖,每次得了糖果雖多,卻總是把十色花花糖留到最後才吃,好幾次糖果變質了,你都舍不得扔。你的性子,朕清楚得很。”
    “李乾元!你簡直不當人父!!!” 李溢淒厲嘶吼。
    “李溢!你動手啊!別讓我瞧不起你!” 袁靜宜上身拚命掙紮,嘶吼不止,“你不是說要給娘報仇嗎?你忘了嗎?我袁靜宜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咱們下輩子,還是夫妻!你動手啊!莫要輸給那泥鰍!”
    “李溢,你敢弑君!!!” 二狗陰鷙大吼,身後一千神策衛匆匆趕到,齊齊舉箭,瞬間將眾人團團圍住,箭尖寒光閃爍,直逼李溢等人。
    李溢雙目含淚,大吼道:“靜宜!黃泉路上,你慢些走!等等為夫!”
    言罷,他手中火折子徑直朝轟天雷引信點去。
    恰在此時,李泠身形如電,疾飛而至,玉手一抖,飛花穿雲手順著李溢右手,眨眼間纏上他的手腕,左手接連兩掌,重重拍在他心肺之處。
    李溢尚未覺出疼痛,便聽 “哢嚓” 一聲脆響,手腕已然骨折,緊接著,右手綿軟無力,燃了一半的轟天雷徑直掉落。
    李泠左腳迅猛踢出,將那枚轟天雷踢飛殿外,而後用力一扯,拖著已然癱軟、口噴鮮血的李溢躲到門後。
    “嗖嗖嗖!”一千五百支利箭齊發,五百死士躲避不及,瞬間萬箭穿心。
    李泠目光如炬,幾個起落,奔至兩名還未斷氣、妄圖點燃轟天雷的死士身旁,一腳踩脖,一掌碎心,二人頓時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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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從李溢點燃轟天雷,到李泠出手阻攔,不過短短三個呼吸的工夫。李泠早在現身之際,便借著皇帝與李溢交談的時機,悄然拉近與李溢的距離,待時機成熟,有了十足把握,才向皇帝發出動手的信號。
    她有心算無心,又是頂尖高手,對付李溢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子,自是不在話下。
    李溢身後那些死士,本見李溢發出點燃信號,間隔不過三個呼吸,火折子眼看就要觸碰到引線,可就在這瞬息之間,利箭已至,再無點燃之機。
    一切塵埃落定,二狗怒不可遏,被內衛推著輪椅,來到不斷嘔血的李溢身前,陰鷙怒吼:“亂臣賊子,膽敢弑君,找死!”
    言罷,他竟然在輪椅上探身,狠狠給了李溢兩個耳光。
    “狗東西!你敢打我夫君!我殺了你!” 袁靜宜披頭散發,拚命掙紮,眼中恨意仿若實質,死死盯著二狗。
    “給本皇子掌嘴這賤人!” 二狗最恨別人在他麵前提 “狗” 字,自從患上口涎之症,更是聽不得分毫。
    “啪啪啪!” 內衛得令,抓住袁靜宜,左右開弓,不斷掌嘴。
    “啊 ——!我殺了你!殺了你!” 李溢不斷嘔血,瘋狂嘶吼。
    二狗咧著嘴,肆意哂笑,那笑聲在殿內回蕩,透著一股子狠厲與暢快。他望著眼前這群平日裏高傲無比、鼻孔朝天的家夥,眼中閃爍著報複的快感,滿心都是將他們狠狠踩在腳下的得意。
    此刻,他再次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鐵鉗似的緊緊掐住李溢的脖頸,手上勁道越來越大,似是要把這些日子所受的憋屈統統宣泄出來。另一隻手攥成拳頭,一下又一下,朝著李溢的臉狠狠砸去,每一下都帶著呼呼風聲,伴隨著他那陰鷙的怒吼:“你個馬上就要去見閻王的廢物,還擱這兒發什麽無能狂怒呢!哼,我不但要弄死你,還要讓你親眼看著我怎麽弄死這賤人,現如今這局麵,還有誰能阻攔老子撒氣!”
    “口氣可真不小!我不在家,你個泥鰍也敢欺天?” 一道爆喝自宮外傳來,緊接著,萬箭齊發,轟天雷緊隨其後,爆炸聲震耳欲聾。
    箭矢呼嘯,夾雜著劇烈轟鳴。
    一千神策衛,須臾間便死傷殆盡,無一生還。
    楊炯翻身下馬,腳步沉重,踏入殿門,伸手拔出身後兩麵旗幟,一麵赤紅麒麟,一麵血紅龍驤,他深吸一口氣,氣灌全身,奮力將旗杆朝下一駐,旗杆底部仿若利劍,“哢嚓” 一聲,金磚碎裂,兩麵旗幟牢牢插入大殿正中。
    一陣冷風吹過,濃重血腥味撲麵而來,吹得兩麵旗幟獵獵作響。
    大殿內,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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