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事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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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這一日諸事紛忙,先送田甜回宮,又趕著去壓樊樓培訓,還陪著老嶽父釣了半晌的魚。待諸事皆畢,已然夜幕深沉。他強拉著鄭秋,一同用了晚膳,這才悠悠然回轉相府。
剛踏入府門,但見一人嫋嫋婷婷迎麵而來,瞧那模樣,像是要入府尋人。楊炯定目細瞧,看清來人,不由微微一怔,一時默然。
那女子見楊炯如此,眸光瞬間黯淡,旋即又強扯出一絲笑意,輕聲嗔怪道:“怎麽?如今成了侯爺,便不認我這表姐了?”
楊炯瞥了一眼謝令君,神色平淡,開口道:“走吧,我娘在後院。”
謝令君輕輕搖頭,朱唇微啟:“我今日,可是專為尋你而來。”
楊炯聞言又是一愣,眉梢輕挑,帶著幾分疑惑:“尋我?所為何事?”
謝令君素手輕抬,緩緩挽起幾縷發絲,又整了整她精心挑選、耗費數日才縫製的七彩間裙,身姿輕擺,不露痕跡的在楊炯眼前擺弄幾下,綻出一抹明豔笑容:“嗯,有事。”
楊炯微微點頭,側身引著她步入相府:“既如此,快入府吧。”
謝令君亦步亦趨,跟隨著楊炯,仿若回到往昔幼時,二人同行的光景。
“少爺,表小姐。” 門郎見了,忙堆起笑容,恭敬行禮。
楊炯頷首示意,算是回應。
謝令君卻身形一頓,並未作答,隻輕輕提起裙擺,腳下蓮步匆匆,似帶了幾分急切。
楊炯見狀,眉心微蹙,暗自腹誹:這謝令君,終究還是這般目中無人。門郎、管家,乃是家中顏麵,迎來送往皆由他們操持打點,雖說不必刻意親近,可最基本的尊重總該要有。不論是為收攏人心,還是真心相待,但凡有些心智,都不會如此行事?
念及此處,楊炯心頭便添了幾分不耐,他對這謝令君,本就沒甚情誼。且不提她昔日如何坑害原主,便是那幾回碰麵,哪次不是不歡而散?如今還能與她言語幾句,全然是看在母親謝南的情麵之上。
“這邊!有事去書房說。” 楊炯瞧著她徑直奔攬月湖而去,沒好氣地出言提醒。
謝令君回首,蓮步輕移,上前一把拉住楊炯的手,不容分說,便朝著相府的攬月湖拽去。
楊炯滿心莫名,欲要甩開她的手,奈何謝令君攥得甚緊,當下不禁皺眉,語氣也帶了幾分惱意:“你究竟要幹什麽?”
謝令君悶頭不語,隻管拽著楊炯,直至來到攬月湖旁的秋千處,方鬆開手,略帶嬌嗔道:“你該喚我表姐!莫要這般沒大沒小。”
“你有事快些說,我妻子還等著我回去幫她洗妝。” 楊炯愈發不耐煩起來。
謝令君聽聞此言,不禁一愣,眼中滿是疑惑:“陸萱回來了?”
“李瀠。” 楊炯神色淡淡,隻簡短回應。
“你到底有幾個妻子?怎的這般拎不清?” 謝令君擺出表姐的款兒,輕聲數落。
楊炯凝視著她那雙仿若水杏般的眼眸,聲音清冷:“在我心中,皆是我妻子,並無分別。”
謝令君聞言,沉默片刻,繼而幽幽一歎:“你不願同我說話?”
“你到底有事沒事?” 楊炯越發煩躁,語氣也急促起來。
謝令君上前一步,美目含情,淚光盈盈,聲若蚊蠅:“我是你表姐,受了委屈,隻想讓你陪我說說話,你怎的如此不耐煩?我究竟何處惹你厭煩至此?”
“上元節當眾羞辱,壞我相府名聲,你自己做的事,莫非忘了?” 楊炯語氣愈發冰冷,仿若霜雪。
“我早已向姑母和姑父賠過罪了!在你家祠堂,實打實跪了一整日,這般懲戒,難道還不夠?回想當初,你一味糾纏,我慌了神,頭腦一熱,便幹出那等糊塗事。直至後來,我方才醒悟,原是遭了小人算計。那時我隻當是你我鬥氣,哪曉得竟累及相府。你當真要我跪下求你原諒,才肯罷休?我是你表姐,你我自幼一處長大,怎能這般對我?” 謝令君言至此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悲切難抑。
楊炯被她這一番話攪得心煩意亂,抬手擺了擺:“好啦!你這般模樣,倒似我欺負了你一般。你不是有事嗎?趕緊說正事。”
“你肯原諒我嗎?” 謝令君淚眼朦朧,巴巴地望著他。
“談不上原諒不原諒!事過境遷,我亦有了心愛之人,過往是非,難以分清對錯,過去便過去了。” 楊炯神色淡淡,雲淡風輕。
於楊炯而言,實無心思與謝令君掰扯舊事。
初初穿越而來,他便不喜謝令君,瞧不上她對原主的作為。二人好歹是表親,有何事不能私下相商?再不濟,喚家中長輩出麵,何苦鬧得滿城風雨?若單單如此,楊炯也還能忍著,畢竟男女情事,很難分清楚對錯,可此事連累老爺子在朝堂遭人詬病,這便令他難以釋懷。
在這古時,此乃蘭室生隙,齊家不力。老爺子身為左相,若較真起來,便是家聲不振,家範不嚴。名聲一物,平日瞧著無用,緊要關頭,卻常成惹事之端、成事關鍵。幸而老爺子手段了得,乃朝堂巨擘,否則,真保不準被人借此生事,推下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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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楊炯最惱謝令君之處。
有了此前齟齬,往後二人碰麵交談,彼此皆沒好氣。
自楊炯北上,一路曆經風雨,心境反倒豁達開闊許多。生死攸關之際,往昔那些糾葛,實在不足掛齒。他對謝令君的怨懟,也隨之煙消雲散,心下明白,總揪著過去不放,終究無趣又無益,往後少些往來便是。
楊炯歸來之後,謝南特意叮囑,千萬別欺負謝令君。楊炯聽聞,隻覺一頭霧水,滿心納悶。他如今連見都不願見她,何來欺負一說?再者,他自認並非小肚雞腸之人,怎會無故刁難一個姑娘家?
謝令君聞聽此言,淚水瞬間決堤,簌簌滾落,恰似斷了線的珍珠,滿心委屈,抽噎著哭訴:“你如今可真是出息了!小時候,你整日像個小尾巴,跟在我身後,四處嬉鬧,哪曾想,如今竟這般欺負我。我知曉,我有時腦筋愚鈍,犯了錯,我也認了,可你為何連個讓我道歉的機會都不給?嗚嗚嗚……”
“你到底要怎樣?我都說了,都過去了,你怎的還這般作態?” 楊炯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滿心焦躁。
“你沒過去!若你原諒了我,便會直說原諒,會同我好好說話,你沒過去!!!” 謝令君放聲大哭,蹲在地上,雙手環膝,嗚嗚抽泣,模樣好不淒慘。
“你起來!這般讓我娘瞧見,又該訓我欺負你了!” 楊炯沒好氣道。
“嗚嗚嗚~~!”
楊炯怒火中燒,上前用力將她扶起,安置在秋千之上,怒喝道:“不許哭!再哭,我可真要動手了!”
謝令君被這一吼嚇得一顫,待看清楊炯那故作凶惡的模樣,卻又忍不住撲哧一笑,而後抽泣幾聲,抬手抹了抹眼淚,悠悠道:“你弄髒了我的間裙,我縫了許久,費了好大心思呢。”
“知道了,明日給你重新買一身。” 楊炯滿心無奈,隨口應道。
“買不來的,這是我親手所縫,耗費多日功夫。” 謝令君小聲嘀咕,仿若受了天大委屈。
楊炯無語至極,不禁責罵:“你大晚上故意尋我,到底所為何事?”
謝令君抬眸,望向他,目光盈盈:“陪我說說話,可好?”
楊炯被她這般折騰,徹底沒了脾氣,恨聲道:“說!今日若說不清楚,不許走!”
謝令君莞爾一笑,抬手輕拍他肩頭,嗔怪道:“好好同表姐說話,再這般,可要打你喲。”
楊炯瞪她一眼,伸手抓住秋千繩子,輕輕晃動起來。
謝令君瞧見,雙眸陡然一亮,芊芊玉手握住兩側繩索,雙腿交疊,身姿輕盈,仿若春日裏含苞待放的鈴蘭。冷風拂動她的發絲,裙角輕搖,而她心間,早已盈滿歡喜,隻因眼前這人,分明知曉她心意,知曉她執意拉他來此的緣由。
遙想當年,攬月湖旁這架秋千,承載了多少兒時歡娛。那時,總是謝令君穩穩坐在其上,楊炯在身後奮力一推,秋千便伴著串串笑聲,悠悠飛起。那些日子,日光暖融,白雲悠悠,他們的笑聲在湖畔回蕩,無憂無慮,兩小無猜。
今日,她執意拉著楊炯重回故地,所求的,不過是時光回溯,重拾往昔純真情誼,再度回到那美好的幼時。原來,他一直都記得。
“你過得可好?” 謝令君悠悠開口,聲音仿若從遙遠之處傳來。
“很好,一切順遂。” 楊炯重重點頭,神色安然。
謝令君沉默片刻,繼而又道:“聽聞你要娶李淑?”
“不會。” 楊炯望著攬月湖,手中晃著秋千繩,篤定回應。
“那你要娶何人?” 謝令君抬眸,眼中滿是疑惑。
楊炯聞言,沉默半晌,方緩緩回道:“自然是娶我心儀之人。”
“哼,我可聽聞,你喜歡的人不在少數呢。” 謝令君嘟起小嘴,輕哼一聲。
“別說我了,聽聞那日你好生威風,十幾個內衛追你,竟都被你逃脫?” 楊炯不願與她談論此事,尋了個話茬,岔開話題。
“嗯,那泥鰍要欺負我,我如何忍得?你是知曉我的脾性的,受不得一點欺負。” 謝令君嘴角含笑,仿若在說一件趣事。
“如此說來,他定是沒討得便宜。你會武功一事,知曉的人可不多。” 楊炯隨口附和。
謝令君望向被月光照得澄澈的湖麵,聽著湖水被風吹打,拍在岸邊的聲響,幽幽一歎:“我本要結果了那泥鰍性命,又怕給家中惹禍,便隻捅了他幾刀。躲在河水中時,我又冷又怕,隻覺那時光漫長,難捱至極。那時候,我還想起了你呢。”
“想我作甚?” 楊炯一臉疑惑。
謝令君輕輕踏地,伸手拍了拍楊炯的手,示意他坐在身旁。楊炯停下晃動秋千繩,卻直接背對著謝令君,麵向攬月湖,坐了下來。
謝令君見狀,眸光一黯,抬腳輕輕踢了踢楊炯後背,委屈道:“小時候,你可是哭著喊著要與我同坐,怎的如今這般?”
“那時年幼,不懂事罷了。” 楊炯神色平靜回道。
謝令君見此,輕歎一聲,抿唇道:“我那時心想,若我遭遇不測,你回來,可會為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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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泥鰍,我本就要殺。”
“你莫要裝傻充愣!” 謝令君聲音帶了幾分嬌嗔,憤憤而言。
“我說的皆是實話。”
謝令君眸子一黯,起身下了秋千,挨著楊炯坐下,靠在他肩頭,輕聲央求:“說些我想聽的話,哄哄我,可好?”
“表姐,往事不可追,莫要誤了自身。” 楊炯微微側身,避開幾分,神色鄭重。
謝令君見此,眼眸含淚,滿心委屈,轉頭望向楊炯,一把挽住他胳膊,重新貼近,賭氣道:“這些,本該都屬於我。”
“哪有這許多本該?你當初既已做出抉擇,便莫要後悔。” 楊炯見她耍賴,沒好氣道。
“我後悔了!” 謝令君哼道,語氣帶著幾分倔強。
“這世上,可沒治後悔的藥。”
“有!你說有,那便有。” 謝令君望著他側臉,目光灼灼,似在等他回應。
楊炯轉頭,抽回手,神色凝重:“那我且問你!你究竟所求何物?權勢,還是真心?”
“往昔,我求權勢,如今,我唯願得一真心。” 謝令君目光堅定,認真作答。
楊炯搖頭,略帶揶揄:“你怎的如此貪心,還這般自信?你想要,便能得?別人便會予你?”
謝令君聽聞此言,眼眶中積蓄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聲音哽咽,滿是委屈:“咱們青梅竹馬,我又是你表姐,偶爾任性一回,難道也不成?就不能多寵我些許?”
“我這一生,統共便兩個青梅竹馬,一個是李瀠,另一個是李漟,除此之外,旁人至多算是兒時玩伴。也正因你是我表姐,念著這層關係,我才未一直揪著過往不放,強壓性子,與你心平氣和在此處言語。” 楊炯神色淡淡,仿若事不關己。
“你嫌棄我?我清清白白!” 謝令君痛哭出聲,仿若受了極大冤屈。
楊炯翻了個白眼,責罵道:“你莫要耍賴,明知我並非此意。”
謝令君聞言,賭氣推開他,將頭埋在膝蓋,嗚嗚哭泣。
“時辰不早了!去歇息吧!” 楊炯起身,作勢欲走。
謝令君止住哭聲,倏然起身,伸手扯住楊炯,眸子中滿是瘋狂,銀牙緊咬,冷聲道:“聽聞你學武了?不知你打得過我嗎?”
“啊?” 楊炯滿心困惑,一頭霧水。
謝令君臉上一紅,湊近他耳畔,冷聲道:“我要拿回我失去的!你若不從,我便硬搶!你知曉我的性子,頭腦一熱,什麽蠢事都做得出來。”
楊炯推開她,聲音冰冷:“謝令君!你給我冷靜些!”
“叫表姐!” 謝令君瞪眼,仿若發怒的母獅。
“有病!” 楊炯轉身便走,不願再與她糾纏。
謝令君見狀,飛身撲向楊炯,對上他憤怒的眼神,喊道:“你休想走!”
楊炯怒極,寒聲道:“你莫要逼我說出難聽的話!”
謝令君眼眶泛紅,目光灼灼,透著不顧一切的瘋狂與決絕,那股子狠勁兒,仿若能將周遭一切點燃,聲音也因激動而顫抖:“我謝令君錯過一回,絕不會重蹈覆轍。今日我便把話撂下,往後哪怕你落魄至沿街乞討,我也絕不離你半步;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獨活,必定生死相隨。”
言罷,竟直接朝楊炯吻去。
“咳!夫君,等著你洗妝呢,怎跑到這邊來了?”
恰在此時,李瀠輕咳一聲,款步走來,打破這僵局。
謝令君聞聲,仿若受驚的兔子,蹭地一下跳起老高,而後迅速背身,佯裝無事,手忙腳亂地整理裙擺。
楊炯見是李瀠,無奈一笑:“陪表姐說說話。”
李瀠狠狠瞪他一眼,上前挽住他胳膊,看向謝令君背影,語帶雙關:“天色不早了,我與夫君要歇息了!你也早些安歇吧,表姐!”
李瀠將 “表姐” 二字咬得極重,而後拉著楊炯,邊走邊道:“我昨日打碎了一麵鏡子,心疼許久,你能讓它複原嗎?”
“重新買一麵便是。” 楊炯隨口應道。
“可我甚是喜歡。”
“新買的,隻會更好。” 楊炯神色淡淡,仿若未聽出她言外之意。
“不對!你這話不對,這鏡子花紋乃我親手所繪,鏡麵亦是我親手打磨,我心疼,是因我費了心思,買來的,自然不會如此。” 李瀠意有所指,目光望向謝令君方向。
“快回吧,我幫你洗妝。” 楊炯點到為止,不願再多言。
李瀠瞪他一眼,哼道:“讓我等這般久,單洗妝可不成。”
“那娘子還要如何?” 楊炯嘴角含笑,打趣道。
“幫我洗腳!”
“行。”
李瀠抬眸,望向他:“你當真願意?”
楊炯並未作答,隻拉著她,身影漸漸沒入夜色之中。
謝令君聽得真切,心中悲苦難抑,淚水如決堤洪水,簌簌滑落,淚珠砸在攬月湖岸細沙上,洇濕一片。
她望著二人消失的方向,良久良久,仿若石化。而後,緩緩移步至秋千,輕輕坐下,一邊哭,一邊小聲呢喃 :“
夜亭皋閑信步,乍過佳期,漸覺傷心處。數點浪聲風約住,朦朧澹月雲來去。兒時依依情暗度,誰在秋千,笑裏輕輕語。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瑟瑟風聲,滔滔浪聲,入耳聲聲依舊。
悠悠昨日,匆匆今日,經心事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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