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山村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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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寡婦這些日子,可真是被嚇得六神無主。
這蘇素海甸靠山村,自她那口子沒了之後,哪曾有過這般多的禍事。
先是孫家兒媳婦毒殺了老孫家一家三口。聽聞那夜裏剁骨頭的聲響,整整響了一夜,家中牲口都被喂得肚腹滾圓。
次日,隔壁李大娘氣衝衝地去老孫家,本想著罵他們擾人清夢,誰能料到,一眼便瞧見那孫家媳婦,披頭散發,瘋魔了一般,又哭又嚎地衝出門外,轉眼便消失在了茫茫風雪之中。
緊接著,孫家的牛,哞哞叫了幾聲,竟反芻出一條人胳膊來。李大娘看到的景象,直把她嚇得昏死過去,李大娘至今都臥床不起,嘴裏胡言亂語,好不淒慘。
眾人驚魂未定,又聽聞有什麽顯貴到了村裏。
王寡婦也不清楚到底是何等人物,在這金國地界,尤其他們這靠近上京的蘇素海甸,一年裏總會有幾個她從未聽聞的大人物前來。
可這次來的人,著實把王寡婦驚得夠嗆。隻見一群如狼似虎的軍漢,二話不說便拔刀殺人,還強占民房躲避暴風雪。王寡婦心裏明白,這哪裏是什麽顯貴,分明是索命的惡鬼。她哪還敢在自家多待,趕忙冒著風雪,往山上老彭家奔去。
說來也怪,她聽說老彭已經歸家,按往常,老彭早就迫不及待地來找她了,這次卻這般沉得住氣,莫不是兩人私會的秘密地窖被人察覺了?
王寡婦也來不及細想,往常還有村長護著她的安危,可這次村長的女兒都被這些軍漢禍害得不成人樣,她哪還敢在山下停留,隻能來尋自己的老相好,略有家資的彭老漢以求庇護。
畢竟彭老漢家在半山,那些軍漢未必會來,即便來了,也難以找到老彭為了和她私會而挖的地窖。那地窖裏備有足夠的吃食,躲過這天災人禍想來是不成問題。
這般想著,王寡婦緊了緊身上的棉衣,腳下步子又加快了幾分,頂著風雪,來到老彭家後門的柴垛旁。尋得一破舊水缸,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其推向一旁。隻見閃出一個狗洞,王寡婦小心翼翼,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確認沒什麽動靜後,才從狗洞鑽了進去。
而後躡手躡腳地走到老彭家的驢棚,瞧見那驢臥在地上睡覺,便知道老彭定是回家了無疑。當下熟門熟路地來到驢槽子下方,找到一處隱蔽的木板,摸到拉環,用力一扯,木板向後打開,王寡婦慢慢爬進了下麵的地窖。
說起這彭老漢,王寡婦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性。
早些年,彭老漢給人家做贅婿,學得嶽父一身的木匠手藝,白白給老嶽父扛了好幾十年的活計。好不容易把老嶽父熬死了,眼瞅著就要當家做主,卻因氣不過上京來的權貴毆打他兒子,抱怨了幾句,被人挑斷了右手手筋,這木匠營生也就不那麽得心應手了。
即便如此,他仍舊靠著左手,硬是活了下來。到老了也閑不住,滿山遍野地挖藥材,說是要給那傻兒子攢些家當,可到最後還不是都便宜了自己。
王寡婦一邊想著,一邊摸黑挑起地窖的油燈。待看清楚四周陳設依舊,這才放下心來,緊接著拽了三下牆壁的繩索,這就是她和彭老漢私會的暗號。
地窖挖在主屋之下,繩索連接著彭老漢主屋的衣櫃,扯動三下,衣櫃就會發出老鼠啃食木頭的聲音,如此彭老漢便能知曉她來了。每次都是這般,從未出過差錯。
這般想著,王寡婦又扯了幾下,才安心地躺在地窖的土炕上,裹著厚厚的被子,靜靜等著彭老漢。
且說此時躲在衣櫃中的葉枝,自從將那一家三人全都火葬之後,吃飽了飯,便再不敢生火。她本想著帶夠糧食,趁著夜色趕著驢車繼續去往黃龍府,可誰料老天仿佛故意作對一般,天降暴風雪,讓她想走也走不成了。
此時的她裹著棉被,在衣櫃中凍得瑟瑟發抖。她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要熬多久,也不知暴風雪何時才能停歇。所以她隻能鎖著院子門,不敢生火,生怕引來不相幹的人進入這老彭家,發現其中的端倪。
畢竟這村子不大,想必大家都知道彭老漢回來的消息,若是有人來串門,發現了異樣,那她可就徹底陷入絕境了。
所以,葉枝四下尋覓藏身之處,許是老天憐憫,竟讓她在主屋的衣櫃中發現了一個夾層。這夾層暗格還真能藏下一個人,於是她便有了落腳之地。每到深夜困得不行的時候,她便躲在這裏稍作休息。
葉枝自從血崩之後,身體愈發孱弱,以前還會時冷時熱,如今卻是從裏到外都散發著寒氣,即便裹了三四層棉被,依舊凍得牙齒打顫。此時的她又冷又困,可又不敢真的睡過去,她聽說,好多人就是在這北地,這麽睡著便凍死過去了。
葉枝此時也分不清是自己身體的緣故,還是因為暴風雪才這般寒冷,又或許二者皆有。但她唯一確定的是,自己絕不能沉睡,她怕自己一旦睡去,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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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葉枝心中便湧起一絲悲苦,可她不敢哭也不想哭,她要不斷告訴自己,自己是那最堅強的葉子。
這般想著,葉枝拿出一旁已經凍得邦邦硬、冰冷刺骨的幹糧,用力咬了一口,含在嘴裏,溫熱了之後,才細細咀嚼起來。
這些日子經曆了這麽多,葉枝明白了一個道理,有的時候自欺欺人也不全是個貶義詞。當她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總會想些開心的事,未來想做的事,以此來 “欺騙” 自己。
此時的她也努力地想著,可想著想著,便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她發現,自己想到的事都有楊炯,都是楊炯,這讓她氣苦不已。她下定決心,若是今生還能見到楊炯,一定要狠狠打他、罵他、怨恨他,為何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身邊。
葉枝用力咽下這硬邦邦的幹糧,擦幹眼淚,剛要換個姿勢。
“咯吱咯吱!” 兩聲老鼠啃木頭的聲音驟然響起,瞬間讓黑暗中的葉枝僵在了原地。
“咯吱咯吱!” 又是兩聲磨牙的聲音從葉枝身後傳來,驚得她迅速握住腰間的匕首,大氣都不敢出。
葉枝睡意全無,渾身緊繃地注視著身後的木板,耳朵豎得老高,細細聆聽著衣櫃背後傳來的動靜。
聽了許久,見再沒了聲響,葉枝便隻當是老鼠作怪。可此時的她睡意全無,隻得瞪著大眼睛,慢慢熬這風雪之夜。
“昂昂!昂昂!” 驢叫的聲音在此時又驟然響起。
葉枝聽了,無奈起身,細細觀察了下周圍的情況,慢慢走出屋子,躲在門口悄悄觀察院子外的動靜。見沒什麽異常,便走出屋子,來到驢棚給這畜生加料。
葉枝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是風雪之夜,一旦雪停了,她還要靠著這畜生離開此地。要是這驢餓死、凍死或者凍病了,她可就隻能再次靠雙腿走路了。
這般想著,葉枝取出草料,忍著刺骨的寒冷,倒進了驢槽之中。這驢見有吃的,迅速起身,衝到槽子麵前,瘋狂地咀嚼起來。
葉枝見這畜生如此能吃,便放下心來,倒下最後的草料,撥弄到槽子中間,剛要離開。那驢許是被葉枝弄得慌了神,奮力一甩驢臉,用力一擺頭,直接撞在了葉枝的身上。
葉枝神經一直緊繃著,身子又孱弱,還許久未曾好好睡過一覺,這一下,直接將她撞倒在地,摔了個七葷八素,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葉枝氣悶不已,作勢就要起身好好教訓教訓這畜生,可就在她手撐地的一刹那,她好像隱約看到了驢槽子底下有一絲亮光。
葉枝本以為是自己摔得眼花了,可等了片刻,下意識地撥開那層幹草。待看見那鐵環以及那透過木板射出來的亮光時,葉枝瞬間愣在了原地。
很快,她迅速抽出匕首,輕輕拉扯了下鐵環,待看到一大片亮光從地下照上來時,葉枝的心沉入了穀底。她躡手躡腳地走下階梯,待看清楚這是一個地窖後,一陣突兀的聲音傳來:“死鬼,你怎麽才來呀!我都快凍死了都!”
葉枝尋聲望去,但見一人躺在土炕之上,渾身裹著棉被,一邊說著話,一邊正要翻身。
葉枝心下大驚,三步並作兩步,飛速來到她身前,一刀直接抵在她脖頸,冷冷道:“不想死就老實點。”
王寡婦聽了這話,先是一愣,而後緩緩翻身,待瞧見葉枝的容顏,先是驚訝,而後滿是疑惑。再低頭看見她的匕首,頓時回過神來,顫抖道:“姑娘,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您饒了我這條性命吧。”
“不想死就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葉枝匕首又湊近了幾分,語氣冰冷到了極點。
“好好好!你問你問。” 王寡婦忙不迭地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是張王氏,在這裏…… 這裏……”
葉枝凝眉,沉聲道:“你是王寡婦?”
“是。” 王寡婦小聲回應。
“為什麽會在這?” 葉枝又問。
王寡婦眼睛滴溜一轉,開口道:“姑娘有所不知,山下來了一群凶神惡煞的軍漢,說是尊貴無比的大人物。為了躲避風雪,強占民房,還糟蹋了好些良家姑娘,稍有不順心便拔刀殺人。你瞧大娘我,雖說上了些年紀,可模樣還算周正,也是怕遭了他們的毒手,這不就來此處避禍了嘛。”
葉枝聽了,柳眉緊蹙,問道:“你可知來的究竟是何人?”
“唉,大娘著實不知,隻曉得人數有上千之多呢。”
“你來這兒,就不怕這家人發現?” 葉枝又追問,實則是想試探還有誰知曉這地窖。
“喲,姑娘,這地窖的事兒,可就隻有我和彭老漢知道,就連他家裏那位,都被蒙在鼓裏呢。倒是姑娘你,是如何得知此處的?你又是誰呀?” 王寡婦滿臉疑惑的反問道。
葉枝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眼中寒光一閃,作勢便要取王寡婦性命。
王寡婦何等伶俐,見勢不妙,“撲通” 一聲跪地,磕頭如搗蒜,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地流了出來,哭訴道:“姑娘啊,大娘這一輩子,真是苦不堪言呐。自幼被那嗜賭如命的爹賣給一個酒鬼做童養媳,整日裏非打即罵,日子過得豬狗不如。那酒鬼整日酗酒,後來衝撞了貴人,被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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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我一個年輕寡婦,無兒無女,無依無靠,為了活下去,隻能……隻能靠這副皮囊勉強為生。這些年,受盡了屈辱,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熬到現在,還沒活夠呢。姑娘,你就行行好,饒過大娘這條賤命吧。”
葉枝看著跪在腳下、哭得肝腸寸斷的王寡婦,理智告訴她,絕不能放走一個知曉自己行蹤的人。可不知為何,聽到王寡婦的悲慘身世,尤其是那句 “我還沒活夠”,葉枝心中竟湧起一股同病相憐之感。
就在她這一愣神的工夫,王寡婦猛地發力,將葉枝推倒在地,隨後拚了命地朝地窖口跑去。
葉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推,狠狠撞在了地窖牆壁上,隻覺氣血翻湧,腹痛如絞,渾身冷得像掉進了冰窖,疼得蜷縮成一團,根本站不起身。
剛跑到地窖口的王寡婦,瞧見葉枝痛苦的模樣,腳步頓了頓,隨後抄起一旁的木棍,戰戰兢兢地轉身,想要結果了葉枝。
葉枝抬起頭,眼中滿是殺氣,那眼神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鬼,渾身因憤怒和疼痛而劇烈顫抖,同那受傷後卻仍準備拚死一搏的的雌獅別無二致。
王寡婦被這眼神嚇得心裏直發毛,沒敢再上前,扔下木棍,慌慌張張地跑出了地窖。
王寡婦心裏盤算著,這女子想要殺自己,那自己就叫那些軍漢來收拾她。把這麽個天仙似的女子獻給那大人物,不說能大富大貴,至少能保自己一條命,不至於被那些軍漢隨意欺辱。這般想著,王寡婦奔出地窖,迅速關上出口,埋上幹草遮掩,發了瘋似的跑出驢棚。
葉枝暗自懊悔自己的心軟,此時也顧不上許多,強忍著劇痛,手腳並用地朝地窖口爬去。她心裏清楚,自己已經暴露,如今唯一的活路便是逃進深山。
哪怕是死,她葉枝也要死得有尊嚴,絕不能讓那些人踐踏自己最後的一絲尊嚴。這般想著,葉枝憑借著頑強的意誌,艱難地爬出了地窖口。就在她準備逃離時,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了過來。
“大哥,你怎麽把人殺了?” 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尖銳地劃破夜空,滿是埋怨的意味。
“我哪知道她是誰?八成是這院子的主人。誰讓她自己走路沒輕沒重,橫衝直撞,黑燈瞎火的,我還以為是山裏衝出來的野獸呢!” 另一個粗啞的男聲隨即響起,破口大罵中滿是懊惱與不耐煩。
“大哥,你這一刀下去,往後咱吃飯可咋辦?從皇子到猛安,再到都頭,一層層把任務派下來,怎麽就落到咱倆頭上了?這院子雖說被上頭當成要地,可這冰天雪地、大雪封山的,敵人的影子都見不著,多派幾個人能費多大事兒?咋就咱哥倆倒黴!” 年輕男子越說越激動,聲音裏委屈得都快帶上哭腔了。
被叫做大哥的男人也是滿心的火氣沒處撒,他猛地掄起刀,“哢嚓” 一聲砍碎了反鎖的門鎖,嘴裏罵罵咧咧:“這不是瞎折騰嘛!這麽大的暴風雪,封山封得嚴嚴實實,別說敵人了,連山裏的動物都找不著影,占這麽個地方,有什麽用!”
“大哥,要不咱給都頭送點禮?每次這種又髒又累還不討好的活兒都派給咱,全軍一千多號人呢,就把咱倆扔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這叫什麽事呀!” 年輕男子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著,一邊費力地拖著王寡婦的屍體往屋裏走。
“以後再說吧!都頭那家夥是出了名的貪得無厭,送少了他根本看不上眼,送多了咱們又拿不出那麽多錢,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哥無奈地歎了口氣,疲憊與無奈寫滿了整張臉。
年輕金兵也就是發發牢騷,見大哥這麽說,便把話題岔開:“大哥,剛才那老娘們兒臨死前好像嘟囔了些什麽,什麽驢…… 地什麽的,你聽清楚了嗎?”
“估計是起夜去喂牲口,倒黴催的,正好撞上咱倆。” 大哥啐了一口,抬腳率先邁進了屋子。
葉枝躲在暗處,聽得真切,心中暗叫不好。她趕忙吹滅油燈,在黑暗中裹緊棉被,蜷縮在地窖階梯的死角,死死盯著入口,大氣都不敢出。
此時的她,渾身冷得麻木,心也如死灰。她甚至有過放棄的念頭,就這麽死在這地窖裏,一了百了。可一想到自己活著時受盡苦難,若是這般悄無聲息地死去,還可能被人誤解成與人私通的寡婦,心中便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甘。
這般情緒一起,再難抑製,葉枝在黑暗中默默流淚,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熟悉的身影,喃喃自語道:“你說過會護我周全,你騙我……”
聲息皆無,唯有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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