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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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破曉,曉光漸次傾灑,長安城中,上元節的繁華餘韻仿若薄紗,悠悠縈繞,卻難入李漟之心。
此刻,她獨坐於馬車之中,鳳眉緊蹙,隻覺頭疼欲裂,哪有半分閑情逸致去賞玩這城中盛景。
念及李清之事,真真是令她滿心皆惱,卻又徒喚奈何。
起初,她已然鐵了心,不願再管這棘手難題,生怕惹來一身麻煩。可如今,李清竟手持她贈給小弟的生辰玉佩前來懇請,顯然是小弟暗中為其預留的護身之策。
這般情境之下,她實在難以硬起心腸拒絕。
此事棘手之處在於,定國公已然展現出了極大的寬容。不但給了李清三個月的期限,用以決定腹中胎兒的去留,甚至連她這個兒媳都予以認可,唯一的條件便是舍棄這孩子。
即便如今已至孕婦墮胎期限的三個月之末,定國公仍未起殺心,依舊在給李清機會。如此大度之舉,對於一位國公而言,堪稱天高地厚之恩。
李漟心中淒苦,實在沒臉再去求定國公通融。
當下,她絞盡腦汁,卻始終想不出妥善之法來化解此事。思索再三,唯有前往楊文和處,求他出謀劃策。
畢竟,這禍事乃是自家弟弟妹妹所闖,若她就此袖手旁觀,可就真無人能出麵斡旋了。
正思忖間,馬車已穩穩停至梁王門前。李漟見狀,即刻輕盈地跳下馬車,抬眸間,瞥見門口停放的定國公府馬車,先是微微一怔,旋即苦笑著搖頭。她瞬間便明白,定國公必定早已料到她會前來。
當下,她不再過多思量,款步朝著楊文和的書房走去。尚未走出多遠,便見李漁身披一件華麗大氅,在門前焦急地來回踱步。
李漟忙笑著迎上前去,和聲細語道:“好妹妹!快些告知姐姐,裏頭情形究竟如何?”
李漁沒好氣地一把撥開她的手,麵色沉鬱道:“你別多管閑事!哪有你們這般欺負人的!”
“這是何意?可是伯父的意思?” 李漟微微皺眉,疑惑詢問。
李漁瞪了她一眼,冷冷道:“嶽展好歹也是楊炯名義上的兄弟,你們行事也太過分了!你此番前來,究竟想達成什麽目的?莫非要讓定國公接納一個並非嶽家血脈的子嗣?又或者,你是擔憂崔穆清生不出男孩,便要讓李清做後路?你們可真能想得出來!”
“你這丫頭!跟姐姐較什麽勁?你以為我想來呀!若不是為了弟弟,我何苦來此?我這也是實在無計可施,才想著來問問伯父,看他可有良策。” 李漟瞪了一眼跟自己發火的李漁,心中亦是無奈。
“哼,我看你就是平日裏爭權奪利慣了,事事皆以利益為先!你可知道,就因為李清這事,嶽展跟定國公大吵了一架。定國公身為父親,明知那孩子並非嶽展親生,可瞧著嶽展那般鍾情於李清,又如何能狠下心說出口?
就因這事兒,嶽展險些被打死。你是沒瞧見,定國公都年近五十的人了,在老爺子書房裏哭得那般悲切,你們可真是下得去狠心!” 李漁雙目圓睜,怒視著李漟,眼中滿是激憤之色。
李漟聽了這番話,沉默良久,無奈歎道:“你這話說得!倒好似我成了那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我也沒說非要逼著定國公接受這個孩子呀!”
“我懶得與你爭辯!你少逼我家老爺子幫你說話,不然你就餓著回你的公主府吧!” 李漁又狠狠瞪了李漟一眼,氣鼓鼓地轉身,款步離去。
李漟瞧著自家九妹這模樣,分明是擔憂自己未進食,卻還硬裝出一副傲嬌的樣子,不禁輕聲笑道:“白粥就行,姐姐我不挑。”
“就知道吃!” 李漁回身,又給了李漟一記白眼,隨後消失在了轉角。
李漟回以一笑,深吸一口氣,輕輕抬手,叩響了書房的房門。
“進來吧!” 楊文和沉穩醇厚的聲音從門內悠悠傳出。
李漟推門而入,蓮步輕移,款走幾步,恭敬地拱手作揖,柔聲道:“漟兒見過兩位伯父!”
定國公嶽毅坐在一旁,神色黯然,仿若被一層陰霾籠罩,並未回應。
“過來坐吧,好好與你嶽伯父談談!” 楊文和麵沉如水,神色間不辨喜怒,將李漟引至近前坐下,又分別為兩人斟上一杯茶,自己則拿起一本《短經》,悠然看了起來。
李漟見此情形,心中滿是無奈,知道楊文和是有意避開此事,不願摻和其中。當下,她隻得看向定國公,開口道:“嶽伯父,漟兒今日前來,絕非仗勢壓人,更不是要替他們遮掩醜事。隻是想探問伯父您的心意,也好讓我回去有個打算。”
“心意?你還想讓我表露何種心意?我的心意難道還不夠明晰嗎?她去找你,便表明她已然拒絕了我給出的條件,那我還能有何辦法?要不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我早就……” 定國公虎目含淚,眼眶泛紅,咬牙切齒道。
李漟見此,自然地側過頭去,輕輕理了理裙角,待定國公平複些許情緒後,才又轉過頭,輕聲道:“伯父,事已至此,我也表明一下我的態度。若您能給我一個明確答複,那我便將我那不爭氣的妹妹帶往江南,自此永不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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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當真有此心意?那我且問你,若崔穆清生的是女孩,你又當如何?你這般言語,說到底,還不是存了讓我老嶽家替你守住後路的心思!” 嶽毅冷笑連連,言辭犀利,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李漟聽聞此言,輕輕將一縷發絲捋到耳後,姿態溫婉,朗聲道:“伯父這般說,可就小覷我了!依您所想,亦有兩人皆生女兒的可能呀!如此一來,我豈不是毫無退路可言?
實則,這並非什麽難以化解的棘手難題,從宗室秘密過繼一個子嗣,對我來說亦非難事。所以,伯父,咱們此刻所談,乃是您的態度。我那死心眼的六妹,態度已然明確,您隻需開口言明不要這個兒媳,我李漟絕不糾纏,自會設法讓她永遠消失。”
定國公凝視著李漟那不怒自威的眼眸,良久,搖頭輕歎道:“老夫發妻早逝,多年來,唯有我與那不爭氣的兒子相互依傍。雖說平日裏相處得並不融洽,但我也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愛清兒。
這成婚的幾個月來,清兒謹守本分,將家中諸事操持得井井有條,甚至還讓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有了進取之心。
雖說我知曉她野心不小,所作所為皆是為了腹中胎兒,但她好歹還懂得維護國公府的顏麵。替我那小子謀劃前程,也想了諸多辦法,這說明她還有那麽一絲感恩之心。
就看在這一點上,我才等了三個月之久。可如今看來,她終究還是放不下過去。如此,這本該是一段良緣,怕是再難修成正果了。”
李漟聽聞此言,緩緩起身,神色鄭重道:“漟兒明白了,這便回去同六妹說清楚!明日,長安便再不會有她的消息。”
說著,李漟朝楊文和拱手一禮,轉身便欲離去。
“回來!都多大的人了,還這般莽撞衝動!” 楊文和將手中的書重重甩在書桌上,冷聲教訓。
“哦!” 李漟停住腳步,乖乖立在一旁,聽候訓示,宛如犯錯的孩童。
楊文和掃了一眼兩人,神色冷峻,沉聲道:“你們這哪裏是在解決問題?依我看,你們不過是在肆意發泄情緒罷了!一個要斬草除根,一個卻猶豫不決!說了半天,卻始終未觸及關鍵,當真是白白浪費時間!”
“大哥!我……” 定國公欲言又止,滿臉盡是愁苦之色。
“我什麽我?當初我便已將事情的內情告知於你,你明知道會有今日這般局麵,卻依舊應允了這門婚事,你又能怨得了誰?
如今見李清是個能操持家事的好兒媳,便想著除掉她腹中的孩子,好讓她一心一意做你家兒媳!那你倒不如直接出手,除掉她懷裏的孩子不就得了?
可到頭來,還不是舍不得你那兒子,我看你早晚都得被你兒子給拖累了!
還有你!從宗室隨便過繼一個,這話你也說得出口?你當別人都是瞎子不成?你分明就是想快刀斬亂麻,送走李清,讓她秘密生產,有什麽可遮掩的?”
定國公聽了楊文和這番話,無奈歎息:“大哥,清兒若能一心跟著我那兒子,必定是個好兒媳,待我百年之後,亦能放心離去。可偏偏就是這孩子……”
李漟亦是歎息,回應道:“伯父!我不得不承認,李清腹中的孩子,確實是我的一條備選之策。但那也是要看崔穆清的情況,豈能任由她肆意妄為,更不能將定國公府牽扯其中。”
楊文和目光如電,犀利而敏銳,條理清晰地分析道:“首先,你們須得清楚當下的幾種情形。
最好的局麵,便是崔穆清誕下男嬰,而李清的孩子先天不足,或是生的是女孩,如此,便萬事大吉。
若兩人生的都是男嬰,那便必須將李清牢牢掌控在身邊,唯有如此,你們方能有所謀劃、有所行動。
若崔穆清生的是女嬰,李清生的是男嬰,漟兒你自行決斷便可。
倘若兩人都生了女嬰,漟兒你早做準備便可。
不管是哪種情形,李清都必須留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否則,保不準哪天她就成了別人手中的利刃,攪亂我大華局勢。
嶽啊,既然李清想生孩子,那就由著她生。
你隻需記住,牢牢握住手中的兵權,展兒有行章在麟嘉衛看著,量李清也翻不起什麽大風浪。
漟兒,李清手裏那些不該有的東西,該收回來就趕緊收回來,絕不能給她滋生野心的機會。
你們如今唯一要考慮的,便是李清若生下男嬰,該如何應對。到那時,才是考慮是否要動手的時候,而非現在。”
“漟兒受教了!” 李漟拱手,態度恭敬,言辭懇切。
楊文和擺了擺手,神色稍緩,輕笑道:“趕緊去用早飯吧,莫要餓著肚子了。”
“哎!” 李漟應了一聲,朝兩人拱手一禮後,轉身儀態萬方地離開了書房。
一時間,書房內重歸靜謐。
定國公虎目含淚,望向楊文和,眼中滿是屈辱與不甘之色。
楊文和見此,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砰砰作響:“你給老子憋回去!都五十好幾的人了,也不嫌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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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李清是個好孩子,可她的心根本不在定國公府呀!我本以為展兒這三個月無微不至、言聽計從地悉心照料,能讓她摒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可如今看來,她除了一絲愧疚,根本就未曾放棄過那念頭。我若不是怕我兒子想不開,又怎會如此優柔寡斷!” 定國公一抹眼淚,渾身殺氣四溢,聲音中滿含悲切。
“哼!你就是太寵溺展兒了!當初我可曾跟你說過你會麵臨的局麵?你偏不聽!如今跑我這來鬧騰,真有你的!” 楊文和瞪眼喝罵,語氣中卻沒多少真正的怒意,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
“大哥,你可不能不管弟弟呀!” 定國公苦笑一聲,一如兩人初見之時那副無賴模樣,卻又帶著幾分滄桑與無奈。
楊文和也被這個死心塌地追隨自己的兄弟磨得沒了脾氣,當即沒好氣道:“我要是不管你,就不會讓你進門!”
“那…… 那你為何還讓我留著李清性命?我已經給了她三個月時間考慮,事實證明,她那心思根本就不會改變,也不會死心塌地跟著展兒,你這……” 定國公麵上滿是疑惑之色。
楊文和輕抿一口茶水,神色平靜,語氣平淡道:“你想殺李清,最好的時機已然錯失。你為了展兒,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機會,若是現在再動手,不但你父子二人會反目成仇,有心之人亦會察覺端倪。
我讓她回定國公府,是以大華梁王的身份考量,讓你幫著看住她,莫要讓她被用心不良之人利用,絕不能給她禍亂朝政的機會。
如今就你我兄弟二人,我便以大哥的身份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嗯!大哥您吩咐!” 定國公麵色凝重,知道這便是楊文和給自己準備的後手,當下無比鄭重地回應。
楊文和手指輕輕叩擊桌麵,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沉聲道:“嶽!我家萱兒結識一位女神醫,診看三月孕婦腹中胎兒性別,有五成把握,七月便能有八成,臨盆前更是十成十準確。
正月初一,展兒帶李清來府上拜年,我便讓她給李清號過脈。結果顯示,胎兒先天不足的概率占了五成,是男孩的概率也占到了五六成。所以,她這孩子,大概率是個畸形兒或者五遲兒。
等今年端午,我會再叫她給李清看一次診,若情況有變,你便提早做準備。若她洪福齊天,生下個正常男嬰,且是漟兒唯一的選擇,那李清必須難產而死。
展兒那邊你無需憂慮,待行章回家,我會讓他帶著展兒去倭國曆練,這期間足夠你準備動手。
你記住,切不可再心慈手軟,否則,今後的禍患將更為無窮。”
定國公聽了這話,咬著牙,沉聲道:“行,一切聽大哥吩咐!”
“嗯!你當年那些虎賁衛的舊部,我已經從各軍衛和衙門中拆分出來,共同組成了按察使衛隊。如今江南士紳不安分,你領個按察使的身份去,幫著鎮鎮場子,剿剿匪。” 楊文和平淡吩咐,語氣中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定國公眼前一亮,心中豁然開朗,明白這剿匪是假,重建虎賁衛才是真。他在京中韜光養晦多年,自先帝駕崩後,終於不用再裝成那副閑雲野鶴的模樣了。
當下趕忙起身,哽咽道:“大哥!我……”
“滾蛋!少跟老子擺出這副慫樣子!看著就心煩!” 楊文和用力擺手,沒好氣地瞪眼喝罵,眼中那隱隱透著關切卻怎麽也遮掩不住。
“嘿嘿!” 定國公憨憨一笑,拱拱手,轉身便朝書房外走去,步伐中帶著幾分久違的豪邁。
待走到門口,定國公停住腳步,聲音沙啞,語帶落寞地小聲道:“大哥,我不在長安,您多費點心。”
“再說這話,以後便別來了!” 楊文和聞言一愣,隨即怒聲回應。
定國公深吸一口氣,似要將滿心的複雜情緒都吞入腹中,而後大步流星地邁出相府。那努力挺直的脊背,在晨光的映照下,漸漸化作一個遠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見。
楊文和目光緊緊追隨著嶽毅離去的方向,久久未曾挪開。看著那難掩佝僂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澀,終是無奈地長歎一聲,喃喃低語道:“父承風雨,心護春深呐。”
言罷,他緩緩抬手,重重揉了揉酸脹的雙眼,試圖驅散徹夜的疲憊。隨後,他身子前傾,伸手從案幾上拈起東北的情報,利落地展開紙張,目光迅速掃閱。
不多時,楊文和便沉浸在那密密麻麻的字跡之中,唯有那輕微的紙張摩挲聲,連續且細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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