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碎龍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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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完顏撒離赫在經曆雪崩那場生死逃亡後,已然成了驚弓之鳥,再不敢貿然領兵追捕。與徒單山熊率領的後續部隊匯合後,便開始穩紮穩打的向前推進。
他們從黑河追到呼瑪,又從呼瑪追到漠河,一路上除了楊炯軍隊留下的行軍蹤跡,以及三座化作廢墟的城池,愣是連楊炯軍隊的影子都沒瞧見。
完顏撒離赫越琢磨越覺得蹊蹺。
自雪崩逃生後,他一刻都沒停歇,與後續軍隊順利會師後,即刻馬不停蹄地朝著黑河城進發,怎麽可能連楊炯的邊兒都沾不上?
瞧瞧這三座城如今的慘狀,楊炯要攻城掠地、搜刮財寶,還得組織撤退、運送物資,行動速度理應快不到哪兒去。可此刻,望著空蕩蕩的漠河城,完顏撒離赫滿心都是疑惑,眉頭擰成了個死結 。
恰在此時,一名近侍司神色匆匆、滿臉凝重地來到完顏撒離赫身前。他先是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親兵,見皆是皇帝的心腹,才微微俯身,將聲音壓得極低,說道:“陛下,在漠河城主府,發現了這個!”
說著,近侍司小心翼翼地遞上一張信紙,紙張已被火燒得殘缺不全,僅剩下三個字。
完顏撒離赫抬手接過,目光落在那 “鳳水山” 三個大字上,不禁皺起眉頭,疑惑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近侍司神色愈發凝重,沉聲道:“陛下,您再瞧瞧信紙背麵的花押。雖說已然殘破不全,但仔細辨認,仍能看出這是徒單氏的秘信標記。”
完顏撒離赫聽聞,瞳孔猛地一縮,緊緊盯著那殘缺的徒單氏花押,心中瞬間掀起驚濤駭浪,種種猜疑與不安如潮水般翻湧。
恰在此時,徒單山熊腳步匆匆地趕到。
他先是掃了眼完顏撒離赫身旁的親兵,隨後拱手行禮,稟報道:“陛下,探子來報,東北方向發現有三千兵馬的行軍蹤跡,西北方向則有五千。依臣看,楊炯想必已做了分兵的決斷。”
完顏撒離赫不動聲色地將那半截信紙悄悄塞進袖口,心底泛起一陣冷笑。
此前,他已向屯河方向分兵三萬追擊忠孝軍。自呼瑪城之後,徒單山熊匯報稱楊炯分出一千五百兵力向東北方向逃竄,他當即派出三千精兵前去追趕,可直至如今都未收到任何消息。
此刻,他身邊僅剩下一萬七千兵力,若再度分兵,無疑將徹底陷入被動的困境。
綜合手頭的情報,完顏撒離赫已然察覺,徒單山熊這是有意在誘導他分兵。
想到這兒,他麵色依舊平靜,沉穩地問道:“山熊啊,依你之見,楊炯會藏在哪一個方向呢?”
“老臣不敢妄自揣測。” 徒單山熊垂首低眉,一副恭敬的模樣。
完顏撒離赫豪邁地一擺手,爽朗笑道:“山熊,但說無妨,朕心中自有計較。”
徒單山熊聽了這話,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如實說道:“陛下,實不相瞞,楊炯此人用兵詭譎,虛虛實實,令人難以捉摸。之前在呼瑪城,他便向東分兵一千五百,可到現在,咱們都沒得到那支隊伍的消息。
如今,他又故技重施。依臣愚見,還是分出五千兵力去追擊東北方向的那三千兵馬,以防楊炯此次真的隱匿其中,與完顏菖蒲一同逃回胡裏改路。”
完顏撒離赫聽聞此言,心中愈發篤定手中這封密信殘片出自徒單氏之手。看來,徒單山熊這是處心積慮,想借各種事由不斷誘使自己分兵,好趁自己與楊炯激戰正酣之時,報他那滅族之仇。
此刻,他唯一拿捏不準的是,徒單山熊究竟是與楊炯暗中勾結、合謀複仇,還是在楊炯軍中安插了暗線諜子。但無論哪種情況,從徒單山熊此前誘導分兵、隱瞞關鍵情報的行徑來看,其居心叵測,動機絕不可能單純。
念及此處,完顏撒離赫麵上浮現出一臉憂慮之色,開口道:“山熊呀,你說楊炯會不會借道鳳水山一帶,逃竄入遼境呢?”
徒單山熊聞言,眉頭緊鎖,思索一番後回道:“確有這個可能。鳳水山一帶水網縱橫交錯,山路蜿蜒崎嶇,對我軍騎兵大規模展開追擊極為不利。不過,這地形地貌對敵軍同樣是個難題。我軍依舊可兵分數股,迂回包抄。倘若楊炯真敢踏上這條路,那他先行逃竄所占據的優勢,便會蕩然無存。”
完顏撒離赫微微點頭,麵色不變分毫,高聲下令:“分兵一千,即刻前往東北方向,探查那三千敵軍的狀況。一旦發現楊炯蹤跡,務必即刻傳信通報。隻要他還在我大金境內,就休想逃脫!其餘一萬六千將士,隨朕直奔鳳水山,定要將賊寇一舉擒獲!”
“是!” 全軍將士齊聲領命,迅速各司其職的動了起來。
一時間,馬蹄聲如滾滾驚雷,風馳電掣般疾馳而去。
全軍一路奔馳入夜,當行至一處樹林時,前軍斥候快馬加鞭趕來,大聲稟報:“陛下,前方發現一塊長約一丈的木牌,上書‘敢入者死’四個大字!”
完顏撒離赫眉頭瞬間擰成了個死結,神色凝重地沉聲問道:“樹林裏可有異常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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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職已帶領先鋒小隊仔細搜查過了,並未發現任何埋伏和陷阱。不過,倒是發現了一些敵軍斥候行動的蹤跡。盡管他們極力掩飾,但從幾處折斷的樹枝,卑職仍能判斷出他們的行蹤。” 先鋒軍官一臉自信地回稟。
完顏撒離赫微微點頭,隨即率領親兵趕至前軍。待親眼看到木牌上那鮮紅的 “敢入者死” 四個字後,他緊皺眉頭,發號施令:“山熊,你率領徒單六千兵馬作為先鋒開路,朕坐鎮中軍。務必以最快速度穿越這片樹林!”
徒單山熊聽聞此言,心中猛地一震,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以往,完顏撒離赫向來都是安排他坐鎮後軍,以防突發狀況時能及時應變、調整軍令。可今日,卻突然讓他擔任先鋒,這一反常安排,瞬間讓他警覺起來。
刹那間,他腦海中思緒萬千,但臉上卻波瀾不驚,高聲領命後,便迅速帶領徒單六千兵馬,謹慎地朝著樹林深處進發。
完顏撒離赫目光冰冷,緊緊盯著徒單山熊沒入漆黑樹林的背影,隨後向身後的親衛低聲下令:“安排人手,密切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一旦發現他有任何異動,格殺勿論!”
“是!” 親衛領命,迅速召集人手,悄然沒入了漆黑的樹林之中。
寒風在林間呼嘯,夜色如濃稠的墨汁般沉重。
過了一段時間,完顏撒離赫收到消息,徒單山熊已安全穿越樹林。他先是一怔,緊接著在心中暗罵自己太過怯懦,竟然被楊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嚇得如此謹小慎微,實在是顏麵盡失。
他暗自思忖:看來這不過是楊炯故弄玄虛,故意用來拖延我軍進軍速度的小伎倆罷了。
這般想著,他不再有絲毫猶豫,猛地怒吼出聲:“全軍聽令,加速疾馳,衝出樹林,直搗鳳水山!”
一萬兵卒齊聲領命,刹那間,火把高舉,照亮了整個夜空,馬蹄聲如滾滾驚雷,震得大地和樹木都劇烈搖晃起來。
完顏撒離赫一馬當先,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地朝著樹林深處奔去。然而,他剛踏入樹林沒多久,異變陡生。
但見,四周參天樹木仿佛是不堪忍受這巨大震動一般,樹冠劇烈搖晃,沒多久便直挺挺的從中間斷裂而開,轟然砸向這一萬疾馳的騎兵兵群。
一時間,樹木的斷裂之聲,士兵的慘叫之聲,戰馬的嘶鳴之聲響徹樹林,回蕩不絕。
一名年輕的騎兵,離開部落還不滿一年,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對此次行軍的緊張與好奇。他努力地控製著身下躁動的戰馬,試圖跟上隊伍的節奏。
突然,一聲尖銳的“哢嚓”聲劃破空氣,他下意識地抬頭,隻見一棵足有兩人合抱粗的大樹正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他狠狠砸下。他瞪大了雙眼,瞳孔瞬間收縮,想要勒轉馬頭躲避,可一切都已不及。那粗壯的樹幹裹挾著巨大的慣性,重重地砸在他的肩膀上,瞬間將他整個人拍倒在馬下。
他的身體在地上翻滾了幾圈,肩膀處的鎧甲被樹幹壓得扭曲變形,尖銳的鐵片刺進他的肉裏,鮮血汩汩地往外冒。他的一條手臂被壓在樹幹下,骨頭發出清脆的斷裂聲,他張著嘴,想要發出慘叫,卻隻咳出一口帶著血沫的空氣,雙眼漸漸失去了光彩。
在隊伍的中部,一群騎兵正緊緊地簇擁在一起,試圖尋找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躲避不斷砸落的樹木。
然而,一棵傾斜的老樹,樹根在劇烈的震動不斷搖晃,根本辨別不出它傾倒的方向,龐大的樹冠如同一個巨大的傘蓋,直朝著他們橫掃過來。
樹枝上尖銳的樹杈如同猙獰的獠牙,瞬間刺進了一名騎兵的腹部。那名騎兵慘叫一聲,身體被高高地挑了起來,整個人懸掛在樹枝上,雙腿在空中無力地蹬踏。
他的腹部被撕開一個大口子,內髒順著傷口滑落出來,鮮血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滴落在地上,染紅了一片土地。其餘士兵驚恐地看著他慘狀,想要伸手去拉他,卻被其他樹枝阻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痛苦中掙紮,生命一點點流逝。
整個部隊,此時已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原本整齊的隊列被砸得七零八落,士兵們如同無頭蒼蠅般四處奔逃。戰馬受驚後,嘶鳴狂奔,不斷地將士兵甩下,慌亂的四處衝撞。許多士兵被倒下的樹木瞬間砸扁,有的被樹幹貫穿身體,痛苦地抽搐;有的被壓在樹幹下,隻露出一隻手或一條腿,拚命地掙紮著、呼喊著,卻無人能施以援手。
前軍受阻,人仰馬翻,後軍根本來不及勒馬,直接朝著混亂的前軍撞了過去,一匹戰馬撞上一匹倒地掙紮的黑馬。巨大衝擊力瞬間撞斷黑馬脊背,黑馬長鳴一聲,雙腿抽搐幾下便沒了動靜,戰馬也失去平衡,將騎手狠狠甩飛,騎手砸在一堆倒地士兵身上,肋骨斷裂,吐血而亡。
緊接著,數名騎兵的戰馬擠作一團,互相碰撞、踩踏。一名士兵被馬群圍住,驚恐揮舞手臂,卻被馬蹄踩在臉上,鼻梁和顴骨粉碎,眼球擠出眼眶,身體很快被踩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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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中,有的士兵被夾在兩匹馬中間,胸腔被擠扁,肋骨刺穿內髒,鮮血從口鼻汩汩湧出;有的士兵雙腿被死死夾住,骨骼碎裂,肌肉綻裂,露出白森森骨頭,隻能發出淒厲慘叫。
樹林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塵土味,火把被踩滅,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隻有偶爾閃爍的火光,映照出士兵們驚恐的麵容和扭曲的屍體。
完顏撒離赫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憤怒,事態緊急,他不及多想,扯著嗓子大聲怒吼:“分兵三隊,從三個方向突圍!”
吼聲剛落,身後親兵手中的軍號便急促地吹響了六聲。
原本慌亂無序的士兵們,聽到這熟悉的號聲,瞬間有了主心骨,迅速找到各自的小隊長,按照指令,分成三個方向,朝著樹林外奮力奔逃。
不得不說,完顏撒離赫的應對策略十分正確。這片樹林麵積廣袤,楊炯絕不可能將所有樹木都提前鋸斷並設下陷阱。
周圍的士兵有了小隊長的指令,很快便安定鎮定下來,他們約束士兵們切勿策馬狂奔,而是穩步朝著各個方向,緩慢地朝著樹林外撤退。
見局勢逐漸得到控製,完顏撒離赫迅速脫離中路,從側麵成功衝出了樹林。
他回頭望向身後那片血腥之地,看著死傷近千的部隊,心中又驚又怒,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燒。
此刻,他無比篤定,徒單山熊必定已經與楊炯暗中勾結。不然,為何徒單山熊能毫發無損地穿過樹林?又為何事先知曉樹林中不能策馬狂奔?種種跡象,都明白無誤地指向一個事實——徒單山熊已經反叛。
然而,眼下這僅存的一萬五千兵力中,徒單山熊麾下的士兵就占了六千。倘若僅憑自己的懷疑,就貿然處死徒單山熊,極有可能引發士兵嘩變,導致自己徹底失敗。看來,必須得想個周全的辦法,借大義來除掉這個隱患。
思及此處,完顏撒離赫強壓心頭怒火,重新整頓軍隊。
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著下令:“全軍聽令!所有斥候即刻出動,務必將周邊情報探查清楚!小隊長、隊長、猛安、謀克、將軍,各自統領自己的部下,各盡其責!若再出現因情報失誤、指揮混亂導致的禍事,不論是誰,一律格殺勿論!另外,但凡能誅殺楊炯者,封一字侯爵,賜婚閭國公主完顏阿虎,賞金萬兩!”
“吼吼吼!” 全軍將士聽聞此言,瞬間熱血沸騰,雙目赤紅如豆。
他們心裏都清楚當下的嚴峻處境,唯有成功擊殺楊炯,才能穩固皇帝的共主地位,保住自己作為皇帝親軍的無上榮耀與豐厚待遇。如今皇帝許下如此重諾,由不得他們不拚命。
全軍在原地整頓完畢,士氣雖經波折,但在重賞的激勵下再度高漲,隨即繼續朝著鳳水山方向浩蕩進發。
完顏撒離赫目光如刀,深深看了徒單山熊一眼。這一眼,飽含深意與警惕,卻又未發一言,旋即一夾馬腹,領兵疾馳而去。
“族長,皇帝的神色和舉動似乎透著古怪。” 徒單山熊身後,一名親兵湊近,壓低聲音,神色凝重地提醒道。
徒單山熊微微點頭,動作沉穩卻難掩眼中的警覺,同樣低聲吩咐:“即刻傳訊給族中子弟,務必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時刻準備應對變故。”
親兵重重點頭,身姿矯健地迅速隱沒在濃稠的夜色之中。
徒單山熊望著完顏撒離赫消失在夜色裏的背影,眼眸中閃過一絲狠厲,切齒低語:“熊掌碎龍甲,揮爪裂乾坤。從此人間路,敢笑龍無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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