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漠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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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佇立原地,目光緊鎖著揚塵而去的克烈兵隊伍,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表。
回想起最初與克烈部合作,全然是因為雙方有著共同的敵人,將彼此倉促地係在了一起。之後又因梁洛瑤的緣故,楊炯出於幾分情誼,本打算送上一批資財,權當是助她回和林重振旗鼓的啟動資金。
卻未曾料到,事態的發展急轉直下,最終落得這般令人唏噓的結局。
楊炯深知,在那廣袤無垠的草原之上,落後的生產力如同沉重的枷鎖,死死束縛著部落民的發展。每遇天災,脆弱的經濟體係便會瞬間崩潰。
在漫長歲月的磨礪中,這種生存的艱難無奈,逐漸滋生出了弱肉強食的部落文化,除了掠奪就是廝殺。
此前,楊炯就與耶律南仙、完顏菖蒲深入探討過這個問題。
耶律南仙選擇的是全麵擁抱大華文化,帶領族人聚族而居,修築城郭堅守。曆經多年耕耘,遼國褪去了部落時期的野蠻,逐步向正常的封建國家蛻變。
楊炯為完顏菖蒲規劃的道路,則是借助商貿航海文化,慢慢衝刷掉部落的野蠻印記,最終建立國家。
但無論是哪種變革方式,都無法一蹴而就,需要漫長的時間沉澱。這正是楊炯之前麵對克烈軍屠戮青、白兩鎮時選擇沉默的緣由。
作為現代人,楊炯本能地尊重每一個民族或部落的文化,知道他們深受地理環境與生產方式的影響,難以在短時間內徹底改變,所以他一直予以理解和忍耐。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給了他沉重一擊,一味地寬容和放任,非但沒有讓克烈軍收斂,反而令他們愈發肆無忌憚,做出的事更是一件比一件駭人。
此次,楊炯之所以會大發雷霆,緣由有三。
其一,自是為其其格報仇雪恨。其其格命運悲慘卻依舊樂觀生活,楊炯不想讓她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為此,必須用以血還血的方式,讓作惡者付出慘痛代價。
其二,楊炯要讓克烈眾人知曉,這世間存在比他們更為狠辣、拳頭更硬之人。通過這般雷霆手段,在克烈人心中種下恐懼的種子,令他們往後再不敢肆意妄為,輕易挑起事端。
其三,這也是楊炯送給梁洛瑤的最後一份臨別之禮。
今日楊炯對克烈部大開殺戒,無疑是為梁洛瑤和克烈部製造了一個共同的敵人。一旦一個部落有了共同敵人,人心便有了凝聚的方向,族人也更容易緊密聚集在梁洛瑤的麾下,聽從她的號令。
從梁洛瑤最後所說的那番話裏,楊炯敏銳地察覺到她已領會到了自己的良苦用心。
回首與梁洛瑤相處的時光,種種過往如走馬燈般在楊炯腦海中浮現。如今,借由這一事件,也算是為他們之間的關係畫上了一個特殊的句號。
至於未來梁洛瑤能在部落發展的道路上走到哪一步,就要全憑她自身的能力與造化了。
楊炯能做的,至此已全部做完。
這般思忖間,楊炯瞧見阿裏齊匆匆歸來,見他朝自己點頭示意,楊炯便知曉大軍北上的蹤跡已布置妥當。
楊炯再不多言,當即大聲發令:“全軍八千將士,依計劃分作八個批次,依次向北進發。途中留意尋找標記點,化整為零,隱匿蹤跡,潛入遼地。我不管你們用何種方法,三日後的正午時分,務必趕到龍化州完成點卯!”
“是!” 全軍將士齊聲怒吼,聲震雲霄。
刹那間,馬蹄聲如雷貫耳,在安撫司的引領下,隊伍緊緊跟在克烈軍身後,向北疾馳而去。
楊炯轉身麵向蕭小奴,神色凝重,沉聲問道:“徒單山熊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嗎?”
“剛收到消息,徒單山熊大軍受徒單靜影響,正朝著東北方向移動。與此同時,他還分出一支千人斥候向北方探查,顯然是做了兩手準備。” 蕭小奴麵色冷峻,迅速回應。
楊炯微微頷首,低聲吩咐:“你即刻帶領五百親兵,前去與耶律倍會合。在放走徒單靜之前,務必讓她親眼看著我們向胡裏改路撤退。”
蕭小奴對整個計劃早已爛熟於心,聽聞楊炯這般吩咐,不禁麵露擔憂之色:“主子,你……”
“你們先行一步,我隨後就到。” 楊炯目光投向神色哀傷的其其格,輕輕拍了拍蕭小奴的肩膀,以示安撫。
蕭小奴深深地看了其其格一眼,心中雖有萬千憂慮,卻也不再多言。她利落地翻身上馬,一夾馬腹,揚鞭而去。
楊炯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複雜情緒,腳步沉重地走到其其格身前,聲音低沉而充滿愧疚:“對不起,是我沒管好手下的兵。”
“他們是克烈部人?” 其其格緊緊抱著那女子的屍體,原本靈動的眼眸此刻被仇恨徹底填滿,眼神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仿佛要將眼前的世界焚燒殆盡。
“是。” 楊炯如實回答。
其其格聞言,雙手用力抱起地上的女子,聲音冰冷如霜:“你不必跟我道歉,你不是克烈人,也不是他們的統帥。我報仇亦不會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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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抱著屍體,緩緩朝營地外走去,背影孤獨而落寞。
“我……” 楊炯剛開口,喉嚨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有口難言。他望著其其格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一口悶氣鬱結在胸口,怎麽也吐不出來。
對於其其格,雖然僅僅有過幾次交談,但她身上那種灑脫自在、真誠開朗的氣質,讓楊炯初次見麵便生出一種親近之感,滿心以為兩人能成為推心置腹的朋友。
可如今,這般殘酷的事情橫亙在兩人之間,楊炯實在沒有顏麵再提及補償或是朋友之類的話。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滿心疲憊地轉身,翻身上馬準備離開。
就在這不經意間,楊炯的目光落在了那女屍露出的雙腳和手指之上。刹那間,楊炯的身軀猛地一僵,瞬間愣在了原地。
緊接著,他緩緩眯起雙眼,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死死地盯著那女屍的手腳,腦海中瞬間思緒翻湧,各種念頭如潮水般不斷湧現。
“青黛,我沒記錯的話,其其格曾說過她師傅是個遊方的郎中?” 楊炯神色凝重,目光緊緊盯著其其格遠去的方向,聲音低沉地詢問。
青黛上前一步,與楊炯並肩而立,同樣望向漸行漸遠的其其格,微微皺眉,回應道:“確實如此,她還講過她師傅救了她難產的母親,可惜最終她母親還是因草藥不足而去世。”
“梧桐!你能推斷出其其格的武功如何嗎?” 楊炯轉頭看向李澈,眼神中帶著探尋。
李澈眯起雙眼,目光緊緊鎖住那已消失在遠處的其其格,自信滿滿地說道:“練的是外家功夫,比不過文竹姐,和完顏菖蒲實力相當。”
“怎麽了?你覺得她有蹊蹺?” 青黛一臉疑惑,眼中滿是不解。
楊炯抬手招呼身後的十八名親兵上馬,隨後緩緩朝著黑林山方向前行。
他一邊控馬,一邊解釋:“我接觸過不少郎中,其中也有不少女郎中。不管是男是女,他們都有個顯著特點,那就是指甲修剪得極為整齊,雙手幹淨得一塵不染。這在郎中這個群體裏是一種共識,但凡學醫之人,都要學習把脈,手上幹淨既是對患者的尊重,也是對自己身份的維護。
可剛才我留意到,那女屍的指甲邊緣破碎,多處劈裂,舊的指甲邊緣凹凸不平,明顯是長期沒有打理過。”
“也許她沒這個習慣。天下這麽大,出幾個不拘小節、離經叛道的郎中也不足為奇。” 李澈不假思索地接話道。
楊炯輕輕搖了搖頭,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這隻是其中一點。還有,我剛才注意到那女屍的腳踝上有一圈清晰的白痕。
你們還記得嗎?其其格說她娘是庫爾巴勒。如果我沒猜錯,那白痕應該是常年佩戴紅繩留下的印記。在青樓中,姑娘們往往會在腳踝佩戴紅繩,以此寄托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如此一來,這女屍的身份就顯得極為矛盾,對郎中的規矩全然不顧,對妓女的習慣卻牢記於心。這隻能說明,要麽這女屍是其其格的娘,要麽就是她一直在說謊。”
“我懂了!你之所以問我她的武功高低,是想說她師傅武功應該不弱,怎麽會輕易被十幾個克烈兵殘害。” 李澈恍然大悟,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光亮,急切地接過話茬。
“沒錯!你想想看,其其格一個人就敢追著數十個克烈兵四處跑,還口出狂言稱他們未必是自己的對手,我實在難以相信她師傅會這麽輕易就慘遭殺害。” 楊炯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遠處那片黑沉沉的黑林山,語氣篤定地回應。
“那就奇怪了!我瞧其其格不像是個心機深沉之人。而且,按照這個推斷,那女屍不是她母親就是她師傅,她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呢?我們好像也沒什麽損失,你也未曾承諾過她什麽。況且她也沒提過任何要求,這可不像是用人命來謀劃事情的樣子啊。” 青黛滿臉困惑,眉頭緊鎖,語氣中滿是迷茫。
楊炯輕輕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接話道:“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我打算一探究竟,弄清楚這裏麵到底藏著什麽貓膩。”
眾人領會了楊炯的意圖,紛紛陷入沉思,眉頭不自覺地擰成了疙瘩。她們越琢磨楊炯的分析,越覺得其中有理。
其其格所展現出的見識,以及對東北局勢鞭辟入裏的見解,絕非尋常人家女子能及,能教導出這般出眾徒弟的師傅,又怎會是泛泛之輩?
不知不覺,夜幕悄然降臨,目力所及之處,皆是一片漆黑。
楊炯低聲向親兵們下達指令,讓他們悄然埋伏在營帳周邊,自己則與文竹、青黛、李澈一道,躡手躡腳地朝著其其格的住處潛行而去。
抵達目的地後,四人藏身於暗處,屏氣斂息,靜靜地凝視著其其格的一舉一動。
隻見其其格神色凝重,雙手穩穩地將女屍平放在草垛之上,而後迅速轉身衝進帳內。
沒過多久,她左手拎著一桶溫水,右手緊攥著一件嶄新的藏藍色長裙,匆匆返回草垛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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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落淚,隻是動作輕柔地將棉布浸入水中打濕,接著小心翼翼、一絲不苟地擦拭著那布滿血跡的屍身。
溫熱的棉布剛一觸碰到早已凝結成冰碴的血跡,冰碴迅速化開,傷口處的鮮血再度汩汩湧出。
其其格鼻頭一酸,強忍著情緒,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微笑,輕聲呢喃:“師傅,你不是常念叨:‘若無處可躲,不如傻樂;若無處可逃,不如喜悅;若沒有淨土,不如靜心;若沒有如意,不如釋然’。我不傷心,就是有點難受,以後再也沒人能陪我說話了。”
話落,其其格輕輕歎了口氣,再次把手中棉布浸入水中。鮮血一碰到溫水,瞬間在水桶中暈染開來,將整桶水都染得鮮紅。
她把棉布洗淨,重新覆在傷口上,神色落寞地說道:“師傅,你別折騰了。我還沒去喂羊呢,再晚點,它們該餓壞了。”
然而,傷口因遇溫熱重新解凍,鮮血根本止不住,其其格剛擦洗幹淨的身體,眨眼間又被血汙覆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許久,隨後機械地重複著換水、擦洗的動作。那在冷風中微微顫抖的肩膀,顯得既單薄又無助。
楊炯在暗處看到這一幕,心中一陣揪痛,抬腳便要現身,幫其其格料理她師傅的後事。
可他的腳剛一抬起,一個黑影卻驟然出現在其其格身後。
隻見此人從懷中掏出幾瓶藥粉,依次灑在屍體的傷口上。待鮮血止住,複又拿出一長卷布條,動作輕柔地包紮起了傷口。
其其格先是一怔,滿臉疑惑地抬起頭。她借著微弱的火把亮光,待看清來人麵容,瞳孔猛地一縮,身體不受控製地一軟,癱倒在了草垛旁。
“你…… 你……” 其其格呆望著活生生站在眼前的 “師傅”,又將目光投向躺在草垛上的 “師傅”,驚得大腦一片空白,舌頭像打了結,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滿心的疑惑與震驚。
那女子專注地把屍體的傷口包紮妥當,隨後雙手輕輕展開那條藏藍長裙,語氣輕柔地說道:“別怕,我不是鬼。”
“那……那她……” 其其格顫抖著手指,指向草垛上的屍體,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滿心都是難以言說的恐懼。
女子動作輕柔地為屍體穿上長裙,緩緩直立起身,目光中滿是哀傷,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她是你娘。我是你師傅,也是你的小姨。”
其其格聽了這話,震驚得無以複加。她強撐著發軟的雙腿,努力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自稱小姨的女子,聲音顫抖得厲害:“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女子緩緩伸出手,眼中滿是疼惜,想要撫摸其其格的臉龐,卻被其其格下意識地側身躲開。
女子尷尬地收回手,無奈長歎一聲,目光投向遠處那濃稠如墨的夜幕,陷入了對往昔的追憶之中:“咱們的老家在漠北的色楞格河畔,我們是蔑兒乞部的主脈顯族。我和你母親是雙生子,自小就長得一模一樣,可性格卻天差地別。
你母親性情溫婉,一心隻想在草原上尋得一位英勇的漢子,結婚生子,安穩地度過一生。而我生性跳脫,對整日圍著牛羊打轉的生活厭煩不已,滿心都是對外麵世界的憧憬,一心想要出去闖蕩,看看那廣闊天地。
十八歲那年,我瞞著部落,偷偷踏上了遠行之路。一路走南闖北,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經曆了數不清的事,也練就了一身本領。
在外漂泊的日子久了,對家鄉的思念愈發濃烈,那些曾經無比討厭的牛羊,在外地見到時都覺得格外親切。
於是,在我二十五歲那年,我回到了部落。
然而,世事無常,意外和明天,誰也不知道哪個會先到。
劄剌亦兒部聯合克烈部,突然向我們蔑兒乞部發動了戰爭。等我回去時,蔑兒乞部因戰敗已被驅離了色楞格河畔,舉族遠遷東北。你母親就是在那時被劄剌亦兒部抓走,淪為了庫爾巴勒。
族人不願冒險營救,我就隻能一個人在劄剌亦兒部周邊潛伏,數月之久,曆經艱難,終於將你母親救了出來,那時她就已然懷了你。
之後,我們一路輾轉,來到了這東北之地定居。
你母親最大的心願就是擁有自己的孩子,可又顧慮自己庫爾巴勒的身份會讓你蒙羞,所以懇請我以師傅的身份照顧你。
這一照顧,就是漫長的十八年。
你若留意,便會發現,我教你習武、語言、讀書,給你講各國趣事,都固定在每個月的月末。這並非是怕你理解不了,而是這麽多年來,我已掌控了蔑兒乞部的一切,需要時常回去處理族務,謀劃複仇大計。平日裏陪伴、照顧你的,大多是你的母親。”
女子講完,重重地歎息一聲。
旋即,她緩緩從腰間解下一根紅繩,輕輕係在屍體的腳踝上,聲音帶著無盡自責:“姐姐,我回來晚了。”
其其格被這一連串驚人的信息衝擊得腦袋發懵,她看著躺在草垛上的母親,聲音略帶顫抖地問道:“你們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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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一心希望你能快快樂樂,一輩子做個普通牧民。而我想帶你重回蔑兒乞部,壯大部落,報仇雪恨。我們倆在這件事上一直爭執不下,從你十歲起就開始吵,一直吵到現在也沒個結果。”女子語氣溫柔,神色滿是無奈。
其其格深吸一口氣,眼神中盡是決然:“我跟你回部落,我要報仇!”
女子微微點頭,隨即又歎了口氣:“你母親被殺的時候,我恰好趕回來。本想立刻出手,把這些克烈部的畜牲碎屍萬段,可沒想到你結識了楊炯,他還幫你出了氣,這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這次回來,我身邊隻有不到三十的護衛,沒辦法跟克烈那數千人硬拚,咱們隻能暫且忍耐,等回部落後再從長計議。”
“好!” 其其格沒有多問,隻簡短地應了一聲,隨後伸手拿起火把,毫不猶豫地點燃了草垛。
楊炯站在遠處,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字不漏。他萬萬沒想到,這背後竟隱藏著如此曲折隱秘的故事。
他深深地看了其其格一眼,目光掃過那熊熊燃燒的大火,無奈地輕歎一聲,轉身向三人示意離開。
“誰!” 那女子耳聰目明,瞬間察覺到異樣。
她動作敏捷,快速抽出腰間長鞭,那聲‘誰’還在空氣中回蕩,鞭頭卻已朝著楊炯的藏身之處打去。
楊炯猝不及防,壓根沒想到這女子如此厲害。危急關頭,他來不及細想,身體下意識側身閃躲。雖然驚險地避開了長鞭的攻擊,但整個人也暴露在了其其格和那女子麵前。
“楊炯?!” 其其格看清來人,滿臉驚訝。
楊炯神色尷尬,無奈地攤開雙手,解釋道:“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談話。隻是發現這屍體有些不對勁,心裏起了疑,所以想來弄個明白。”
女子深深地打量了楊炯一番,突然開口道:“要進來坐坐嗎?”
“不必了!既然心中疑惑已經解開,我手頭還有要緊事,就不多打擾了。” 楊炯微笑著擺了擺手,作勢就要離去。
“等等!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女子急忙快步上前,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楊炯。
楊炯倒也爽快,沒有推脫,坦然說道:“請講。”
“你和克烈部究竟是什麽關係?” 女子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楊炯,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眸,直抵內心深處。
“此前是合作關係,不過往後估計也沒什麽瓜葛了。我猜你是想問,要是你們與克烈部開戰,我會不會幫克烈部,對吧?” 楊炯敏銳地反問。
女子沒有說話,默認了楊炯的猜測。
“這點你大可放心,我大華國內還有一大堆事務亟待處理,哪有閑工夫操心數千裏之外的漠北紛爭?” 楊炯毫不遮掩,如實而言。
女子微微點頭,語氣平和地說道:“謝謝你為我姐姐報仇。”
楊炯擺了擺手,也沒有過多解釋,從李澈手中接過戰馬韁繩。
隨即轉身望向神色複雜的其其格,沉默片刻,楊炯實不知該說些什麽,當下也不再糾結,作勢就要翻身上馬。
“你等等!” 其其格突然大喊一聲,製止了正要上馬的楊炯。
緊接著,她迅速朝著遠處的馬圈跑去。
沒過多久,其其格牽出一匹通體漆黑,神駿威武的高頭大馬來到楊炯身前,她鄭重地將馬韁繩遞到楊炯手中,一臉認真地說道:“這是我最好的馬,現在送給你,謝謝你為我報仇。”
楊炯雙手穩穩握住韁繩,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匹神駿非凡的黑馬。
隻見其馬頭高昂,額廣而平,眼如懸鈴,炯炯有神。頸長而曲,如弓之張,背如磐石,腰短而強。馬蹄踏地有力,皮毛黑亮如綢。鬃毛濃密而長,馬尾瀟灑垂落。集諸般優良品相於一身,實乃萬裏挑一的寶馬良駒。
其其格將楊炯眼中那藏不住的喜愛盡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真摯的笑容,輕聲說道:“她叫烏雲,是我最心愛的馬。現在,我把她送給你。秋天要早些前來,我等著你的上等好酒。”
楊炯見其其格言辭灑脫,毫無扭捏之態,他亦被這豪情所感染。當即翻身上馬,猛地一揚馬鞭,前奔而出。
跑出數丈,楊炯馬上回身,高聲吟誦起一首《賀新郎》:
萬裏穹廬裂。
驟風嘶、蹄翻墨浪,碎雲崩雪。
擲鞘長歌指秋色,待草黃時醉明月。
笑拍馬,鬃如弓拽。
翠雀簪邊星欲墜,映眉峰、猶帶霜刀烈。
並轡處,斜陽割。
銀壺已沸長安酒。
倒天河、澆吾赤誠,洗卿衣袂。
縱是深秋寒徹骨,此情熊熊未滅。
更何懼、道阻且長。
舉杯歡慶呼北鬥,待痛飲,星鬥俱搖落。
穹宇窄,肝膽闊。
楊炯唱罷,瀟灑地一揚馬鞭,揚長而去。
女子望著楊炯遠去的背影,微微搖頭,輕聲歎道:“烏雲可是我送你的生辰禮。”
其其格目不轉睛地目送楊炯離開,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悠悠說道:“烏雲這等神駒,本就該馳騁四方,遮蔽日月。送給他,再合適不過。”
女子聽了,又是一聲哀歎,她飽含深意地看了眼身旁這單純的姑娘,語氣溫柔似水:“往後啊,你也得學著塗抹些胭脂,莫要再如此大咧了。”
其其格抬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對女子的調侃仿若未聞,轉身大步走進營帳,開始收拾遠行的行囊。
女子緩緩轉過身,看向那漸漸燃盡、隻剩點點火星的大火,滿心哀愁,喃喃低語:“這麽早就遇到如此俊傑,真不知該喜該悲呀。”
其聲微弱,與火同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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