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燭龍張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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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津府皇宮大內,遼皇獨自佇立在宮門前,目光仿若能穿透那遮天的雨幕,落在層層疊疊的宮闕之上,若有所思。
忽然,宮門豁然敞開,狂風裹挾著驟雨湧灌進來,肆意呼嘯。宮內的宮燈劇烈搖晃,劈啪作響。
緊接著,火苗跳動搖晃,燈火一盞接一盞熄滅,四周瞬間陷入濃稠的黑暗之中。
恰在此時,一佝僂著上身的老太監,邁著遲緩的步伐緩緩走來。待靠近遼皇近前,他悄然隱沒在暗處,微微俯身,低聲稟報道:“陛下,前線傳來急訊。太子親自領兵,五次強攻長春州一帶的防線。遙輦超憑借峽穀險要地形拒守,太子五次進攻皆以失敗告終。
太子損失慘重,兵力已不足七萬。遙輦超折損兩萬兵馬,此刻正收縮防線,但攻勢積極,已將太子圍困在湯穀裏一帶。太子大軍難以突圍,再也無法施展此前分兵攪擾、重點突破的戰術,戰局正朝著陛下預期的方向發展。”
遼皇微微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地說道:“遙輦超用兵穩紮穩打又不失進取,敢於主動出擊,這份魄力著實難得,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陛下聖明!” 老太監高聲奉承。
“楊炯那邊有消息了嗎?” 遼皇對這奉承之語毫無反應,徑直問起自己最在意之事。
老太監對此早已司空見慣,神色絲毫未變,沉聲答道:“楊炯在鳳水山水淹完顏撒離赫後,先後蕩平了青、白兩鎮以及馬上回頭甸。隨後他兵分兩路,一路向北,一路向東。
向北的軍隊意圖尚不明確,不過從路線上判斷,應該是不會進入大遼,推測是北上漠北草原。向東的軍隊進入胡裏改路後便沒了蹤跡,徒單山熊正領兵緊追不舍,想來楊炯就在這一路軍中。”
遼皇聽後,沉默了許久,分析道:“楊炯此人用兵詭譎難測,他跟南仙感情甚篤,從情報上分析,楊炯不像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再者,南仙眼高於頂,看人的眼光絕不會錯,這一點朕從不懷疑。”
說著,遼皇雙手背在身後,下令道:“即刻組織一千人的斥候隊伍,分散到析津府外五十裏範圍探查。傳令乙室已氏的五千護駕軍,在析津府十裏處構建第二道防線。朕不管楊炯去了哪裏,朕隻要一個結果,但有無令擅入京畿者,格殺勿論!”
“是!” 老太監目光一凜,高聲領命。
遼皇再度陷入沉默,閃電接連劃破夜空,映照出他蒼老的麵容,忽明忽暗間,其剛毅而陰沉的神色更顯威嚴。
“南仙那邊情況如何?” 遼皇緩緩吐出一口氣,再度沉聲問道。
老太監神色一緊,鄭重地回道:“安國公主多次向外傳遞消息,均被飛狐司截獲。那些消息內容繁雜,有指示安撫司如何搜集情報,有向蕭奕老國公求救,還有辱罵興國公主,甚至連養花的問題都有提及,諸如此類,不一而足。但其中並未涉及指揮軍隊、聯絡其他部族或是重要部署之類的關鍵信息。”
“哼,朕這女兒精明得像隻狐狸,你們怕是看不住她!往後,但凡發現有人傳遞情報,不必再等,直接就地誅殺。傳令禁衛軍,南仙往後的活動範圍,不得離開慈壽宮。” 遼皇冷聲喝道。
“遵命!” 老太監高聲應命。
遼皇轉過身,朝著被風吹滅的宮燈走去,他拿起一旁的火燭,一邊燃燈,一邊問道:“還有什麽情報一並說來。要是沒有,就下去辦事吧。”
老太監聞言,趨步上前,臉上帶著一絲猶豫,道:“陛下,飛狐司已全麵掌控析津府,暫無異常情況。隻是……隻是奴才覺得,最近皇後的舉動有些……有些怪異,或許是奴才多心了。”
遼皇拿火燭的手微微一頓,眉頭皺起,冷冷道:“皇後不是一直和南仙在一起嗎?發發脾氣、砸砸東西,鬧著要出宮,這些都屬正常,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麽異樣?”
老太監咬了咬牙,鼓起勇氣,沉聲說道:“這幾日,皇後除了發脾氣外,突然開始親自給安國公主梳理妝發,而且每次都不許宮女插手。這本也沒什麽特別,可連續多日下來,奴才發現皇後的胭脂用量遠超往常。
奴才鬥膽猜測,安國公主和皇後天生麗質,以往向來很少用胭脂妝粉,簡單淡妝就已傾國傾城。如今這般大量使用胭脂,奴才實在查不出其中緣由,或許真是奴才想多了。”
遼皇聽後,眉頭皺得愈發深了。
正如老太監所言,南仙和皇後的容貌氣質舉世無雙,輕描淡妝便足以驚豔世人,濃妝豔抹反而世俗。在如今內憂外患的壓力之下,她們確實沒有理由熱衷於此。
難道是想借此表明不再過問政事,向自己示弱服軟?
不可能!南仙性格剛強,從小到大從未服過輸,絕不可能如此輕易低頭。
那莫非是想以此掩人耳目,另有圖謀?
也不對!囚禁南仙事發突然,即便她留有後手,如今被困深宮,與外界徹底斷絕聯係,根本沒有再謀劃布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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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皇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緣由,當即果斷下令:“去把南仙帶來!”
“是!” 老太監不敢有絲毫耽擱,匆匆快步走出宮殿,身影瞬間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遼皇輕輕轉動手中的燭火,眼眸中精光閃爍,腦中思緒萬千。
耶律南仙與耶律光,是他最為喜愛且器重的孩子。這二人,莫說是在大遼堪稱頂尖才俊,即便是將目光放諸天下,能與之匹敵者亦是寥寥無幾。
起初,遼皇滿心期許,將耶律光當作皇位繼承人培養。然而,隨著孩子漸漸長大,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兄妹倆的施政理念,與自己的想法完全是背道而馳。
他們主張全麵接納大華文化,秉持著不論種族、唯才是舉的觀念,能者居上,不能者下。可遼皇一心維護契丹貴族的特權,堅決不允許其他民族淩駕於契丹民族之上。
圍繞於此,兩派在軍、政、經各個領域紛爭不斷,矛盾逐漸發展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遼皇眼睜睜看著耶律光在耶律南仙的輔佐下羽翼漸豐,整個契丹民族竟也跟著悄然發生轉變,他們竟然開始熱衷於買房置地,研習起中原的聖賢之道,滿口之乎者也。
遼皇對此驚懼不已,他深知,若是自己再不采取行動,整個契丹民族都將徹底淹沒在北地黃沙之中。
這絕非簡單的理念分歧,而是路線之爭,民族之爭,更是生死之爭。
“兒臣見過父皇!” 一聲清脆的請安聲悠悠傳來,打斷了遼皇的紛雜思緒。
遼皇並未轉身,不緊不慢地將眼前的宮燈一盞盞依次點燃。隨著燈火亮起,原本昏暗的宮殿瞬間重現光明,柔和的光線驅散黑暗,也撫平了遼皇心中的波瀾。
“你母後還好吧?” 遼皇舉著燭火,走向另一座鳳凰樣式的宮燈,點燃鳳尾上的蠟燭,輕聲詢問。
耶律南仙聲音平淡,聽不出悲喜:“父皇應該親自去問母後。若問兒臣,我隻能說她‘很好’。”
遼皇直起身子,轉頭看向耶律南仙良久。
突然,他舉著燭火緩緩靠近耶律南仙的麵龐,眼眸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
一時間,宮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氣氛更是壓抑非常。
山踟躕內心平靜如常,這種眼神對視的訓練她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麵對皇帝突如其來的威壓,她非但沒有絲毫慌張,反而做出了當下最為合適的反應,鎮定地迎著遼皇的目光,毫無波瀾。
“塗這麽多胭脂幹嗎?白瞎了你這張臉!” 遼皇突然轉身,語氣中滿是嫌棄。
“被困在這深宮之中,除了擺弄這些,我還能做什麽呢?”山踟躕平靜而言,可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山踟躕所戴的人皮麵具,出自頂尖工匠之手,戴上後同天生肌膚一般無二,毫無破綻。
然而,這麵具卻不能經受揉搓拉扯,一旦遭遇外力撕扯,便會出現細微裂痕。隨著時間推移,裂痕會逐漸擴大,麵具的貼合度越來越差,直至再也無法完美覆蓋麵容。
對尋常人而言,這人皮麵具有如此缺陷,無疑是致命隱患。但山踟躕假扮的是大遼最尊貴的嫡公主,沒人敢對公主的麵龐動手動腳,這個缺陷於她而言,談不上致命。
可誰能想到,後宮之中,恰恰就有這麽一個人敢撕扯她的臉。
山踟躕入宮沒多久,同皇後同榻而眠,半夜隱約感覺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臉。 嚇得她瞬間驚醒,可一切都已經太晚,臉上的人皮麵具已被扯出了三道清晰的裂痕。
這個臥底替身計劃,全天下隻有公主和蕭瑟瑟兩人知曉,為的就是保證計劃的隱密性。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經曆過替身訓練,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著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風險。
可事已至此,山踟躕也隻能將計劃如實告知皇後,為了繼續執行這個替身計劃,皇後不得不幫助她塗抹大量胭脂以做遮掩。
此刻,山踟躕聽到遼皇這般質問,心中瞬間警惕起來。她不知道遼皇是否真的發現了端倪,還是僅僅是隨口一說。
遼皇麵色平靜,動作遲緩地依次點燃鳳凰宮燈上的蠟燭,語氣仍舊波瀾不驚:“喚你來,是要告知你,你的長兄在長春州遭遇大敗,如今麾下人馬已不足五萬。”
山踟躕聽聞此言,微微一怔,隨即扯出一抹淒涼的苦笑:“這麽說,我命不久矣了?”
遼皇聽了這話,舉著燭火的手輕輕一顫,長歎一口氣道:“等遙輦超凱旋,你便嫁給他,安穩平淡地度過此生,這是朕對遙輦氏的承諾。”
“哼!遙輦超也配?” 山踟躕冷冷而言,語氣中滿是不屑。
遼皇緩緩轉過身,目光緊緊盯著山踟躕的眼眸,凝視良久,寒聲道:“楊炯率領一萬兵馬,正朝著析津府趕來,你覺得他能救得了你?”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耶律南仙看上的男人,有膽色!” 山踟躕縱聲大笑。
遼皇見狀,沒了繼續交談的興致,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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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踟躕拱手行禮,神色漠然地緩緩轉身,邁步離去。
空曠寂靜的宮殿內,她刻意將腳步放得沉重,每一步踏在地麵上,腳步聲都在這偌大的空間裏清晰回蕩。那腳步聲仿佛裹挾著落寞與倔強的情緒,傳遍了宮殿的每一個角落。
此刻,山踟躕的心中波濤洶湧,難以平靜。
她清楚地記得公主先前的叮囑:一旦皇帝談及軍政大事,絕不能順著他的話頭交談。
畢竟,軍政領域的見解極為複雜,根本無法僅靠訓練就做到完美複刻。尤其是像公主和遼皇這樣出類拔萃、聰明絕頂的人物,倘若自己貿然發表相關意見,稍有偏差,便會暴露出破綻。
而應對這種情況的最佳策略,便是以情緒來轉移話題。
山踟躕細細回憶著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麵對太子兵敗時流露出的落寞神情,表達對遙輦超的不屑態度,以及展現出對楊炯的傾慕之意,她自認為這些情緒的拿捏都恰到好處,心中暗自思忖,皇帝應該難以察覺出其中的異樣。
遼皇靜靜地望著耶律南仙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良久,他緩緩轉過身來,手裏舉著燭火,慢慢地靠近那鳳凰宮燈鳳目上的蠟燭,幽幽開口:“十三歲時,你私出畋獵,猝逢狼患,命懸須臾。那時的你,奮不顧身,以命相搏,斃狼於口牙之下,其勇也壯,其氣也雄。
現如今,聽聞噩耗,何故自甘雌伏?哎!鳳凰之姿,非凡禽可擬,野雞之屬,安能效其儀?”
“吹冬!呼夏!” 遼皇的聲音仿佛燭龍低沉的吼聲,威嚴十足。
“在!” 兩道響亮的女聲同時響起。
“一個去盯著那野雞!一個去盯著公主府!既然你想用假鳳障目,魚目混珠。那朕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偽鳳棲梧,真凰浴火。” 遼皇眼眸中寒光四射,聲音低沉若吼。
“是!” 兩人高聲領命,轉身踏入雨中,身影逐漸消失不見。
遼皇負手而立,目光透過雨幕,久久凝視著二人離去的方向,他麵上神色陰晴不定,眸中似有萬千思緒翻湧。
少頃,他緩緩轉過身,望向那宮燈燭火,抬手輕撫燈身,沉聲吟道:“鳳凰卷靄待曙開,自褪金翎落草苔。燭龍張炬控日月,焚盡赤羽照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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