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鳳囚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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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殿,晚宴如常。
遼皇聽著漸近的喊殺聲,神情自若,同皇後蕭觀音有說有笑,舉止從容,盡顯天子雍容氣度。
他親手夾起一塊魚肉,細心剔除魚骨,遞到蕭觀音麵前。
隨後,目光一轉,落到一旁閉目養神的耶律南仙身上,開口道:“丫頭,賭桌上有個規矩,買定離手,願賭服輸。不知,你的賭品如何?”
“我不好賭。”耶律南仙緩緩睜開雙眼,聲音低沉清冷。
“哦?聽你這話,倒是胸有成竹,是打算大殺四方了?” 遼皇唇角浮起一抹淡笑,緊緊盯著耶律南仙的雙眼,眼中滿是好奇。
耶律南仙笑意清淺,回應得模棱兩可:“我運氣向來不錯。民間不是常說,頭賭必贏麽?”
“哈哈哈!好!朕前半生馳騁沙場,與兄奪嫡;後半生又碰上子女反目,與朕謀國。不過丫頭,朕至今還未嚐敗績。今日,就瞧瞧咱倆誰手氣更旺!”
言猶未畢,飛狐司馳報連至:
“報!南城、東城,鐵林軍攻戰受阻,每進寸步,輒亡半數。”
“報!皮室軍乍現死間,唯五千死士赴難。攔子軍為火所困,天雨火熄,四千騎疾馳勤王。”
“報!斡魯朵氏五千宮衛騎軍、乙室已氏五千護駕軍,兵至北門!”
“報!楊炯攻入大順門,為鷹揚軍阻,戰於禦街甬道。”
耶律南仙聞言,心頭猛地一顫,脫口而出:“你如何知曉,楊炯意在誘軍出城?”
遼皇輕笑一聲,眸中閃過一絲銳利:“朕並不確定他在誘兵。可自十三歲統兵起,朕便深知,分兵乃兵家大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行。楊炯一門心思要攻入析津府,既然如此,朕不妨就遂了他的心願。借此機會,也好看清楚水底下有多少魚龍,一掃塵垢,海晏河清。”
耶律南仙秀眉緊蹙,追問道:“據我所知,宮中僅有一萬禁衛軍與一萬鷹揚軍。你怎就這般篤定,能抵擋住楊炯的進攻?”
遼皇並未言語,隻是朝身後老太監遞去一道眼色。
老太監心領神會,猛地一抖衣袖。刹那間,原本佝僂如弓的身軀,竟挺得筆直。這一回,他未向皇帝行禮,而是大步邁向昭德殿外。
老監張全挺立丹墀,筋骨錚錚作響,昔年佝僂之態盡化雲煙,挺立之姿,凜凜若長鬆拔地,竟使殿前銅鶴為之失色。
時,雨幕垂天,簷角鐵馬急鳴。
張監振臂高呼:“紅衣梟安在?”
聲如裂帛,穿雲破雨。
但聞簌簌之聲不絕,侍立諸閹人盡解青衫,露出內裏玄甲赤袍。其服式取法古禮,左衽繡鴟鴞,金線綴目。
轉瞬之間,千員紅梟整列階前,甲光映電,刀氣衝霄。
張監按劍南指,厲聲大吼:“昔者文臣守節,武將衛國,今賊寇犯闕,諸君何為?"
眾監齊跪,聲震九闕:“臣等世受國恩,當效死以報!”
言畢三稽首,一拜宗廟,二拜社稷,三拜君父,奮衣袂起身。
忽,中門洞開,天光晦明。
張監率先突陣,赤袍翻卷,雨幕不得進。
千員閹宦結雁翎陣,以袖中連弩為翼,玄鐵刃為喙,踏水疾行。
霹靂破雲之際,忽聞履聲橐橐。
一老嫗踏雨而來,骨瘦如枯鬆,麵皺若裂帛,唯雙目精光暴射,恍若九幽磷火。
此乃尚宮張氏,掌掖庭三十載。
但見其自腰間解下守貞衛,此刃長七寸,柄嵌彩華,乃節婦斷指明誌所用,旋即,她以刀指天,喝道:“胭脂虎安在!”
應聲蓋雷,五百宮娥自廊柱陰影急閃而出。
隻見這五百人自股間解下貞節衛,掖裳於腰,手持短匕,直入中庭。
其手中刀刃寒光閃爍,雨打刃身,竟濺起團團青霧,顯然是淬以孔雀膽、鶴頂紅所致。
崔氏揮匕長嘯:“昔人皆言女子不如男,今敵來犯,可向後來者證之?”
語畢,五百利刃齊出,裂帛聲此起彼伏。但見素絹紛飛似雪,宮娥以斷裙結索,束腰作甲,露脛若精鐵,赤足踏水,步步生雷。
五百胭脂虎攜刃向南,其勢之烈,竟使簷間鐵馬盡朝其向,滿池水草皆作劍立。
耶律南仙緩緩起身,目光久久凝望著奔赴戰場的眾人,心中五味雜陳,不禁輕歎:“一千五百宮人,不足以改變局勢。”
遼皇聞言,神色自若,淡笑道:“據朕所知,楊炯麾下兵力不足四萬。他已分兵抵禦皇城外的援軍,真正能攻入皇城之卒,最多不過一萬。而朕坐擁兩萬大軍,再加上這一千五百死士。即便楊炯有兵仙之才,要衝破防線,至少也得一個時辰。你且想想,他部署在外圍阻截援軍的兵力,能支撐這麽久嗎?”
耶律南仙若有所思,轉身看向遼皇,試探著問道:“以我對你的了解,若沒有十足把握,你不會貿然對我出手。這麽說來,你暗中還藏有伏兵?”
遼皇坦然一笑,毫無隱瞞之意:“算不上藏兵,不過是由死刑犯、重刑犯組成的刑徒軍罷了。再加上京司各衙門的官吏,勉強湊夠一萬之數。用來對付城內叛軍,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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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皇見耶律南仙緊蹙眉頭,心下好奇,開口問道:“朕自認為還算了解你。你策劃這假鳳朝陽之計,隻是想在關鍵時刻,動用那五千皮室軍,給朕致命一擊?”
耶律南仙目光平靜,緩緩說道:“起初,你要囚禁我,我也猜不透你的意圖。所以,我安排了替身,替我試探你的真實用意。確認你並無殺我之意後,我便將替身換了出來。
畢竟,待在你身邊,才能更好掌控局勢,獲取準確消息。靠五千人就想刺殺你,我還沒那麽天真,這不過是我的保命後手罷了。隻是沒想到被那莽撞小子提前暴露,好在,也因此獲取了不少重要情報,倒也不算白費功夫。”
“既然如此,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遼皇眉頭緊皺,追問道。
耶律南仙眼神驟冷,語氣波瀾不驚:“斬草除根。”
遼皇聞言,瞳孔猛地一縮,沉聲道:“丫頭,就憑你的武功,怕是難以成事。”
耶律南仙神色鎮定,從容不迫地從懷中掏出三個玻璃瓶,不緊不慢地將瓶子依次擺放在桌上,嘴角勾起一抹輕笑:“這是楊炯送我的液體炸彈。別看瓶子小,一瓶的威力,足可媲美五枚轟天雷,要不要見識一下?”
話剛落下,一道黑影從她身後疾射而出,目標直指耶律南仙脖頸。
耶律南仙冷笑一聲,抄起一瓶炸彈便向後擲去。緊接著,她身形向前猛滾,順勢拿起桌上銀盤,全力砸向空中的玻璃瓶。
“轟!” 的一聲巨響,黑影剛邁出幾步,距離尚遠,卻被爆炸產生的強大氣浪掀飛,徑直拋向殿外。
爆炸的衝擊力震得殿門搖搖欲墜,半扇門瞬間被炸得粉碎。
黑影重重摔在雨幕之中,四肢不受控製地抽搐,渾身衣衫破碎,鮮血汩汩流出,將周圍的積水染得一片赤紅。
耶律南仙站穩身形,雙手各握一個玻璃瓶,掌心相對,做出隨時碰撞引爆的姿態。
她目光冰冷,掃視著不知從何處湧出的十幾名暗衛,聲音冷冽:“本宮脾氣暴躁,世人皆知。諸位若想動手,最好三思而後行。”
遼皇目睹這一幕,眼眸陰沉如墨,冷喝出聲:“弑君殺父,此等惡名,你當真不在乎?”
耶律南仙眼底的哀傷轉瞬即逝,雙手下意識將玻璃瓶握得更緊。
遼皇目光帶著探究,凝視耶律南仙片刻,忽然輕笑出聲,揮手示意暗衛退下,語氣裏滿是嘲諷:“丫頭,你利用楊炯來背負弑君罵名,等事成後,再出麵收拾殘局,上演一出再造社稷的好戲。這才是你‘假鳳朝陽’的真正目的吧?
不過,朕有一事不解,根據情報顯示,你對楊炯情根深種。這麽做,就算最後成功,你們二人也再無可能,你當真舍得?那小子,真不知道自己被你算計了?”
“他心思通透,怎會猜不到,不過是不願相信罷了。” 耶律南仙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心中滿是愧疚。
遼皇淺酌一杯酒,悠悠歎道:“楊炯這樣的青年才俊,世間罕有,更難得的是,他肯為你做到這地步。丫頭,人生緣分有限,很多時候總以為來日方長,實則一旦錯過,就是一生。”
“我和他的事,輪不到你操心!” 耶律南仙情緒少見地激動起來,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分。
遼皇見狀,活動了下筋骨,慢悠悠道:“倘若朕非要讓你背上弑君的罪名呢?”
“哼!我大兄和小弟都在,即便如此,他們也會為我正名,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不過,你跟我魚死網破,對你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 耶律南仙目光冷冽,條理分明地陳明利害。
遼皇緩緩搖頭,目光投向漫天雨幕,語氣平淡道:“看來,你並不想死。即便籌備了諸多後手,卻依舊不敢采取最直接的辦法。”
“我從不畏懼死亡,隻是怕死得毫無意義。我答應他要一起去看杜鵑花,不能死。” 耶律南仙神色堅定,話語擲地有聲。
遼皇聞言,轉頭緊緊盯著耶律南仙堅毅的臉龐,追問道:“倘若你輸了呢?”
“若敗了,你我父女,來世再分高下!” 耶律南仙死死握住玻璃瓶,眼神中盡是決絕。
“哈哈哈!丫頭,好一招鳳囚皇!那就看看最後誰能笑到最後。” 遼皇仰頭大笑,絲毫沒有被眼前緊張的局勢所影響。
笑聲落下,他從容地擺擺手,示意內侍呈上飯菜,竟悠然自得地吃了起來。
耶律南仙凝視遼皇良久,不明白其是故作鎮定,亦或暗藏後著,一時間也沒了說話的心思,隻是默默注視著殿外的大雨。
俄而,雨勢驟狂,若天河傾鬥,九霄崩摧。
殺聲穿石,電鞭裂空,宮殿火光衝天,恍如燭龍怒目。
黑雲翻墨壓簷,大雨騰霧鎖宮,昭德殿脊獸盡作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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