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道統之爭

字數:11412   加入書籤

A+A-


    <特別鳴謝:莫名其妙的埼玉於28日、29日送出的大神認證,本章7千字,特此加更!>
    謝南望著楊炯不著痕跡往後退的身影,眉間微蹙:“這是要往哪去?”
    “母親容稟!” 楊炯賠著笑,額角卻沁出薄汗,“方才想起與鄭家有約,說是戌正設宴……”
    “荒唐!” 謝南冷嗤一聲,眼目掃過簷下漏出的殘月,“此刻已過戌正三刻,難不成鄭家還備著冷羹殘炙等你?”
    “就是就是!你分明是在說謊!” 屠稔稔晃著手中食盒,笑得眉眼彎彎。
    “要你多嘴!” 楊炯怒目而視。
    “偏要說!” 屠稔稔朝他吐舌扮鬼臉,青絲隨著動作輕晃,絲毫不怯場。
    楊炯隻覺血氣上湧,幾步搶到謝南跟前,沉聲道:“母親,這娃娃親……當真是父親所定?”
    謝南望著兒子緊繃的臉,幽幽歎了口氣:“先進廳裏說吧。”
    言罷轉身,裙裾掃過門檻,不做絲毫停留。
    眾人見狀,緊隨其後,次第入廳。
    謝南端坐在正廳的紫檀雕花主位上,見屠稔稔正欲打開食盒,抬手輕揮製止:“夜深露重,姑娘這般貿然登門,不知有何要事?”
    楊炯原本垂頭喪氣,聞言忽覺有轉機,抬眼偷覷母親神色。
    隻見謝南眉目微斂,不怒自威,心下暗忖:按楊家規矩,向來是一諾千金,母親這番話卻似有推脫之意,莫非這婚約另有隱情?
    屠稔稔指尖剛觸到盒扣,動作陡然僵住。她旋身奪過楊炯手中婚書,輕輕擱在謝南身旁的八仙桌上,眼眶泛起盈盈水光,卻倔強地抿著唇,不肯言語。
    謝南指尖撫過婚書泛黃的邊角,語氣波瀾不驚:“此事我早有耳聞。當年老爺雲遊四海,與玄真道長一見如故,結為莫逆之交。這婚約既是二人所定,我楊家自然不會食言。隻是……” 她頓了頓,目光如寒星般掃過屠稔稔,“尚有幾個疑問,還望姑娘解惑。”
    屠稔稔聞言,臉色瞬間一變,先前親昵的 “伯母” 稱呼也化作生冷的 “王妃”,聲音裏帶著幾分哽咽:“王妃但說無妨。”
    廳內燭火搖曳,謝南素手輕叩桌麵,聲如寒玉:“玄真道長一生四海為家,懸壺濟世。昔年與老爺別後,便投身戰亂救民,最終於夔州城破時,為護百姓周全而捐軀。我楊家上下皆知,道長一生未娶,哪來的血脈傳承?姑娘自稱觀禾,可有實打實的憑據?”
    屠稔稔麵色微變,攥著婚書的指尖微微發顫:“當年父親趕赴夔州,原以為隻是尋常義診,卻不想卷入兵禍離世。母親聽聞噩耗,憂思成疾,殞命而去,那時我尚在繈褓,人事不知。
    幸得晚香戲班班主收養,才保住性命。數月前班主臨終,才將身世與這婚書玉佩一並相告。十九載春秋,我竟不知自己姓甚名誰,隻喚作‘大妞’若問旁的佐證,確實沒有。”
    說罷,眼眶泛起盈盈水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謝南眸光如刃,緊盯著對方神情:“既知身世,為何不先來王府認親,反倒跑去正一祖庭爭奪法統?”
    “王妃這話倒叫我糊塗了!” 屠稔稔猛然抬頭,脖頸揚起,神色間盡是傲然,“我父親身為龍虎十天師之一、正一青蓮派掌教,他的衣缽傳承,我做女兒的為何不能討回?難道在王妃眼裏,我連繼承生父遺物的資格都沒有?”
    廳中氣氛凝滯如冰,李漁早氣得麵色發白,繡帕攥得發皺,尖聲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她轉身朝門外怒喝,“阿福!速將摘星處的人都喚來,把這不知禮數的戲子打將出去!”
    謝南抬手虛按,示意李漁噤聲,目光卻如寒潭般鎖住屠稔稔:“你在龍虎山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強索正一秘法,身披紫袍號令群道,還串聯旁支施壓掌教。這般手段,倒像是深通權謀的世家子弟,哪像個戲班教養出來的?”
    她頓了頓,眼波掃過屠稔稔起伏的胸膛,“更蹊蹺的是你運功時的呼吸法門,雖有道門根基,卻非正一法門,難不成也是那班主教你的?”
    屠稔稔氣得渾身發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王妃既要推脫婚事,我不糾纏便是,何必還要給安個什麽罪名?”
    謝南猛地拍案而起,檀木桌麵震得茶盞叮當作響,喝道:“你既自稱楊家兒媳,為何勾結外人構陷我兒?今夜又持一紙婚書強闖府門,當我楊家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她冷笑一聲,眼眸如刀,“自行章出生,我便著人打探玄真道長的子嗣,龍虎山數次回函皆言無後。如今你突然冒出來,又怎能叫人信服?況且,我楊家正妻之位早有定論,斷無更改之理。你若拿不出確鑿證據,便請回吧!”
    話音落時,廳中鴉雀無聲,唯有燭芯爆響,濺起幾點火星。屠稔稔僵立原地,臉色青白交錯,在滿室威壓下,活像一株狂風中搖搖欲墜的殘花。
    屠稔稔忽而仰頭大笑,笑聲震得燭火明滅不定:“好個梁王府!說到底不過是嫌我出身戲班,配不上你們金枝玉葉!罷了罷了,我這就走!隻是莫忘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夠了!” 楊炯揚手打斷,眉峰擰成個死結,“母親問你要憑證,你若拿不出,便休要再糾纏,哪來這些撒潑話!”
    “龍虎山已然認下我的身份,還要如何證明?” 屠稔稔杏眼圓睜,眼底泛起水光,神色間盡是被輕賤的屈辱。
    王修忽而冷笑一聲,譏諷道:“姑娘倒是好手段。正一派內鬥不休,你借著重立玄真青蓮道統的由頭,與各派暗中交易,這才換來個‘認親’的名分。先取龍虎山的勢,再來梁王府逼宮,真真是打的好算盤!”
    屠稔稔身形晃了晃,慘然笑道:“原來從始至終,你們不過想看我笑話!”
    她猛地轉身,廣袖掃翻案上茶盞,瓷片碎裂聲混著哽咽,驚得滿座皆寂。燭火搖曳中,她單薄的身影已向廳外邁去。
    “站住!我梁王府的門檻,豈容你隨意踐踏?” 耶律拔芹柳眉倒豎,鳳目含霜,字字如淬了冰的鋼針擲地有聲。
    廳中燭火忽地一暗,將她周身氣勢襯得愈發森冷。
    屠稔稔冷笑一聲,廣袖無風自動,周身氣息翻湧如浪:“好個不念舊情的梁王府!撕毀婚約在先,如今還要殺人滅口?”
    話雖強硬,目光掃過湧來的三名高手時,心底卻泛起絲絲寒意。
    謝南忽而輕咳一聲,扶著鬢邊銀簪緩緩起身:“到底是上了年紀,熬不得這長夜。”
    她似不經意地拉住身旁炸毛的小魚兒,幽幽歎道:“走吧,莫要擾了年輕人的熱鬧。”
    二人身影漸遠,廳中氣氛愈發凝重。
    耶律拔芹緩步上前,裙裾掃過滿地狼藉,漠然道:“我不管你真也好,假也罷,敢往我王府身上潑髒水!” 她指尖輕撫腰間貞潔衛,眼波流轉間盡是狠厲,“我耶律氏最是睚眥必報。今日若不給你個教訓,長安城怕是要忘了,梁王府的規矩!”
    話音未落,三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至屠稔稔身側。
    夏雲峰雙掌泛青,正是江湖失傳已久的“碎玉掌”;聒龍瑤腰間軟劍“青蚨”嗡鳴,劍鋒暗藏七種奇毒;霜花腴手中九節鞭“玄蛇”盤踞石階,鞭梢隱現寒芒,一齊攻向屠稔稔。
    屠稔稔如臨大敵,足尖輕點青磚,身形忽如風中垂柳,直接飛出正廳,來到前院,剛要奔逃,卻再次被三名頂尖高手圍住。
    屠稔稔自小練的“流雲手”暗合八卦方位,從三人一出手,她就知道這怕是場惡戰,當即心下一橫,雙掌虛抱,擺好架勢迎敵。
    夏雲峰率先發難,左掌“寒潭映月”直取中宮,右掌“碎玉千堆”封死三路,掌風過處青磚隱現裂紋,此等掌法功力,即便是放在江湖上,那也絕對是一等一的內家高手。
    “來得好!”屠稔稔不退反進,右掌畫弧卸開剛猛掌勁,左指如電,直戳其膻中穴。
    夏雲峰眸光一驚,不料這招看似是正一派的“雲起岫壑”,完全變了剛猛路數,竟能化剛為柔,當下急撤半步變招。
    卻不料屠稔稔指尖突然轉向,竟借力騰空,繡鞋尖掠向聒龍瑤麵門。
    聒龍瑤畢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本不屑以多欺少,卻不想這姑娘武功如此之高,現在更是突然向自己發難。
    當下也不再猶豫,青蚨劍霎時出鞘,劍光如毒蛇吐信,直迎而上。
    屠稔稔淩空折腰,衣袂翻飛間三枚銅錢激射而出。
    聒龍瑤冷笑揮劍,卻見銅錢忽如蝶舞分飛,繞劍三匝後直取雙目。
    “小心!是金錢幫的金錢問路!”霜花腴驚呼聲中,九節鞭卷起狂風,玄蛇鞭梢纏住兩枚暗器,第三枚卻擦過聒龍瑤發髻,原本烏黑的發髻瞬間流血點點青紫,顯然是淬了毒。
    一時間,三人立刻收起輕視之心,相互對視一眼,將周身氣力升至巔峰,再次同屠稔稔戰鬥了起來。
    楊炯斜倚著朱漆廊柱,嘴角噙著三分謔笑,伸手蹭了蹭下巴,悄聲問向耶律拔芹:“咋回事?你們好像都提前做好準備了似的?”
    耶律拔芹用銀護甲挑了挑茶沫,眼波流轉:“今兒個你遭人編排時,婆婆就把那娃娃親的事從頭到尾說了。瞧那戲子行事乖張的模樣,可不是要來撒潑?咱們早備下人馬,省得她蹬鼻子上臉。”
    正說著,王修搖著泥金折扇晃了過來,盯著場中翻飛的人影嘖嘖稱奇:“好俊的功夫!這流雲手倒有幾分門道。”
    楊炯皺眉,壓低聲音道:“那屠稔稔到底是不是玄真老道的女兒?”
    王修 “啪” 地合上折扇,笑道:“這事兒嘛,比那漿糊還糊塗!”
    楊炯擰著眉,斥道:“少在這兒打啞謎!我瞧母親那意思,壓根兒就不想認這門親。到底是個什麽由頭,快給我說個明白!”
    耶律拔芹輕歎了一聲,執起茶盞慢悠悠地轉著圈,茶湯在盞中晃出一圈圈漣漪:“數日前,屠稔稔一去龍虎山便鬧著要繼承玄真道長的道統,攪得滿山風雨。消息傳到老爺子耳朵裏,便命人徹查玄真道長到底有沒有血脈留存。”
    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盞沿:“可查來查去,竟都是些蹊蹺事兒。咱們動用了多少暗樁明線,又按著正一掌教給的線索細細走訪,隻知玄真道長確有個女兒,偏生查不出他曾娶親的半點痕跡。更怪的是,自他死後,那孩子便如石沉大海,再沒半點音訊,這不是反常得很?”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王修搖著折扇接話道:“這正一派裏頭的門道可深著呢。天師、神霄、天心、淨明、青蓮、寶鼎六派各立山頭,玄真道長本是青蓮派的天師,現任掌教卻屬天師派。當年老太爺從中周旋,攛掇神霄、天心兩派支持,才助天師派掌教坐上道門魁首之位。”
    耶律拔芹頷首,神色愈發凝重,接話道:“淨明、青蓮、寶鼎三派素來看不慣天師、神霄兩派沾染世俗,修道理念更是早生嫌隙。玄真道長羽化後,青蓮道統斷了傳承,十天師折了半數,各派倒也維持著表麵太平。可如今青蓮嫡女橫空出世,寶鼎、淨明兩派豈會放過這重立道統、製衡天師派的良機?”
    她望著院中纏鬥的人影,冷笑一聲:“依我看,這屠稔稔來得這般巧,就算真是冒牌貨,那三派為了扳倒天師派,也定會將她捧成如假包換的‘玄真傳人’。”
    楊炯垂眸摩挲著腰間玉佩,良久方沉聲道:“如此說來,老爺子親赴白虎觀,也有想躲避正一派內鬥的意思?”
    王修搖著折扇,附和道:“可不是!那老道和正一掌教是師徒關係,因為白玉之字簪和咱們家結緣,如今竟要從江西路千裏迢迢趕來長安,求老爺出麵否認屠稔稔的身份。這事兒若是應了,咱們楊家豈不成了背信棄義?那老爺子的臉往哪擱?”
    楊炯捏緊拳頭,骨節泛白,歎道:“鄭秋早前就提醒過我,說這女子來者不善,怕是要攪黃我與李淑的婚事。如今看來,這屠稔稔的算盤打得精著呢。借正一派造勢,又夜闖王府大鬧,分明是想逼著朝廷出麵,借顏夫子一黨之手,以‘早有婚約’為由頭,斷了我與李淑的婚期。”
    耶律拔芹指尖劃過鬢邊金步搖,冷笑如冰:“她越鬧得凶,背後之人越藏不住。母親的意思便是要狠狠挫挫她的銳氣。”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狠厲,“若那人始終不現身,便將她困在王府裏修道,對外隻說你們已成親。到時候,看她還如何興風作浪!”
    楊炯忽的攥緊腰間絛帶,開口問道:“父親對此事作何打算?”
    王修唇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自然是兩手謀算。一麵要快刀斬亂麻,平息眼前這場鬧劇;另一麵得掘地三尺,查清楚這女子的來曆真假。”
    楊炯頷首不語,心底暗自思忖:若不是這屠稔稔行事如此乖張,先在龍虎山攪動各派紛爭,又三番五次構陷於他,今日還敢登門逼婚,換作旁人,隻怕真要被那紙婚書捆住手腳。可瞧她這般連環計使下來,背後指使人八成與顏夫子一黨脫不了幹係,也難怪母親會下此重手。
    想罷,他不再多言,目光重新投向院中戰局。
    隻見屠稔稔廣袖翻飛間已露疲態,被三名高手逼得步步後退,之前的靈動的招式也漸顯滯澀。
    千鈞一發之際,她忽地旋身騰空,堪堪避過當胸刺來的長劍。落地時足尖輕點,眼波驟冷,素手輕揚間三支袖箭破空而出,直取霜花腴下盤。
    夏雲峰見此,側身直接閃到袖箭路徑之上,雙掌猛然合擊,竟直接將一箭夾住,一箭叼入口中,整個人身軀後仰翻騰,雙腳夾住了最後一箭。
    聒龍瑤見此,眼眸愈發狠厲,青蚨劍化作漫天碧雨,七十二路“追風劍法”盡數展開。
    屠稔稔步踏天罡,身形忽如鶴舞九霄,忽似龜蛇盤踞,每每在劍鋒及體時堪堪避開。
    霜花腴在最外側遊曳,找準機會,九節鞭突然變招,玄蛇鞭首竟離鞭飛出,尾部銀鏈嘩啦作響,直取屠稔稔腰身臍下三寸。
    屠稔稔瞳孔一縮,急使“回風步”閃避,忽覺腳踝微痛,不知何時地麵青磚縫隙滲出藍色汁液,正是苗疆奇毒“跗骨藍”。
    “卑鄙!”屠稔稔怒叱,袖中甩出黃符燃燒。
    烈焰騰起時,夏雲峰抓住破綻,碎玉掌重重印在她肩頭。
    屠稔稔噴血倒飛,撞上廊柱時突然旋身,將碎木化作千百木刺。
    聒龍瑤揮劍格擋,左肩仍被刺入三枚。
    屠稔稔拄著半截木柱喘息,見那三人雖占上風,卻也是氣息紊亂,周身帶傷。
    夏雲峰右掌結著冰霜,竟是方才對掌時被道門純陽勁所傷;聒龍瑤肩頭木刺泛黑,顯然被反喂了劇毒;霜花腴九節鞭斷作三截,正心疼地撫摸兵器。
    廳前劍拔弩張之際,忽聞一聲尖細長呼劃破夜空:“宸公主駕到 ——!”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府門外火把如龍,百餘名內衛甲胄森然,將夜色映得明如白晝。
    李淑身著銀紅蹙金襦裙,發間明珠步搖隨著步伐輕顫,麵上卻籠著層寒霜,周身煞氣翻湧,比那臘月的北風更凜冽三分。
    她桃花眼冷冷一掃,瞥見廊下喘息未定的屠稔稔,玉手隨意揮了揮。身後內衛得令,五十張強弩齊刷刷對準屠稔稔,餘下眾人如狼似虎撲上前,將重傷的女子直接拖至階前。
    李淑蹲下身,指尖捏起屠稔稔下頜,聲音冷得似淬了冰:“說,誰在背後唆使你?”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笑話!我屠稔稔做事豈需旁人指使?” 屠稔稔怒目圓睜,鬢發散亂間仍不減倔強。
    “啪!”
    一記耳光重重落下,屠稔稔白皙臉頰瞬間浮現五道指痕。
    李淑扯著她的下巴,唇角勾起抹森然笑意:“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便是陸萱見了本宮,也要禮讓三分,你竟敢上門要名分?真當這王府沒了規矩?”
    李淑心底窩火,燒得比廊下搖曳的燭芯更灼人。她與楊炯這段姻緣,本就如風中殘燭,偏生這名分又是萬萬鬆不得的。
    須知這“正妻” 的頭銜,既是拴住王府的韁繩,也是戴在自己脖頸的護身符,有了這層關係,便是李漟想對她動手,也得掂量幾分。更別提她與楊炯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往,總能在緊要關頭,為她掙幾分轉圜餘地。
    寒門子弟為何死心塌地追隨?不過是指著先帝遺詔,盼著輔佐二狗遺腹子登上大位,好謀個從龍之功。可朝堂哪有鐵板一塊的同盟?她與楊炯的姻緣,便是懸在寒門頭上的利劍。
    縱是從未想過背棄遺詔,可這張底牌攥在手裏,才能鎮得住那些野心勃勃的黨羽,免得他們沒了忌憚,做出什麽掀桌的勾當。
    想到此處,李淑忽地冷笑一聲。
    顏夫子那老匹夫,最近夜裏怕是輾轉難眠吧?不然何苦設下這般連環計,非要攪黃她這樁婚事?李漟與皇太後說不定也摻了一腳。他們忌憚的,不就是怕她與楊炯誕下子嗣,引得梁王府倒戈,轉而支持她的血脈?
    夜色深沉,李淑抬手撫了撫鬢邊的鳳釵,那點冷硬的金飾硌得掌心生疼。她今日便是要讓滿城宵小都知道:敢動她的婚姻,便是動了她的逆鱗!這長安城的天,還輪不到旁人來翻!
    李淑睨著屠稔稔眼中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怨毒,隻覺可笑。
    她輕抬下頜,朱唇微啟,字字如刀:“拖進詔獄,淩遲!傳信顏夫子,讓他來親眼看著。他不是愛舞文弄墨寫史書?便叫他好好記下這筆。再去叫田令孜來執刑,他夠專業,能讓這戲子撐一段時間。”
    話音未落,忽聞一聲疾呼 :“大姐且慢!”
    李淑冷笑一聲,眼波如淬了毒的銀針般射過去:“三弟這是來救場?莫不是也摻合了這醃臢事兒?”
    李澤垂眸斂了神色,語氣卻沉穩:“大姐誤會了。小弟今日乃是受人所托。”
    “可是顏夫子?” 李淑截斷他的話,唇角勾起譏諷的弧度,“他倒好手段,自己不敢露麵,倒派你來當說客?”
    李澤並不否認,輕歎一聲,壓低聲音道:“大姐,顏夫子那性子你我皆知。此時貿然將人處死,明日長安城裏還不知要傳出多少醃臢話。你親自動手,反倒落人口實。依小弟之見,不如暫且消消氣。小弟願做個和事佬,勸各方各退一步,也好平息這場風波。”
    李淑剛要開口,楊炯已跨前一步,冷聲道:“此女涉嫌謀反,公主命內衛將其押解審查,本就是循律法而行,你為何橫加阻攔?”
    李澤氣得直笑,冷聲質問:“她一介女流,能謀哪門子反?”
    楊炯挑眉,漫不經心地轉著腰間玉佩:“這世上的事兒,哪有表麵這般簡單?”
    他忽地湊近,壓低聲音道,“魏王怎知她背後沒有推手?又怎知這不是有人借刀殺人?有時候啊,清白之人被潑了髒水,縱有十張嘴也說不清。這其中門道,魏王怕是比我更清楚。”
    李淑本欲開口,眸光瞥見楊炯袖中微動,心下陡然一凜。待聽楊炯言罷,瞬間便悟透其中關竅。這魏王來得蹊蹺,哪是什麽替顏夫子說項的。
    顏夫子那老匹夫,素日裏最是看重先帝遺詔這塊金字招牌,便是存了改換門庭的心思,也斷然不會這般明火執仗。他行事向來回避鋒芒,偏愛在各方勢力間遊走,留足轉圜餘地。
    李澤此時跳出來作保,看似是為顏夫子求情,實則是要在她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若她當真以為顏夫子已倒向魏王,日後李澤招攬寒門勢力,豈不是少了許多掣肘?
    想至此處,李淑冷笑一聲,鳳目掃過李澤含笑的麵容:“聽到了?本宮正疑她與謀逆之事有關。既然三弟開口,大姐也不好駁了你的麵子。”
    她頓了頓,眼波如刀,“便押入詔獄,細細審問!”
    言罷,銀紅裙裾掃過滿地狼藉,轉身便走。
    屠稔稔被女衛按得跪倒在地,青絲淩亂間噴出數點血沫,聲嘶力竭地喊著:“楊炯!你們梁王府皆是偽君子!說好的一諾千金,全是騙人的鬼話!”
    楊炯負手而立,看著她被拖離的身影,神色冷漠,心底毫無波瀾。莫說這婚約真假存疑,單是她勾結外人構陷自己的行徑,便足以讓他將情分碾作齏粉。
    李澤唇角掛著三分譏誚,緩步而來:“好狠的心腸!對著未婚妻也能這般鐵石無情?”
    楊炯挑眉瞥他一眼:“魏王消息倒靈通,怎知她與我的淵源?”
    “長安城還有我不知道的事?” 李澤冷笑,眼中閃過促狹,“不過明日可有趣了。街頭巷尾的畫本、茶樓酒肆的戲文,怕都是‘梁王世子與宸公主殘害未婚妻’的好戲。”
    楊炯聞言,忽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確實熱鬧。”
    語畢,返身而去。
    李澤麵露疑色,佇立思忖,莫測其言外之意。
    喜歡風流俏佳人請大家收藏:()風流俏佳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