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選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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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第六日,卯時三刻,梆子聲還未歇透。
    楊炯已著好衣衫,見虞芮、虞姒姐妹收拾妥當,便領著二人出了垂花門。
    往日裏嘰嘰喳喳的兩人,今日卻似霜打的小雀兒,隻垂頭跟著。
    楊炯瞥一眼虞姒眼下青黑,便知是昨夜李淑那句 “淩遲” 嚇得她整夜未眠。
    果不其然,行至角門時,虞姒怯生生拽住他衣角:“侯爺,那屠姑娘……真要受淩遲之刑?”
    楊炯漫不經心轉著腰間玉墜,笑道:“這有什麽稀奇?李淑連當街斬史官的事都做得出來,如今滿京城誰還喚她‘宸公主’?不過是尊煞神罷了。殺個戲子,於她而言,比碾死隻螞蟻還容易。”
    話音未落,一陣穿堂風卷著枯葉掠過,驚得虞姒打了個寒噤,二人對視一眼,俱是麵色發白。
    虞芮今日著一身月白蹙銀蝶戲花紋襦裙,珍珠步搖隨著步伐輕顫,端的是大家閨秀風範。
    她垂眸斂袖,連嗓音都壓得溫婉:“侯爺,那屠姑娘好歹是聞名長安的人物,若是……”
    “哦?” 楊炯忽而駐足,挑眉看向她,“你怎知她聞名長安?莫不是舊相識?”
    虞芮麵色驟變,絞著衣角連連後退:“侯爺說笑了。妾身第一次來京,更別提結識蘇州名伶,這話可不敢亂說!”
    楊炯嗤笑一聲,隨口應道:“我梁王府雖不是菩薩廟,卻也不做濫殺之事。唯有背叛,絕不容情。”
    他眼波流轉,寒意頓生,“那屠稔稔若真是我未婚妻,卻與外人合謀構陷,便是背信棄義,死有餘辜;若隻是冒認玄真道長之女,招搖撞騙、妄圖攪亂婚事,李淑豈會輕饒?”
    正說著話,楊炯忽地旋過身來,眸子直直望著二女,似笑非笑道:“我倒要問你們,是想步那屠稔稔的後塵,行背叛之事,還是想爭個名分?”
    虞姒嚇得臉色煞白,慌忙擺手道:“我……我不要名分!什麽都不要!”
    虞芮卻立得筆直,鄭重道:“虞氏一門,絕不負人。”
    楊炯掃過虞姒瑟縮的模樣,忽而將目光定在虞芮身上:“那你呢?可敢賭上性命起誓?”
    “自然敢。” 虞芮咬著唇,字字清晰。
    楊炯盯著那雙泛著水光的眸子,良久才移開視線,引著二人往府外走去,漫不經心道:“你那嶺南小調我還未聽過,倒是期待得很。”
    虞芮心頭一跳,麵上卻浮起笑來:“侯爺想聽,妾身現在便唱。”
    楊炯搖頭,意味深長道:“早年在花樓落下的毛病,過了我耳朵的曲子,便不能再唱給旁人聽。可那些姑娘還要靠嗓子營生,為此生出三種人來:有的拒接我生意,有的隻伺候我一人,還有的……”
    他忽然湊近,溫熱氣息拂過她耳畔,“私下裏再唱給別人聽,你猜她們的下場如何?”
    虞芮隻覺後背滲出冷汗,仍強撐著笑道:“願聞其詳。”
    “第一種照舊接客,第二種賺夠了銀子從良,至於第三種……”
    楊炯聲音陡然冷下來,“不過是亂葬崗裏的一具無名屍骨罷了。”
    晨霧裹挾著寒意漫過回廊,簷下銅鈴忽地 “叮鈴” 輕響,驚得虞芮肩頭一顫,半晌無言。
    虞姒見此,強擠出幾分笑意,岔開話頭道:“侯爺,昨日那婚書上竟寫著你的生辰八字,可那時你與屠姑娘都未出世,難不成玄真道長會未卜先知?”
    楊炯望著遠處泛起的魚肚白,緩聲道:“這在道門喚作天婚契,用的是三生推演術。若八字契合,便算得天婚有成;若不合,這婚約自然作不得數。”
    “那你二位的八字?” 虞姒踮著腳尖,眼底滿是好奇。
    “說來也怪。” 楊炯苦笑一聲,眉間盡是無奈,“天婚契自古便有,從未應驗過,偏生到我這兒,生辰八字竟分毫不差。也正因如此,母親自我出生便四處打聽,就盼著尋到屠家姑娘的下落。”
    虞芮忽而輕聲問道:“那屠姑娘的八字也合?”
    楊炯搖了搖頭,神色晦澀:“恐怕已經沒人知道?”
    正說著話,已至王府門外。
    楊炯親自掀起車簾,待虞芮、虞姒二人上了馬車,剛要轉身離去,卻被虞芮一把扯住衣袖。
    她神色凝重如霜,壓低聲音道:“務必小心天雷。”
    “啊?” 楊炯一愣,還未及細問,虞芮已放下車簾。
    那輛朱漆馬車緩緩碾過青石板路,向著朱雀門方向駛去,隻留下一串清脆的馬蹄聲回蕩。
    正發怔間,青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附耳道:“已遣了人盯著那姑侄倆。”
    楊炯 “嗯” 了一聲,眉間擰成個結。
    “你懷疑她們?”青黛隨口問道。
    楊炯點頭,拉著她往府內走去,沉聲道:“不得不防啊。那小白毛行事狠辣,手段向來雷厲風行,一擊必殺。若真如她們所言,嶺南虞氏遭了算計,這姐妹倆豈能安然脫身?再者說,她們自稱進京多日,以李澤的心機,豈會容這兩個知曉秘密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悠,還尋到我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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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卷著枯葉掠過回廊,楊炯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眼底泛起寒星:“此事蹊蹺得很,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青黛擰著眉,杏眼滿是困惑:“這姑侄倆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楊炯負手而立,望著廊下搖晃的燈籠,喃喃道:“怕不是想借梁王府的勢,在商道上站穩腳跟,待到羽翼豐滿時再反咬一口;又或是想混進府中,探聽些機密消息。”
    他忽而冷笑,“不過瞧她們遇事慌亂的模樣,到底不是專業諜子。略施手段便露了馬腳,八成是被人捏住把柄,不得已才來蹚這渾水。”
    青黛粉嫩的娃娃臉上閃過一抹狠厲,冷聲道:“既然如此,不如趁早除了,省得夜長夢多!”
    楊炯抬手替她理了理鬢邊碎發,眼底盡是算計,悠悠道“不急,背後之人想借她們成事,咱們何不將計就計?有萱兒盯著,量她們翻不出什麽風浪。若真是經商的好手,又怎會困在嶺南多年?”
    話音方落,楊炯已往王修所居的西廂走去。
    還未跨進門檻,便聽得屋內傳來嬌嗔:“哎喲!大清早擾人清夢,沒半點體己!” 那聲音裹著晨起的慵懶,尾音婉轉,倒像是貓兒伸懶腰時的嬌啼。
    楊炯心頭一軟,疾步踏入內室。
    紗帳內人影慵懶,楊炯撩開鮫綃帳子,俯身就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怎的越發貪睡了?小心我娘瞧見,該說你沒個規矩。”
    王修慢悠悠睜開杏眼,睫毛撲閃如蝶翼:“婆婆疼我還來不及呢!日日變著法兒做羹湯,我恨不能長在她廚房裏。”
    說著往錦被裏縮了縮,慵懶之態盡顯。
    楊炯屈指彈了彈她泛紅的臉頰,笑道:“娘早跟我說了,自你練了那白虎觀的行氣法門,食量大增、貪眠嗜睡,嚇得她請了半城的大夫。結果都說你是‘懶蟲附了體,饞貓上了身’。”
    “就會打趣人!” 王修羞得捶他肩膀,發絲淩亂間嬌嗔道,“從前渾身痛得睡不著,如今練了功法,好歹能睡個囫圇覺。再說婆婆的手藝,換作旁人,隻怕連鍋邊都舔幹淨了!”
    “是是是,我的小饞貓。” 楊炯刮了刮她鼻尖,眸中盡是溫柔,“快些起來,帶你去種櫻花樹,再賴床,那花苗可要蔫了。”
    王修聞言,杏眼驟然發亮,長臂環住楊炯脖頸,重重印下一吻,眼底星光流轉:“竟真記在心上!”
    “說的什麽渾話?” 楊炯佯怒挑眉,指腹輕輕擦過她泛紅的唇角,“自家娘子的心願,哪有拋諸腦後的道理?”
    這話好似根羽毛,輕輕撓得王修鼻尖發酸。
    她將臉埋進楊炯肩窩,雙臂死死箍住他腰身,聲音悶得發顫:“就會拿甜言蜜語哄人……”
    發間櫻香混著暖玉溫,讓楊炯心頭瞬間軟成一汪春水。
    他輕拍王修瑩潤的脊背,溫聲道:“再不起,可就誤了吉時。你們倭國不是講究‘朝櫻迎祥’?”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二人身上鍍了層薄薄的金紗。
    王修卻嘟著嘴滾進錦被,薄紗寢衣半褪,露出凝脂般的鎖骨。她抱著繡枕直撒嬌:“好夫君,就再歇半刻……”
    那綿軟嗓音,倒像糯米團子裹著蜜糖,叫人舍不得斥責。
    楊炯見狀,眸光一轉,故意用靴尖踢翻腳踏上的木妝匣。
    “哐當” 巨響驚得王修鯉魚打挺,青絲如瀑散落枕間,待看清狀況,杏眼圓睜滿是嗔怒:“作死!”
    繡著並蒂蓮的軟枕破空飛來,卻被他長臂一撈,順勢將人攔腰抱起。她身上的櫻香混著晨起的慵懶氣息,直叫楊炯心醉神迷。
    王修赤著的玉足在空中晃蕩,嬌笑撒嬌:“幹嘛呀?放我下來!”
    說是掙紮,卻順勢將藕臂環上楊炯脖頸,指尖繞著他衣領上的雲紋打轉,聲音仿佛能滴出水來:“想百合櫻了?”
    “看看這日頭。”楊炯抱著她往妝台前走,菱花鏡裏映出交疊的身影,“說好要一起種櫻花,等會兒日頭毒起來,你這見光就化的雪娃娃可受不住。”
    銅鏡裏王修突然繃直了脊背,十指死死扣住妝台邊緣:“不要!”
    她盯著鏡中自己鬆垮的寢衣,忽然抽了支金簪抵在胸前,“你……你先出去!我要更衣。”
    楊炯挑眉,指尖勾住她腰間絲絛輕輕一扯。天水碧的紗衣霎時如春水漫開,露出裏頭繡著櫻花的月白訶子。
    王修“呀”地驚叫,慌忙用手遮住胸前,偏那玉指修長若花枝,絲毫掩不住春光。
    “遮什麽?”楊炯俯身咬她耳垂,熱氣嗬得她直往後縮,“又不是沒瞧過,在登州初見的時候,你可比這大膽多了。怎的做了夫妻還害羞起來了?”
    說著握住她纖細腳踝,拇指在踝骨凹陷處打轉,羞得王修嬌軀發顫,雪白皮膚瞬間泛起潮紅。
    鏡中王修已羞得耳尖滴血,偏要強撐氣勢:“壞夫君!信不信我……”
    話未說完便軟了腰肢,原是楊炯將她的赤足貼上自己心口,“這麽涼,回頭要多添個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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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你管。”王修賭氣別過臉,發間櫻花香隨著搖頭的動作散開,“反正我就是個病秧子,走兩步就喘,可經不起起折騰。快去尋你的契丹小妾去!”
    話音戛然而止。
    楊炯突然將她轉過來麵對麵抱著,鼻尖抵著鼻尖:“吃醋了?”
    見她咬唇不語,忽然輕笑,“之前誰在娘親麵前說‘修兒最是大度,可不會爭搶亂家’?”
    王修氣鼓鼓地捶他肩膀,瞪眼道:“我偏要小氣,偏要……唔……”
    未盡的話語被堵在唇齒間,楊炯的吻帶著晨露般的清冽,將她所有嗔怪都化作一聲嚶嚀。
    待到氣息紊亂時,王修忽然推他:“就會欺負我,都出汗了!”
    楊炯凝眸,果見其雪白脖頸已沁出細密汗珠,在晨光中閃著珍珠般的晶瑩光澤。
    楊炯知道王修一激動就會犯病,當下取過妝台上的玉容粉,指尖沾了少許輕輕點在她鎖骨,柔聲哄道:“無妨,夫君就喜歡你這櫻花泣露。”
    “討厭~~!”王修柔腸百結,對楊炯這愛護寵溺,心裏甜的不行。
    楊炯執了犀角梳,卻故意將她發絲繞在指間把玩。
    王修對著鏡子瞪他,偏生眼波流轉盡是嬌嗔:“要梳同心髻的!”
    楊炯點頭,慢條斯理地挑起兩縷青絲,仔細給她梳起發髻。
    菱花鏡裏,王修雲鬢半偏,石榴紅齊胸襦裙襯得未施脂粉的臉愈發白皙。
    楊炯正要取螺子黛,卻被她按住手腕,嗔道:“不要畫遠山黛。怎麽畫都沒李瀠的好看。”
    這般說著,她仰起臉,眸子亮得驚人:“要畫啼妝。”
    “胡鬧。”楊炯屈指彈她額頭,“種個櫻花還要哭哭啼啼的妝容?讓人見了,還以為我虐待你了呢。”
    “就要!”王修扯著他衣袖搖晃,“《妝台記》裏說啼妝最配櫻花,我這毒女最初設計的就是病嬌模樣,既然嫁了你,自然要將所有都給你。”
    楊炯瞪她一眼,忽地覆唇沿著她頸側遊移,輕哼低語:“再鬧就這櫻花可不知何時才能種下了。”
    眼見懷中人瞬間乖順如貓兒,得逞的笑意從喉間溢出,“這才對,我的毒娘子。”
    待鎏金點翠簪穩穩插定雲鬢,日影已過西牆。
    王修扶著妝台起身,卻因跪坐太久雙腿發麻,險些栽倒。
    楊炯眼疾手快將人橫抱而起,驚得她攥緊他衣襟嗔道:“作甚?”
    “自然是抱我的小娘子去賞櫻。” 楊炯嘴角噙著笑,大步往外走。
    王修粉拳輕捶他胸口,急得跺腳:“快放下!若叫婆婆瞧見,我這臉往哪兒擱!”
    話音未落,她忽而勾住他脖頸,故意揚聲道:“夫君,咱們這是去哪兒呀?”
    “不是去種櫻花?” 楊炯一愣。
    “錯啦!是去布置咱們的小家!” 王修笑得眉眼彎彎,在他臉頰響亮一吻。
    “哐當!” 雕花門被猛地撞開,耶律拔芹身著緋色騎裝立在門前,手中馬鞭甩出清脆聲響:“好個風流侯爺,大清早抱著新人賞舊花,怎不幹脆去馬廄給騾子唱曲兒?”
    說罷揚鞭一揮,身旁海棠枝椏應聲而斷,粉白花瓣紛飛如雪。
    王修挑眉冷笑:“到底是契丹蠻婦,就愛幹這碎玉亂瓊的事兒!”
    耶律拔芹狠狠剜了楊炯一眼,杏目圓睜:“草原上配種都曉得避人耳目,你成心氣我?”
    “冤枉!我何苦惹你生氣?” 楊炯慌忙放下懷中王修,卻見耶律拔芹步步緊逼:“先前說好給我置宅子、種星芹,敢情都是哄我?”
    “夠了!” 王修氣得跺腳,“我過幾日便要離京,與你爭什麽先後?”
    “都住口!” 楊炯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厲喝打斷爭吵,“今日誰都不許鬧!你也別去騎馬了,同我們一道去枸桔弄挑宅子。”
    說罷一手拽住一個,任憑二女掙紮抗議,隻顧悶頭往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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